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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黎:建筑,场地诱因下的建筑师个人表达

迹TAO
2024-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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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






场地 · 场所


2018年4月1日下午2:00

观点2018第01场 | 观点05场

迹·建筑事务所创始人华黎

以“场地·场所”(place & place)为题

分享了其设计思考及近期实践

并与建筑师兼学者冯路

展开了以“场地·场所”(place or place)为题的观点对话



观点主讲


“场地&场所”这个题目,能反映我在建筑实践中关心的一些问题。我把它翻译成“place & place”,因为我觉得场地本身就是带给我意义和启发的“place”,而不只是客观的“site”。建筑是对场地的介入,营造新的场所;是“建立、破坏和重建秩序”的过程。

艺术家water de maria在1968年创作了一个大地艺术作品《mile long drawing》:在广阔的荒原中画了两条线,两条线产生的强烈透视感,让场地的方向感和深度被身体感知,提示了人的存在状态。我认为建筑就是这样:在原初的环境中,建立身体与环境的关系,通过创造新的感知来抵达一种精神状态,进而产生意义。

《mile long drawing》


Antony Gormley在1979年的行为艺术《被重置的沙漠》,让我觉得很有意思:虽然身体已经离开了场地,但场所中散落的石头,还是能让你感觉到艺术家在这里扔石头的动作,这是身体干预场地的延时影响。可以说建筑师就是身体,设计就是扔石头,“扔”改变了场地的原始状态。

《被重置的沙漠》


Fehn有一张关于平台的草图,一个平台就是一个建筑;伍重对中国传统建筑的抽象表达,是升起的平台和漂浮的屋顶。

对他们的解读,我认为“平台”是一个使人离开原始自然地面的上升动作,界定了一种新的秩序,让人可以在一个安全、文明的状态感受自然,产生一种新的意义。

仇英的《独乐园》图,“竹林为径、结竹为亭” 这个巧妙运用自然的动作,让我们感受到轻盈、柔软、通透、凉爽、惬意,人与自然合而为一,我认为此时,场所就产生了。

Fehn 草图

伍重对中国传统建筑的印象草图

仇英《独乐园》


这样一些对建筑、场所关系的理解,对我的实践产生了潜在的影响。


01-岩景茶室


场地在一个内聚的山坳中,这里的建筑动作应该更内向发展,因此我认为建筑本身应该隐含地平线和向大地内部发掘的对照关系。

草图表达了我对场地的想法:因为场地本身是采石场,所以我想用“采石”的动作,将山体挖开,在原始连续的山坡上,形成一个巨大凹陷、有包裹感的空间。

岩景茶室概念草图


首先想到的,是一个漂浮的屋顶,作为一个能产生与岩壁对话的平台,上面是更外向的空间,下面是更内向、幽暗,像洞穴一样的空间,两种空间通过庭院产生垂直方向的联系。

建筑用6个小体量定义使用空间,而“平台”弯折的形态取决于场地内“树”的位置。

建筑与树的关系


我希望这个建筑的空间可以非常纯粹,所以将区分建筑内外的“虚边界”设计成可以完全收到实体中的推拉门,当这个边界消失的时候,人只感受到建筑的实体和岩壁的景观,空间会虚实分明。

伍重在自宅中,将窗框安置到窗洞外侧的细节设计,在茶室中是相似的原则:从视觉上让“窗”完全消失,既将自然完全引入,也保持了人对空间犹如洞穴般的非常纯粹的感受。

“消失”的边界


基于场地的运输条件、流线,对保护树木和缩短工期的考虑,建筑用的是钢结构,用场地开挖时得到的石头营造看似厚重的结构体,是为了让建筑与场地有更多材料和视觉上的关联。

施工建造过程


这是冬天下完雪的场景,我很喜欢,保留了我第一次见到场地时的画面感。

岩景茶室原场地

岩景茶室


02-将将甜品店


场地在三里屯两个建筑的夹缝间,60㎡,还有两棵大树,非常小,但是能借用邻居的屋顶作为空间拓展。

“将将”场地原貌


我认为这个建筑,一是要把人从街道引到屋顶;二是要充分利用空间;三是要创造人的视线交互,提供更多交往发生的可能性。

空间意向草图


我选择了透明的沿街界面;空间内部则是围绕着树,用错动上升的平台引导人往上走,这个过程,也强化了“树”在场所中的标识印象;在局促的小空间里上升后,到达屋顶时,人会获得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屋顶延续了错动的平台,像是室内空间的延伸;屋顶错动的平台可以作为各类活动的“观众席”。从街道上很难想象屋顶能容纳这么多人,我认为这很好地反映了场地的特征,也契合了场所的需求:丰富的夜生活。

