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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ED | 华黎: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一个博物馆

UED 迹TAO
2024-08-31

内容转载自《城市·环境·设计》(UED)


编辑:修琳洁


编者按


2019年,法国驻华大使馆与《城市·环境·设计》(UED)杂志社联合举办“建筑在行动系列讲座”,本期讲座的主题为“21世纪的博物馆”。本文根据中国著名建筑师华黎在活动期间发表的以《博物馆——场所中的场所》为题的主题演讲以及访谈编辑整理而成。


田野/青山/斜阳

红砖/杉木/夯土

一支钢笔,一本草图

他在城市、乡村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说:

“只有用身体丈量过每寸山路,

才真正理解了山,

这过程并无捷径。”


缝隙/天光/庭院

纸张/咖啡/画幅

一个展品,一段故事

他追溯了博物馆的历史源流

他说:

“每个人的世界,

都可能是一个博物馆。”


华黎

迹·建筑事务所(TAO)创始人及主持建筑师。华黎毕业于清华大学和美国耶鲁大学建筑学院,获建筑学硕士学位,之后曾实践于纽约。2009年在北京创立了自己的事务所。华黎在设计中深入挖掘场所的意义,营造根植于当地文化与自然环境的建筑和景观,并诠释其营造过程中涉及的丰富意义。他将建筑视作一个进化的有机体,对场所精神、场地及气候回应、当地资源合理利用等命题有着深入的思考。


专题讲座

L E C T U R E


 宏大叙事丨昨天的博物馆 


博物馆在英文里叫做"Museum",在西方语境下的原意是附属于亚历山大图书馆的一个研究机构。这个词的本意并不是展览和陈列的场所,更多是学者的集会、交流、讨论的场所。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博物馆,作为一种场所类型,它的内涵随着社会关系与意识形态的演进而不断充实和丰富,其空间的特质也经历了多次沿革。如果将文明比作一棵大树,那么博物馆就是树干中的年轮,它是人类历史的有形见证。


博物馆的原型是近代日耳曼语文化圈中“珍宝阁”(Wunderkammer)的概念,其空间的意义,就是收藏和展示。公元15-18世纪,随着欧洲贵族和小资产阶级的私人收藏兴起,以及大航海时代博物学的发展,收藏者通常会在自己府邸内设置一间特殊的房间,将从世界各地收集而来的珍奇事物陈列在房间的天花和墙壁上,充满个人化的猎奇意味。


启蒙运动以后,大众的思想得以解放,博物馆成为了城市公共系统的一部分,才真正拥有了现代意义。欧洲的主要城市设立了对全民开放的、有教育或“规训”含义的博物馆。公共博物馆的产生是个人意识觉醒的标志,同时也是国家意识形态表达的途径——通过展示本国、殖民地甚至掠夺而来的展品来塑造国家形象。柏林旧博物馆的穹顶大厅,大英博物馆埃尔金石雕(Elgin Marbles)展厅等具有古典气息的展览空间,都是国家意志在空间层面的呈现。


亚历山大博物馆想象图(图片来自网络)


珍宝阁(图片来自网络)


柏林旧博物馆穹顶与大英博物馆Elgin Marbles展厅(图片来自网络)


20世纪以后,博物馆学兴起,独立策展人和策展活动的出现,对展览弹性需求的增加,使得博物馆建筑类型有了新的定义。这个时期博物馆建筑的性格独立于展品存在,体现更多的是建筑自身的秩序。比如密斯·凡·德·罗设计的柏林国家美术馆,实际上是一个匀质空间,可以容纳不同的展览。路易斯·康设计的美国的金贝尔美术馆由单元拱顶形成了连续的开放空间,可以容纳不同的展览类型,具有很强的弹性。


柏林美术馆与金贝尔美术馆(图片来自网络)



 内在表达丨今天的博物馆 


到了当代,更为开放和公共化的博物馆成为城市公共活动的一个缩影。比如纽约的MoMA PS1(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联合展馆)请艺术家和设计师做了当代艺术装置,在户外进行展览。巴塞尔的Schaulager使用艺术仓库的概念,它既是艺术品的仓库,也是艺术品的策展空间。同时,欧美的大型博物馆开始在其他国家开设分馆,比如卢浮宫开设了妹岛和世和西泽立卫设计的卢浮宫朗斯分馆,以及让·努维尔设计的阿布扎比卢浮宫分馆。在同一品牌下,不同的文化语境里,建筑可以具有不同性格。


