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认为文定桥、武定桥的修复是失败的？（保护文物古迹对我们普通人有什么意义？）

昨天我们推出了刘全先生写的《如皋古建考（六）｜古桥之殇——如皋文庙文定桥、武定桥失败的修复》，我们非常认可这篇文章的观点，对于这两座桥的修复，我们认为冠以“失败”二字并不为过。

对这件事，有不少不同看法。有一个我熟悉的朋友通过开玩笑的方式，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这条留言让我挺震撼的，我开始思考一个以前被忽视的问题：保护文物对普通人来说，有什么意义？

对一张桥来说，它首先是物，是人造出来的物。对制造出这个物的人来说，这张桥最重要的功能当然是使用，所以，不能满足使用功能的时候肯定需要维修，需要改造，这点毋庸置疑，不能本末倒置。

人生是不是仅仅有了使用功能就够了呢？当然不是的。人之所以是人，那就是人有审美、有文化，有这些方面的需求和能力。

打个比方，吃东西最基本的功能是为了维持生命，理论上我们每天摄入一定量的蛋白质、淀粉、微量元素和维生素就足够满足身体的需要，事实上，正常人都不会满足于简单的摄入，还要追求“好吃”，更进一步还会追求“色香味形”，甚至有还会讲究就餐的环境和氛围……

两份营养成分相同的事物放在面前，一份“好吃”，一份“不好吃”，大家会怎么选？正常人都会选择“好吃”的那份。

“好吃”能给身体提供额外的营养么？不能，但它能让吃的人心情更愉快。人所感受到的幸福，通常是在很多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细节中酝酿起来的。（近年流行一个词叫“妈妈的味道”，本质上是一种和食物捆绑在一起的情感。）

所以，评价一座桥的好坏，不能简单地只看功能，那个要求太低了，作为一座公共建筑物，除了基本的使用功能之外，我们还需要它有审美功能和文化内涵。

为什么我们选择抽水马桶而不是木制的马桶，差异在于便捷和卫生的程度有革命性的差别，这是基本功能的差异。这和我们讨论的桥的问题有本质差别。

我们讨论的文定桥和武定桥，就它们的规模来说，无论是石垛结构还是拱形结构，满足基本的车辆行人通行都没有问题，那么接下来选择哪种结构就要看审美、文化等等因素。

审美不需要多说，大家直接看看昨天链接里的照片不难有个直观印象。

说到文化，原来的老桥虽然经过多次改建、维修，身上始终保持着浓郁的历史气息，保留着过去各个时代的诸多痕迹。2015年所谓的“修旧如旧”，将这些历史痕迹一扫而空，包括清朝时候修桥的碑记也不知所踪。除了名字和位置之外，这两座新桥和过去没有丝毫关联。

为什么我们这么看重历史的痕迹？或者说保护古迹对我们普通人来说有什么意义？

如皋人之所以是如皋人，那是因为有无数的先辈在日常生活中留下的生活方式、口味、习性、审美、思维方式等，这些东西代代相传，凝聚在如皋人的DNA里。

这些客观存在的东西猛地看起来是抽象的，实际上它们却是凝聚在每个时代的“物”里面。如皋地区的房屋形制和周边地区有共同点也有明显的差异，背后有很多复杂的事物，诸如此类的事物就是如皋人之所以是如皋人的原因。

“物”其实是走入精神深处的梯子。

再打个比方。为什么我们的家不能像宾馆酒店那样一切以方便为要，全部标准化、简洁化布置？为什么有人明明再城里买了大房子，干净卫生、便捷舒适，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到农村那个破旧的家？

因为除了基本的使用需求之外，我们还有精神需求。家不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空间，还是一个锚点，几代人住过了，一草一木，一些物品的摆放和整体的布置上都凝聚了厚重的情感，只有在那个空间，个体才能更容易感受到生活的坐标，才能修复自己在外界摸爬滚打中伤痕累累的心灵。

通过“家”的例子，我们很容易理解一个区域的古迹对当地人的意义所在。因为古迹能让我们记忆和生命不空虚，有传承，有源流，有寄托。

关于历史的记忆，当然可以从文字典籍中获取。但那是从抽象到抽象的体验，远远比不上面对具象的文物时候的感受。认真拂拭过历史尘埃的人，对历史的凝重和亲切的感觉，是只读典籍的人无法想象的。

为什么我们要重视历史？那是因为我们无法真正舍弃过去而走向未来。真正有生命力的“新”，其实都是有历史渊源的。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的不存在的。

为什么新修的两座桥明明是“复其旧制”，按照最初的形制修成了“拱桥”，我们还认为它隔断了历史，没有文化？那是因为他们机械地摘取了历史的一个片段作为范本，忽略了不同历史阶段的条件、需求，人为地隔断了历史发展的脉络。

最初修建成拱桥，那是由当时的材料、工艺、通行需求所决定的。后来把拱桥修成了平坦的垛桥，那是因为通行需求发生了改变。现在所谓的“复其旧制”，完全是为了“复古”而“复古”，又要兼顾行车要求的平坦，又要“拱形”，只好弄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小弧，没有半点历史上“大石圈桥”的神韵。

至于体现文化的所谓的“六艺画栏”，更是生拉硬凑，刘全先生说它是“不伦不类”，毫不为过。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旗帜鲜明地认为文定桥、武定桥的修复是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