“将将”错动的平台空间及丰富的活动


为了减少对树和环境的影响,我们用钢结构轻建造,钢结构和树的关系非常紧密,还在实际建造的过程中,为树“让了路”。

结构与树


03-Lens 总部空间


lens项目位于北京东四环外的工业仓储园区,是把北京一座1958年的老厂房,改造为Lens的总部及对外文化交流空间。第一次看到场地是通过一张照片:下午的光影,老建筑的包浆感;这种带着怀旧的时间感很打动我。

厂房是个15m宽,50m长,屋脊高9m,檐口高6m的大空间,屋架体系非常精巧,有很强的工业建筑呈现的真实建造感。所以我希望建筑能保留这种气质,在多角度都看到这个屋顶。

lens厂房原貌


建筑除了办公,还有例如展览、培训等公共空间的需求。所以从场地出发,将外向的公共区域放置在临近园区公共绿地的东面,而将办公区放在西面。但我想在建筑中介入一个空间,模糊两种空间的界限,也表达一种邀请互动的姿态,让行为的发生有更多可能。

“介入空间”意向


最终,我们在办公空间置入了由两面6m高的书墙界定的一个类似图书馆的空间,去联系各房间和轴线,既作为东面公区的延伸,也将办公空间分割:南办公区是更明亮、通透、强调相互交流的通高办公空间,有“连桥”可以从不同角度感受“图书馆”和这个办公区;北面则更有私密感,设计了两层尺度更近人的办公区,二层办公区内设计了“龛”,成为大空间中的小场所。

lens空间


我希望光线更多地从地面进入,再向上反射,这样屋顶会因为处于较暗的环境中而产生较为深远的感觉。所以我们将原南立面上方连续的小窗封闭了,下面开窗;而北立面上方的“龛”与下窗形成错位,生成新的立面肌理。同岩景茶室一样,我们将玻璃直接固定在外框,让视线和空间都更纯粹。

lens北立面(上图)、南立面(下图)及窗户细节


04-新寨咖啡庄园


场地在高黎贡山脚下,可以俯视潞江坝和山谷。场地中保留了一个80年代的砖混结构的电影院,和两棵上百年的大榕树。

场地附近有个砖窑,砖累叠而成的穹顶顶部有光洒下的氛围,就像一个小万神庙。砖的建造感、场地周边的场所氛围,还有“砖”依然作为当地普遍使用的材料,让我在潜意识中决定:我要做一个“砖”建筑。

咖啡庄园场地原貌 & 砖窑印象


我们延续了原场所“庭院”为主的空间布局,结合场地,强化营造了一个先抑后扬的叙事节奏:从街道迂回上升进入庭院,从内向庭院进入建筑,从建筑俯瞰山景;并用连廊将分散的功能联系起来,也丰富了庭院的空间层次。

最后的平面似乎跟修道院有很强的相似性,场所中厚重的包裹感和光影感,有序列的空间感,似乎也有些修道院的感觉。

咖啡庄园平面布局及庭院


新建筑建在最低的台地上,功能从下往上分别是:储存空间,咖啡加工区和客房。因此从场地和功能综合考虑:一层需要与地结合,形成重质的、内向性的、有体积感的空间;二层主要考虑南北方向的视线通透和大空间的使用;三层则需要关注人与景观的视觉联系。

“砖”这种材料很容易会想到“拱”这种形式,“拱”对应了重力(gravity)、重量(weight)、坚实感(solidity)、包裹感(enclosure)、幽暗(darkness)、神秘(mystery)这些特征,我希望材料和形式产生的氛围可以统一。虽然“拱”在当地并不常见,但通过与工匠的沟通与实验,确定了“拱”建造的可能性。

最终,建筑的一层采用了十字拱,二层是南北向连续平行的单向拱,三层则是更轻盈、抽象、现代、透明的空间。整个建筑完成了由重到轻的视觉过渡。

咖啡庄园建造过程及最终空间


为了弥补手工的误差以及弱化砖边缘的粗糙感,我们把砂浆勾缝跟砖做得比较平,这样灰缝在视觉上比较宽,也弱化了砖凹凸的肌理,强调了砖更平滑、抽象的感觉。同时,我们用角钢作为窗框节点,和墙体产生脱离、漂浮的状态,让门窗更“轻”,跟砖的厚重形成视觉上的对比。