MoMA PS1与Schaulager艺术仓库(图片来自网络)


卢浮宫阿布扎比分馆与朗斯分馆(图片来自网络)


除了过去的国家意志和宏大叙事以外,今天的博物馆还有很多个人化的和内在化的表达。卡洛·斯卡帕的著名作品维罗纳老城堡博物馆改造有他很强的个人风格。卡洛·斯卡帕的博物馆精彩之处就在于博物馆建筑和展品有着非常强烈的对应关系。我一直有一个观点,展品可以被视为博物馆建筑中的一个小建筑,场所中的一个小场所。卡洛·斯卡帕设计了每个展品呈现的方式,包括它的基座,对于展品一对一的设计很精确、精准地赋予了展品一种空间、一种光、一种特质、一个特定的呈现。


Castelvecchio Museum, Carlo Scarpa(图片来自网络)


Canova Museum, Carlo Scarpa(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在做博物馆时经常遇到一个困境——展品具有不确定性,博物馆的空间和展品通常是没有具体对应关系的。日本的丰岛美术馆是建筑师西泽立卫为艺术家的一件作品专门设计的一个博物馆,建筑和这个艺术作品共同成为展品。这就是博物馆建筑梦寐以求的理想状态——建筑与展品融为一体。当然这在现实中很难获得。瑞士建筑师Peter Märkli为雕塑家Hans Josephson设计的展馆,专门为展示雕塑家的雕塑,也是一个非常个人化、建筑和艺术作品紧密对应的例子。


丰岛美术馆(图片来自网络)


刘家琨建筑师设计的胡慧姗纪念馆,是为了纪念在汶川地震中去世的一个少女,胡慧姗。建筑虽小,但意义很大。建筑使用混凝土这样一种具有永恒性的材料来塑造临时救灾帐篷的形式,而对生命的纪念却以一些廉价的日常用品来呈现,其中充满了建筑师对于时间、生命与“物“的思辨,是一个非常好的博物馆例子。


胡慧姗纪念馆(图片来自网络)



「博物馆,乡村公共活动的一个缩影」


TAO设计的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位于云南乡村。腾冲界头乡的新庄村龙上寨拥有400年造纸历史。建成后的博物馆是为了传承和展示手工造纸。建筑规模很小。它的形态就像一个微缩的小建筑聚落、小村庄,里面有综合的功能,展厅、书店、培训空间,还有客房。展厅内部陈列的内容包括造纸的工具,还有当地造纸传承人写的《抄纸歌》。


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竹屋面 ©摄影:舒赫


比较有意思的是,建筑位于传统的村落中,但建筑形式是当代的,又运用了当地传统的木结构榫卯建造方式。木结构建筑的优点很明显,整个建筑的建造速度非常快,从传统的开光仪式,到拼装木结构,再到建筑主体建成,总共只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我们用传统的建造方法做出全新的形式。建筑材料也都就地取材,木头、竹子、火山石等等。我们还用当地的材料设计了家具。


结构模型 迹.建筑事务所(TAO)


这个建筑的意义在于,它是一个博物馆,同时也是乡村里重要的公共空间。它是村里人的活动和工作场所,包括与造纸相关的培训、会议等等;也是客人和村民相互交流的场所,具有复合意义。


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建筑全景 ©摄影:舒赫



「场所精神是对场地的感受和捕捉」


去年在云南完成的新寨咖啡庄园项目,位于保山的潞江坝,其中也包含一个小博物馆。潞江边上的潞江坝是中国最重要的咖啡产区。高黎贡山脚下,可以俯瞰潞江河谷。场地里有两棵几百年的大榕树,还有一个八十年代的废弃老电影院。


