蓬元帅曾经管过八万兵,妥妥的高级将领,按理说应该是位管理能力极强,综合素质极高的神仙,身上的官威应该也很重。可惜被天庭的两千锤打昏了头,下界成了半人半猪的妖。被改变的不仅是形象,还有脾气个性,由于投了猪胎,八戒从天庭高级管理人才变成常被悟空虐的笑料。悟空在高家庄收八戒,书上说,按照进师门的先后顺序,悟空为兄,八戒为弟。这个弟弟还是嘴服心不服的,毕竟论资历,八戒在天庭的职务要比悟空高出太多,论年纪,八戒可以做悟空的爷爷。八戒是个心直的人,在做高老地主上门女婿时,八戒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是诚心诚意想与高翠兰过日子的实诚人,并非骗财骗色之徒。八戒因为属猪,身上多了一些贪财好色,好吃懒做,革命意志不坚定的特性。这两个人在一起,上演过不少《西游记》精彩有趣画面,也闹过不少磕磕绊绊。两位离开高老庄没几天,遇到黄毛貂鼠怪之前,就埋下了不合的引子。
行者道:“这个恋家鬼!你离了家几日,就生报怨!”八戒道:“哥啊,似不得你这喝风呵烟的人。我从跟了师父这几日,长忍半肚饥,你可晓得?”三藏闻之道:“悟能,你若是在家心重呵,不是个出家的了,你还回去罢。”那呆子慌得跪下道:“师父,你莫听师兄之言。他有些赃埋人。我不曾报怨甚的,他就说我报怨。我是个直肠的痴汉,我说道肚内饥了,好寻个人家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师父怜悯,情愿要伏侍师父往西天去,誓无退悔,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说不是出家的话!”三藏道:“既是如此,你且起来。”悟空给自己的定位是保佑师父,八戒给自己的定位是侍候师父。
一个是居高临下,一个是甘心做服务员。一位是牙尖嘴利,常常不把师父放在眼里,一位是成天嘻嘻哈哈以憨厚表情示人,以拍好师父马屁为准则。西游团队组建早期,悟空与八戒在师父心中的分数已经打好。既然悟空当着师父的面说八戒的不是,八戒也不想做省油的灯。才加入西游团队,八戒得积极表现,打黄风怪的时候八戒一直冲锋在前,为的是体现自己在队伍里的价值。很快遇到流沙河里为妖的卷帘大将,八戒也是做先锋,正要得手时,悟空冲上去给了卷帘大将一棍子,悟空抢了八戒的功劳,八戒当然是有些意见。气得个八戒乱跳道:“哥啊,谁着你来的!那怪渐渐手慢,难架我钯,再不上三五合,我就擒住他了!他见你凶险,败阵而逃,怎生是好!”八戒钻到水里把卷帘大将逼上岸,结果悟空再次拿着棍子吓跑了妖怪。
八戒嚷道:“你这弼马温,彻是个急猴子!你再缓缓些儿,等我哄他到了高处,你却阻住河边,教他不能回首呵,却不拿住他也。他这进去,几时又肯出来?”行者笑道:“呆子,莫嚷,莫嚷!我们且回去见师父。”从八戒喊悟空为弼马温可以看出来,师兄的尊称只是迫于无奈,但凡有意见时,八戒心里想的是:你神气个鬼,当初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两位除妖动作的不协调,一方面有未排练缺少磨合的因素,另一方面也在表现两位有分歧。所以,后来在三打白骨精里,八戒几次烧火挑唆师父对悟空下狠手,并非空穴来风。八戒与悟空的不合都在情理之中,这是作者一贯的写作风格:既天马行空,又合情合理。俗话说不打不成交,两个有冲突的人待在一起才有戏看,要是西游团队每个人都像沙僧沉默寡言,就没人看《西游记》了。
八戒好吃是真,却并不是懒做,整个西天取经路,行李担子都在八戒肩膀上,“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猪一个逐日家担着走,偏你跟师父做徒弟,拿我做长工!”行者笑道:“呆子,你和谁说哩?”八戒道:“哥哥,与你说哩。”行者道:“错和我说了。老孙只管师父好歹,你与沙僧,专管行李马匹。但若怠慢了些儿,孤拐上先是一顿粗棍!”八戒道:“哥啊,不要说打,打就是以力欺人。八戒担子重,跟悟空诉两句苦很正常,要是正常的领导肯定会说几句安抚的话,你看悟空的口气:呆子,你跟老子说不着,再啰嗦,老子揍你。
八戒虽然是师弟,过去在天庭论官阶可是悟空的长官,年纪也比悟空大出一大把。悟空仗着自己有本事,就目中无人,对老同志极不尊重,开口闭口“呆子长,呆子短,”悟空这种习惯必然要吃点亏。其实,沙僧虽然不表态,心里也是看不惯猴子的。要是论资历,沙僧比八戒还年长,用沙僧在流沙河对八戒说的话解读:我是玉帝的亲随,你们这帮大神在朝会的时候向玉帝行礼毕恭毕敬,我可是站在玉帝身边,看着你们鞠躬的人。在“三打白骨精”的环节,唐僧几次念紧箍咒,沙僧都没有表态,师父叫沙僧拿笔墨出来给悟空写开除处分决定书,沙僧只是执行,一句话都不说。悟空走的时候与沙僧交心,说贤弟你是个好人,要当心八戒,那是个小人。沙僧全程没有一句话,连个表情包都没有,沙僧为何是这个态度?说明沙僧与八戒持相同观点,他们在一个阵营,只是沙僧涵养好,性子稳重,没有表露出来。沙僧与八戒搞成同一个阵营,其实也是悟空逼出来的,听说唐僧要开除悟空,悟空心里很凄凉,嘴快的毛病立刻犯了,他说只有我齐天大圣有本事保护你去西天,开掉我,你手下无人。