砂浆勾缝及门窗细节


我认为:建筑是一个在场地中构筑场所的行为,场所的意义在于揭示人与环境最根本的关系,提示人是如何与天空、大地共处的,进而影响并塑造人的精神。每一个场地都包含了大量的具体信息,隐含了场所营造的诱因,场所的构筑即是理解、挖掘、触发、运用、抑或对抗这些因素的一个过程。



观点对话


场地·场所

place or place


冯路: 在建筑学话语系统里理解华黎的设计,可以追溯两条线索:一条关于场所,另一条关于地域。上世纪70年代,诺伯尔·舒尔兹通过《存在·空间·建筑》、《场所精神:迈向建筑现象学》等一系列著作,将现象学的理论引入建筑思考,提出了一种建立“场所精神”的建筑学,强调了建筑与其场地之间特定而富有意义的关联。几乎与此同时,一种提倡“地域主义”的观点在北美出现,而后肯尼斯·弗兰姆普敦将之发展为“批判的地域主义”。正如他在《建构文化研究》一书中所试图证明的,地域建筑学的意义在于通过材料的建构和建造,和地域、场地、地方文化建立某种特有的关联,用一种具有地方性的建筑文化去对抗全球化之下的国际式风格和标准化的技术主义以及建造。通过这两条线索来理解华黎的设计和早前对此所展开的讨论是非常清晰的,但问题也在于这一切似乎过于清晰了,以至于充满了政治正确的意味。这会带给我一个疑问:“这都是对的,但是so what?”虽然法则都会有点生硬,而因此需要依赖不同建筑师用不同的方式来使建筑呈现。但在正确的话语之外,是否还有更有趣的思考?所以我想问华黎的第一个问题是:“在地”对你来说,更像是一种设计条件,还是概念必须要呈现的设计结果?

华黎:是条件吧。在设计开始前,结果是无法预知的。“在地”与你对“地”的体验、感知和理解密切相关:我理解的“地”,不是大的地域范围,它可能会有相对大尺度范围的共性(例如气候),但应该是更具体的、甚至细微到场地本身的地形、地质;这些微弱的元素,都会成为设计的诱因。

对“在地”的关注,也体现在我对项目的选择上,我曾用“强场地”和“弱场地”去描述不同的“地”,有的场地本身有很强的特征与很丰富的因素,并影响我的设计,我称为“strong site”或者“place”。所以“在地”对我来说是一种态度,一种“视角”,或者一种设计方法,更恰当。


冯路:虽然你自己和很多人都说:“华黎的建筑是在地的”,但这种观点会让我感到困惑:为什么是在地的?很多时候,你的设计在我看来非常抽象,和环境之间甚至存在一种内在的对抗。而“在地”这个词给我的印象是从环境中生长出来,与其保持一致。场地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前面提到的“强场地”和“弱场地”的区别,我觉得很有趣,今天介绍的4个项目分别属于哪种场地?

华黎:除了lens改造,其他都算强场地。我说的“弱场地”,是场地本身没有太多特征的地,那种场地很难从外部寻找设计触发的诱因,更多需要从建筑的内部秩序着手。所以,Lens作为改造,跟“外”的关系相对较弱。


冯路: 有意思的是,对我来说,这种“强弱”也可以翻转:你说的三个“强场地”项目,场地比较“自然”因此充满可能性,这样看来它反而比较“弱”;但lens厂房因为内在的工业建造逻辑,它原有空间本身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回到建筑与场地的联系,你的设计里似乎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视觉化的,这是很讨巧的层面,建筑通过开窗、开口、开洞去框景,作为中介去强化自然风景与建筑空间的视觉关系;另一种是建造,就是你所结合的与当地有关的地形高差、材料施工等等,它们相对隐蔽、在现场有时候不容易被直接感知到。在后一种关系里,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实践既“在地”,又和场地“脱离”而“抽象”。比如咖啡庄园,虽然砖和拱都是当地的,但是十字拱却是一种陌生的做法,当形式被重新处理了以后,材料、建造、场地,都进入了一种陌生化的状况。又比如岩景茶室,场地原本是一个坑,你用一个平台掩盖了它,但平台下面幽暗的空间感又以某种方式重现了它。这种基于场地,再从场地“抽离”而产生的张力,反而让场地的特性凸显。这种戏剧性的冲突是你在设计中有意建立的吗?