新寨咖啡庄园主体建筑立面远景 ©摄影:陈颢


经过对场地的感受以及对当地的考察后,我们从材料出发,想做一个砖的建筑,并且由砖产生了拱的形式。新建建筑一层是最为厚重的十字拱空间形式,二层是平行连续的单向拱形式,三层又变成混凝土的框架形式。整个建筑从下往上是从厚重到轻盈,从封闭到透明的变化。站在入口处可以仰视到新建筑和老电影院并制的场景。在屋顶露台上可以看到建筑的全貌,新建砖建筑和原有砖建筑形成相互对话的整体。


新寨咖啡庄园首层咖啡厅 ©摄影:陈颢


新寨咖啡庄园咖啡加工区单向拱 ©摄影:陈颢


新寨咖啡庄园主体建筑剖轴侧 ©迹.建筑事务所(TAO)


新寨咖啡庄园1-25剖面模型 ©迹.建筑事务所(TAO)



「梦寐以求的理想状态——建筑与展品融为一体」


在安徽黄山附近的碧山村,正在进行另一个项目——夯土博物馆。这是一个三角形的场地,北边和西边群山环绕,周边有田野和村庄,正好可以看到黄山整个的山脉的动向。博物馆展陈与夯土有关的内容,比如夯土建筑的材料样块和建造工具等等。未来会在这里做跟夯土建筑有关主题的活动,比如夯土建造营等。


碧山夯土博物馆建筑全景 ©迹.建筑事务所(TAO)


博物馆的主题是夯土,建筑材料一定也与夯土密切相关。传统上,夯土的技术与材料运用于建筑的墙体。这个设计实际上是在思考怎么样能够更加强调墙体,甚至让屋顶消失。我们联想到拱,它是墙和顶的连续。


碧山夯土博物馆展厅空间 ©迹.建筑事务所(TAO)


建筑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体量,也是用夯土来建造,强调它的厚重感、体积感和一种神秘的空间氛围。在建筑的不同高度剖切到的墙,厚度是不一样的,越往下的墙越薄,越往上越厚。空间很高,但是又很窄,具有一种垂直向上的纵深感。天光从上面的缝隙倾泻下来,营造出具有原始的力量感的内部空间。



 个人陈展丨明天的博物馆 


「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一个博物馆」


博物馆经常被概括为人类社会中所有事物最终的有序归宿。博物馆建筑具有强烈的文化属性,或者文化意义。它具有某种永久和权威的特质。


但我们也知道,随着技术的发展和社会结构的变化,人们对博物馆的传统理解在不断瓦解——通过对展品、展位与展览方式的调整,策展人或者馆长可能削弱展品的永恒特性,使其过渡为经过筛选、转译过后的精致甚至“刻奇”的呈现;在数字化和虚拟技术日渐发达的时代,媒介的更新也在消减博物馆实体空间的重要性,各大博物馆数据库的开源共享给予大众足不出户就能“零距离”欣赏展品的便利。在不久的将来,人们还要去博物馆的意义可能恰恰在于物理空间与实实在在的展品能提供虚拟世界无法替代的真实体验。那么在这时,未来的博物馆会向什么样的方向去发展? 


还有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是否只有宏大的叙事值得放在博物馆里展示纪念?就像刚才谈到的胡慧姗纪念馆给我们的启示。我觉得未来的博物馆可能会有这样一种趋势:博物馆的类型会更多,也许尺度会更小,但是会更丰富,而不都是承载着国家意志的宏大叙事特征。当代、未来有更多地给个体或个人空间和尊重的趋势。个人的blog,个人的资料,个人的日常收藏是否也可以成为一种博物馆的形式,或者说陈列的内容?人们是不是愿意通过某种媒介来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收藏?每个人的世界都可能是一个博物馆。


深度访谈

INTERVIEW


 博物馆的构思丨微缩的聚落,复合的社区 


Q1.在您看来,博物馆的设计与其他类型的建筑设计有着怎样的不同之处?在乡村与在城市中建立博物馆存在本质上的差别吗?为什么?


华黎:相对来讲博物馆这种建筑类型具有更强的文化属性。顾名思义,博物馆就是通过展示物来传递文化意义的一个场所。乡村与城市博物馆本质上并无差别,都是为了文化传播。


Q2.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的设计构思是怎样的?在设计中,您又是如何将博物馆、手工造纸和环境融合在一起的?当地气候对博物馆的设计有影响吗?



