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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黄霑:比起与林燕妮的情史,他的无数绝唱才最值得铭记

荠麦青青 最女性 2024-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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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荠麦青青


著名汉学家余英时曾感叹:现在的“大师”太多了!


太多的“大师”扰攘于世,宛如通货膨胀一般。


其实,成“大家”、“巨擘”者,不必举浩繁以立世,有时只需一首抑或一部经典便足以流芳千古:


譬如《春江花月夜》之于张若虚;

《源氏物语》之于紫式部;

《红楼梦》之于曹雪芹......



推之乐坛,一首金曲便能唱到街闻巷知。但往往璨若烟花,迅如流星,而已经离世16年,被誉为“香港词坛教父”的黄霑,却创造了太多传唱不衰的经典。



在华人世界,人们都称他为“鬼才”。


何为鬼才?盖天马行空,气象万千,无出其右。


人们又称他“通才”。


何为通才?盖诸艺皆擅,融会贯通。


大学毕业后,黄霑仅做教职两年,便发觉自己不是那块料,于是投身广告。


年轻时的黄霑


创意非凡的他,曾在业界留下过很多令人惊艳的文案。


他是首位获美国广告界最高荣誉“基奥奖”的香港人。那句“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的广告词就出自他的手笔。



由于年少时即博览群书,底蕴深厚,大学时又深造中文,语言造诣极高的他又尝试写词。为《青春玫瑰》曾作三首词曲,牛刀小试,便一鸣惊人,从此,一发不可收。



从《上海滩》“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的汪洋恣肆,到《倩女幽魂》“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的悠远飘逸;



从《当年情》“心里边从前梦一点未改变;今日我与你又试肩并肩”的与子同袍,到《男儿当自强》“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的铁骨铮铮......



当年,北宋的柳永以隽永之词风行于世,人称“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黄霑一生写歌2000多首,词曲俱佳,经典无数,拿遍各类大奖,故,以“凡有华人处,即能歌霑词”亦不为过。



后人这样评价他:“嬉笑怒骂随烟去,诗赋歌词纵人间”。



风流蕴藉,境界开阔。既有浩然正气的侠义精神,也不乏深刻顿悟的人生哲学。曾有词坛高手对黄霑叹赏有加:“以文言笔法写词有如行钢线,一不小心便会一面倒。只有学贯五经才能欣赏。”



奇才天纵,又活得意趣盎然,怎会受困“一城一池”?所以,写词作曲时黄霑又辗转腾挪于各艺。


不是玉面小生,貌若潘安,但黄霑对电影的热爱异常痴迷。



只要有戏请他出演,不管角色大小,路途远近,黄霑有求必应,并且乐享其中。



黄霑演过无数闲角,黑白两道、色狼、嫖客、瞎子、疯子尝遍,在众生相里体会百味人生,为此,他不惜自毁形象,且薪酬之低,怕是“负数之冠”。为过足戏瘾,“甚至自掏腰包,大宴诸色人等。”



黄霑在《唐伯虎点秋香》中扮演华太师


1973年,黄霑与好友合作组成了“宝鼎电影公司”,该公司自编自导的《天堂》成功打入该年度十大卖座电影。


但他过于较真,看不惯后人对音乐,对电影的敷衍,乃至后来由于对剧本过分挑剔而导致电影公司破产。


对于一个思维敏捷、妙语连珠的人而言,不做主持是一大憾事。1969年,黄霑就已经在主持界闯出名堂,获得了当年最佳电视节目男司仪奖,更被誉为“电视王子”。


《今夜不设防》


1989年,他与倪匡、蔡澜一同主持《今夜不设防》,兴之所至,插科打诨,禅机妙论。他被称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自是实至名归。


黄霑写专栏也是落笔如刀,直击要害。他的《不文集》,借写两性笑话,阐人生哲理。快人快语,荤素不忌,却是通透至极。



这部幽默短文集再版61次,这项纪录至今无人打破。



才子,若只是才子,不免寡淡;江湖中人,若只是江湖中人,不免粗莽。而黄霑,是才子中的“老江湖”,是行走于“江湖”的才子。


他的“江湖气”在诸多歌词中历历可见:


誓要去,入刀山,浩气壮,过千关;

今朝去,几时还,奈何难尽欢。

——《誓要入刀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沧海一声笑》


小时候,他和李小龙同为喇沙书院学生。那年,李小龙欺负黄霑的兄弟,他便强出头要求决战,双方打斗维持了不到十分钟,便以黄霑鼻青脸肿而告终。



但黄霑就是不服软,不低头,一次打不过,那就接着打,两人整整打了一个月。


不打不相识,两人最后竟成莫逆之交。这也成为黄霑后来经常挂在嘴边的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有人说,江湖在金庸的书笔下,在徐克的电影里,也在黄霑的词曲中。


依我看,“江湖”更在他的至情至性、大情大性里。



你说他琴心剑胆,又乖张无常;你说他悲天悯人,又嫉恶如仇;你说他儿女情长,又放荡不羁。


才气、酒气、义气、侠气、正气、骨气,最后成其江湖气。


《沧海一声笑》终稿时,他发给徐克的传真上写道:徐克,你要便要,不要另请高明!