华黎:可能并没有这么有意识地从现象或结果去想过这个问题。我理解你说的用材料、建造包括对场地的处理,是基于“因势利导”和“因地制宜”,但建构并未消失而保留了自身的存在感,从而跟场地形成一种“张力”。

你刚才说,我的设计比较抽象,所以看起来不是很“在地”,那“在地的形式该是怎样的” ?


冯路:我们通常所说的“建筑的自治性”,是指建筑形式遵循自我的概念和法则,呈现一种自足的状况,而简洁抽象的几何化空间比较容易达到这种自足。但原初的场地本身是复杂、丰富、非几何化的,所以我认为“在地”,应该更接近于弥漫在一种复杂和丰富的环境中,遵循当地的规则,用方言说话,而无法具有抽象的面貌。顺着前面的讨论,我认为你的建筑设计更像一种对地方性知识的重新叙述,或者像小说般的虚构。你在项目中经常采用当地熟悉的材料,但用一种新的方式来处理。在此之后,当地会不会参照而开始采用新的建造方式?

华黎:有一些吧,比如造纸博物馆,是跟当地完全不同的形式与建造,咖啡庄园拱的形式是特殊的,很少有人做,也是与施工方沟通后确定可做才定的形式。很多建筑还是受制于建造方式,但大部分项目我们还是用常见的建造方式。


冯路:建筑学常谈论的所谓地方性建构,更多地与乡建活动挂钩,用现代技术和方法带动、促生新的可能性,而不是强势替代。但是你的实践显然不是这种类型,所以我觉得你对地方性的介入可能是另一种方式。我发现你很多项目都会有意识地去创造一些幽暗的空间、去塑造光影,或者是一种悬浮、反重力的状况;这些方法,让简单的场地因为设计的介入变得复杂,甚至产生神秘感。让场所神秘化,是地方建构自己文化叙事的常用方法。使地方具有某种独特性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建立统一的、可识别的、明显的视觉特征,另一种相反,是具有神秘不可知的吸引力。我认为你项目的有趣之处,似乎是使场所具备了某种神秘性。

华黎:我想到的神秘,是对未知的体验感。如果一个建筑缺乏了叙事性,被一眼看穿,就会很无聊。所谓叙事性,就是带来更多感受和体验的过程,还有未知感带来的想象空间。而往往脱离日常经验的空间,会更触动人。我觉得在建筑中如果有这种品质,它是有意义的,在设计的时候会有意识地去组织这些东西,但也有些结果是“意外”产生的,就像你用“神秘”这个词。


冯路:所谓的“现代”设计常常被标准化的技术机制所限制,“现代”空间通常会有一种一览无遗的、透明的内在属性。这背后显然是效率或功能主义优先的法则在发挥权力,人们因此会觉得无趣。所谓“神秘”,其实就像在世界中多了一些“褶皱”,这些“褶皱”呼唤着人的主体意识。有意思的是,“场所精神”的词源就意味着佑护场所的神灵,这多少也有点儿神秘性。建筑师如何通过空间的创造,在人和世界之间提供一些新的机会和可能性,这是建筑师的一种使命吧。



观点提问


Question:咖啡庄园原本的储物空间,因为十字拱形式带来的精神性感知,被改为展览空间,这是否意味着,建造方式和形式决定了空间“物质”或“精神”的属性。

华黎:日常的“精神性”空间,最大的特征,是人可以在空间中感受他与自然,或世界最基本的关系。比如平台是很简单的形式,但它的边界会将你的视线引向地平线,天和地的分界就产生了,这种超越日常的感知,是可以触动你,让你感知自己在环境中的位置的。这是建筑可以实现的,有意义的力量所在。

而建造的意义,不在于用了什么形式,而在于去营造:它是属于大地的、向下的,还是属于天空的、向上的感知状态,是为体验服务的。


Question:黄声远也是“在场”建筑师,您认为“人的行为”对您的设计影响,和黄声远的区别是什么?

华黎:对我来说,“人的行为”与“空间”有很强的对应关系,但又不可能是单一的对应关系。

建筑塑造场所的属性和特质,它会适用于某些活动而不是一个活动,这也是我们谈论场所而不谈论功能的原因,建筑师基于对场所精神的理解来塑造空间的品质。

王骏阳:华黎和黄声远作为“在场”建筑师,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看待“人和空间”之间的关系的区别。黄声远在回应“人和空间”的时候,尽量放弃建筑师的身份和理解,而站在使用者,尤其是日常的、普通人的空间使用角度,去建立人与空间的关系。而华黎更多基于建筑师对空间使用的理解,这也非常重要。