悟空这话说得很重,一个人本事再大,也不能在单位里造成舍我其谁的影响,就算你真的有本事,也会被舆论的口碑打压。悟空告别时称呼年龄是他祖爷爷辈的沙僧为“贤弟”,就有点拎不清了,在师门里,可以叫沙僧师弟,出了师门,应该拱手称一句老前辈才是。当然,悟空也不是个笨人,回到花果山逍遥自在的日子里,必然会对自己的问题进行反思。人对自己存在的问题不大可能一次性反思到位,悟空就是经典代表。之前,他已经在五行山下反思了五百年,看样子还远远不够,这家伙刚放出来的时候,连师父都想打,得亏唐僧紧箍咒念得及时。所以作者写章回标题的时候,用“心猿”代替悟空,意指悟空的西游路,其实就是一场收住心猿的修行。心猿与意马,是一组词,又好似亲兄弟。八戒在黎山老母带着观音等三位菩萨下来考试的时候,牵马出去放马,那时候,八戒放的不是白龙马,而是自己的“意马”。对八戒来说,西游路,其实就是一场收住“意马”的修行。
悟空在花果山的反思表现在去打黄袍怪救师父的路上,他叫八戒等等:“兄弟,你且在此慢行,等我下海去净净身子。”八戒道:“忙忙的走路,且净什么身子?”行者道:“你那里知道,我自从回来,这几日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气了。师父是个爱干净的,恐怕嫌我。”八戒于此始识得行者是片真心,更无他意。八戒与悟空不合只是内部矛盾,两位毕竟做过神仙,思想境界要比凡人高许多,再加上有一个去西天取经的共同目标,吵吵闹闹之后还得在一起。进入平顶山地界,即将遭遇太上老君的两个厉害徒弟金银童子,悟空夸大了妖怪的厉害程度,获得了支配两个师弟的权力。悟空叫八戒去巡山,目的是让八戒出出丑,自己解解气。呆子就撒起衣裙,挺着钉钯,雄纠纠,径入深山;气昂昂,奔上大路。行者在旁,忍不住嘻嘻冷笑。长老骂道:“你这个泼猴!兄弟们全无爱怜之意,常怀嫉妒之心。你做出这样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什么巡山,却又在这里笑他!”行者道:“不是笑他,我这笑中有味。你看猪八戒这一去,决不巡山,也不敢见妖怪,不知往那里去躲闪半会,捏一个谎来,哄我们也。”长老道:“你怎么就晓得他?”行者道:“我估出他是这等,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听他一听。一则帮副他手段降妖,二来看他可有个诚心拜佛。”长老道:“好,好,好,你却莫去捉弄他。”悟空没有听师父的,一路上,一会儿变虫子,一会儿变啄木鸟,充分耍弄八戒。西游取经路上,这种耍弄成为了常态,乌鸡国中,悟空骗八戒下井弄宝贝,说好了到水不放手,结果故意叫八戒摔在水里。《西游记》第七十六回,八戒跟悟空说好,他跟二魔王打架的时候,万一打不过,要及时收腰里的绳子,结果悟空不收反而丢掉绳子,害得八戒被大象变的妖怪活捉。连唐僧都看不下去,这坡下三藏看见,又恼行者道:“悟空,怪不得悟能咒你死哩!原来你兄弟全无相亲相爱之意,专怀相嫉相妒之心!他那般说,教你扯扯救命索,你怎么不扯,还将索子丢去?如今教他被害,却如之何?”行者笑道:“师父也忒护短,忒偏心!罢了,象老孙拿去时,你略不挂念,左右是舍命之材;这呆子才自遭擒,你就怪我。也教他受些苦恼,方见取经之难。”三藏道:“徒弟啊,你去,我岂不挂念?想着你会变化,断然不至伤身。那呆子生得狼犺,又不会腾那,这一去,少吉多凶,你还去救他一救。”悟空嘴上答应,假扮一个阴间勾魂的使者,骗八戒将藏在耳朵里的四钱六分私房银子交出来。从八戒藏的银子来说,真是可怜,为了这点银子担了贪财的名,作者也是用这点银子为八戒正名,不算贪。猴子也不是只知道耍弄老猪,早在五庄观的时候,是八戒提出来偷人参果,悟空马上去偷。在车迟国的时候,悟空与三清观的道长斗法之前,带了两个师弟扮演神座上的三清,快活的吃了一回,痛快的将象征天庭权威的三尊神像扔到厕所里。八戒对悟空也不错,悟空与红孩儿对战时,一时闭过气去,是八戒救了悟空一命。
西游路上,虽然悟空是降妖除魔第一法师,要是没有八戒与沙僧的鼎力相助,靠悟空一个人是完不成任务的。这一点,悟空有觉悟,在《西游记》第五十回,三藏道:“你看那前面山高,只恐有虎狼作怪,妖兽伤人,今番是必仔细!”行者道:“师父放心莫虑,我等兄弟三人,性和意合,归正求真,使出荡怪降妖之法,怕什么虎狼妖兽!”说这番话的地点,是西游团队刚刚离开通天河不久。通天河与陈家庄是西游路上重要地标,此处刚好是西游十万八千里走到一半。也就是说,通过一半路程的磨合,悟空已经知道两个师弟并非当初的“手下无人”,而他的表态,代表着“心猿”的逐渐转正。悟空将态度转变了,两位师弟必然也随着悟空态度的转变而改变。师兄弟之间如此,同事之间、朋友之间,乃至亲戚、夫妻之间都如此,一个人想要改变对方,首先要改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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