华黎:这个博物馆既是展示手工造纸的文化,同时也是当地造纸者与访客、学者交流的场所。还有培训、住宿的功能,回应其功能的复合性,建筑被构思为一个微缩的聚落,意在将社区的复合性体现在建筑中。户外的楼梯、天台等室外空间也融入到整个建筑动线中,提供一种如同在村落里漫游的空间体验。人、建筑、田野、山不停地互动,提示造纸与环境的关系。气候的回应体现在室内外贯通、通风的做法等细节当中。


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体块模型 ©迹.建筑事务所(TAO)



 21世纪的博物馆丨教堂与上帝,博物馆与展品 


Q3造纸工艺给你印象最深的一点是什么?会对您之后的建筑设计产生怎样的影响?


华黎:手工性、身体地介入与作用会呈现在产品的结果中,比如抄纸的动作、火候会影响到纸的厚薄与均匀,在建筑中也是同样,从设计到建造的方法中,有没有身体的介入,会产生不同的建筑,今天的太多建筑都没有这种手工性了,思路平滑、形象光鲜、做工精致,但做出来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身体就是人、不是算法。


Q4作为21世纪的当代博物馆,您认为它需要保留怎样的品质,又需要作出哪些创新?如果在不同于乡野的地域中进行博物馆的设计,您最基本的考虑会是什么?


华黎:博物馆最原初的场所意义在于陈列、呈现展品,建筑最重要的品质就是与展品相关联的空间精神性,好比教堂与上帝的关系。理想的博物馆的设计应该是与展品有密切的、特定的、内在的关系的。未来博物馆的挑战在于如何解决展品的不确定性与空间品质的关系?建筑可否成为独立于展品的存在?而且博物馆的趋势也是不仅仅作为展示,而更多具有教育、交流、休闲的复合功能,因此建筑的性格也需要去回应这种复合性


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北立面 ©摄影:舒赫



 博物馆的营造丨酒的发酵,建筑的创作 


Q5. 您的很多作品都存在于非常自然的环境中,您是有意选择这样的设计环境吗?还是说这种环境存在独特的一面吸引你去设计?


华黎:在自然环境中实践,也不是刻意的选择,只是巧合而已,我对自身建筑的思考并不局限于项目在哪。场地/场所,当代/传统,形式/建造,抽象/物质性等等,这些都是我在建筑中经常思考的问题,也是每个项目都会面对的。如果说有某种演进,那就是加深了这样的认识,每一个场地都是包罗万象的,而建筑作为一种场所营造的努力,其线索往往都蕴含在对场地的细微观察和感受中。因此,设计对我来说,从来不会是一个先入为主的形式预设,而是由诸多具体因素所触发的一个过程推演。

 

Q6. 建筑既需要关心“场所、场地”,又要与强烈的个人统一风格达到平衡。您如何把握这两种关系之间的均衡感?请举例说明。


华黎:做建筑就是人的一个呈现、投射,就是自我的精神外化的表现。个人风格和场地场所,并不是冲突的关系,而是发现、挖掘和再创造的过程。


华黎:从创造本身来说,这些问题来自于你的内部,而场所精神是对场地的感受和捕捉。创造的过程就像酒发酵一样,有一个孕育的过程,你想创造的、想表达的东西来自于你的内心。这种互为诱因的过程最终产生了建筑。这样创造的建筑一定是带有个人影响的,我认为它是新的,然后又植入到原来的环境。是一种再创造的过程,对原来的场地、环境产生一种新的影响。你可以说它是一种演化或者说一种演变,建筑师盖一座房子,这个房子一定承载有个人的东西,然后放在环境里,它一定对当地产生一种影响。

 

Q7. 最近正在设计哪种类型的项目?与之前经历的建筑项目有哪些不一样的特点?

 

华黎:最近在福建的一个古村庄做一个水田中央的图书馆,村落是一个保护完好的传统村落,房子是在一个残留下来的老夯土墙里面介入一个新的建筑,因此不可避免的再次面对当代与传统的关系。如何介入场地,如何塑造当代性,当代又如何与传统对话。


内容转载自《城市·环境·设计》(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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