观点小结




王骏阳


谈论“场所”的人很多,所谓“在地性”,作为一个非常理论化的东西,讲多了不免乏力。冯路提到了“张力”:先基于场地,再从场地“抽离”。“抽离”是更有趣的一件事,而“抽离”的能力,又让你回到场地。

我想得更多的,是:华黎的积累、兴趣点、思考,为他解读场地提供了什么?让他能解读出与别人不同、甚至场地本身可能没有的信息,这更有意义。

对场地的解读,不取决于场地本身有什么,而取决于建筑师的解读能力。我想,一个有才华的建筑师和普通建筑师的区别,就在于他是否看到了场地中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并将其转换成自己的设计。

华黎建筑形式的生成,是他通过自己的思考层层过滤,为解决问题而做出选择的过程,所以一个好的“在地”建筑,是没有办法仅从“地方”得来的,需要建筑师的积累去应对场地。




方子语


“在地”是华黎建筑观的核心,英文“In-situ”原指现场制造,在考古学中意味着文物必须放在原始的环境中去考察方能理解其原初的文化背景及相关意义。华黎借此阐述:建筑与其所在环境是一个相连的整体。

建筑从“地”而生是“有条件”的,其成立在于它与“地”的因果关系,场地限定了建筑介入的条件,而建筑介入也将重新定义场地。

没有人会用同样的方式看待“地”,视角取决于你如何感知场所、又希望从中找寻什么。华黎设计的展开,总围绕对“地”的观察与追问。他对“地”的态度,可从“时间、自然、建造”三方面而论:


对时间的态度


“迹”,译为Trace Architecture Office,也意含华黎的建筑观:建筑需要表达时间感。

“地”不仅是一个空间因素,也是时间造就的氛围。在动态的时间中,建筑师能做的,是在时间刻度的某个点,建立一种可读的新秩序,并定义一种新境遇,创造项目各自的时间维度。

时间是一种观察方式,华黎曾说:“我想象几十年后回看自己的建筑,这可以促使你去感受建筑中哪些是可以成为永恒的东西。”因此,他总在探寻、选择与判断:什么是永恒。

华黎说:将将的“地”是当年北京有名的藏酷LOFT酒吧所在,没想到多年后在同一场地上设计了将将,有意思的是:树还是那些树,城市却不停地在改天换地。

“树”成为华黎选择保留的时间“氛围”,并成为新建筑的参照:建筑的空间、路径、景观组织,以及建筑的材料、色彩选择,都强化了“树”的存在。不知华黎是否想过,多年以后,也许会有新的设计替代将将,而树永恒。“树”让建筑成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带有时间维度的休憩之所。


对自然的态度


本该说说“环境”,但“环境”太大,相较于资源、建造技术的嬗变;文化、传统的理解个人化,“自然”更真实、客观。在华黎的作品中:自然为建筑提供形式和材料的依据,建筑反过来“改造”自然,最终形成一个新平衡。

岩景茶室中,岩壁、雪、枯树构成的“水墨画”景,吸引了华黎,也成为他设计的起点。他的建筑“轻”植场地,“改变”地貌:让树穿屋而过,取材采石场的石材,提供了一条建筑师捕捉和呈现自然之景的路径。建筑作为一种空间催化剂,既将自然融合在建筑中,又打开了一个新“自然”。


对建造的态度


华黎说:“在地建筑在我的实践中,体现为形式和建造两个层面的策略。” 他用建造证明:最常见的材料,也可以实现不普通的理念。

材料本无优劣之分,而是被赋予怎样的价值。咖啡庄园的砖、竹筏育制场的砌块砖、岩景茶室的岩、造纸博物馆的木……均取自“地”:易寻、廉价、建造简单;建筑因材料的直白,被赋予了一种真实感,在环境中显得恰到好处。

华黎通过建造,试图在建筑师专业与民间建造系统之间,找到一条互通的路径,引导、发展新的生产方式,远离技术带来的统一性。他用“嫁接”一词描述造纸博物馆的实践:建筑师通过模型与现场交流,与不识图的工匠共同讨论构造做法,以工匠熟悉之法实现了新建筑,也通过建造,补充了工匠对防水、卫生间做法的盲区,外部“嫁接”丰富了当地建造。


这些年,华黎选择将自己对“地”的兴趣深化、突破,而非探索新的领域。在人人都想建树“标志性”的时代,这样的坚持,不仅需要对专业的执着,更需要一颗慈悲之心,似也恰如了其导师所言:“用你的才能,而不是表现你的才能”。



Lens总部、咖啡庄园、将将甜品店建成建筑部分照片

©陈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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