徐克和黄霑


“神曲”横空出世后,高迈逸群,唱尽天地豪情。


得意之余,黄霑还拉来徐克和罗大佑,一起录了一版《沧海一声笑》。录音之前,三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苏子写当年的周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三人酒酣耳热,逸兴遄飞,一曲快意逍遥的《沧海一声笑》就此录罢。



三人合唱的版本虽有瑕疵,但黄霑坚持:“不录了,这版最好!”果然!“三侠”的版本遂成绝唱。



英格玛·伯格曼的自传《摩灯》中有一幕,导演在风烛残年时说:当你活到八九十岁,拥有了名利、金钱等等这些东西,你会知道,这些并不是最珍贵的,最珍贵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莫过情义的链接。


在他的歌里,有气贯长虹的武侠情,有义薄云天的兄弟情,有荡气回肠的儿女情,有热血燃烧的赤子情,更有屡仆屡战,逆势而起的强者精神。


黄霑在音乐方面的最佳搭档是顾嘉辉。1980年,两人为电视剧《上海滩》创作的同名曲是顾嘉辉的第一首中式小调流行曲,大获成功。


黄霑与顾嘉辉


此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顾嘉辉的起承转合,浩荡深致的曲风,配合黄霑饱蕴传统中文色彩的隽永歌词,成就了“辉黄”组合的“双剑合璧”。


“辉黄”二人刚柔相济,黄霑豪迈不羁,纵歌嗜酒;顾嘉辉则个性内敛,深藏不露,但两人皆才气纵横,彼此辉映,妙合无垠,创作出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佳作,撑起粤语歌坛的半壁江山。



《忘尽心中情》堪称两人合作的典范,有人说此歌“三分的潇洒,五分的寂寞,七分的悲凉,烈酒为伴,长剑作友,江湖情怀,尽在其中。这首歌的词,曲都写得精彩万分,相互又契合无间,简直可以用天人合一来形容,听后那悠远的旋律萦绕心间,徘佯耳际,久久不能遗忘……”



2004年黄霑去世,顾嘉辉也在2005年举办了告别演唱会。知己酬酢,兄弟一场。他驾鹤西去,他亦退隐江湖。


从此,双星邈云汉,“辉黄”不复还。


《当年情》是吴宇森执导的《英雄本色》主题曲,当时制作经费捉襟见肘,黄霑为力挺吴宇森,分文不取照样写歌。



1982年,日本文部省在审定中小学教科书时,公然篡改侵略中国的历史,激起了黄霑的愤慨,于是他和王福玲共同创作了《我的中国心》。



1984年春晚,由张明敏演唱,激起了无数华人的爱国之情,充满了民族自豪感的《我的中国心》响彻华夏大地。


他的另一首广为流传的《狮子山下》,写出了香港草根的奋斗史,也传达出了当年香港人的逆境挣扎,发奋图强的精神。



这首歌被香港人作为“城歌”,就像狮子山一样,成为香港人记忆中岿然而立的丰碑之作。



在《青蛇》里,他借人鬼情,写人间爱。一句“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道出以情渡红尘,不负韶光不负卿的坦荡衷肠。



黄霑写过很多情歌,他最偏爱的是《世间始终你好》,这首歌是当年《射雕英雄传之华山论剑》的主题曲。



“年轻的时候,我们翻遍席慕蓉,三毛和聂鲁达,只为寻找一句可以充分表达的情话。后来才发现什么高深的情话都不如——世间始终你好”。


那个“你”是谁呢?他有生之年,经历了两次婚姻,三段感情。当年爱上红粉知己,才貌双全的女作家林燕妮,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妻子离婚,后与林燕妮也几度分分合合。


黄霑和林燕妮


但当他多次向林燕妮求婚不成后,便使出狠招:在报纸上登出两人结婚的喜讯,而证婚人是德高望重的金庸。


黄霑跪下向林燕妮求婚,请金庸为证


随后,林燕妮也愤而登出个人声明,指责黄霑的疯狂之举只是其一厢情愿。


两人纠缠15年,最后还是山迢水遥,就此别过。


黄霑后来娶了小他17岁的平凡妻,老夫少妻,也能相濡以沫。



所以,惊心动魄过后,他归于细水长流。


才子再豪情万千,老了,病了时也与常人的需求毫无二致。


从千夫所指的负心汉,到梦阑酒醒的倦归人。爱过,恨过,荒唐过,狼狈过,但唯有他能说出:“无论我有百般对或者千般错,全心去承受结果面对世界一切”。



黄霑洒脱奔放,性格直率,口无遮拦,曾受其批评的人不胜枚举。


2000年,成龙在回应令吴绮莉怀孕一事时,说他只是犯了许多男人都会犯下的错误。


不少人也“宽大为怀”,认为这是一个成功者风流而非下流的寻常事。黄霑却大骂:留情不留种叫风流,留种不留情是下流,我说的!



刘德华写的歌也曾被他骂“又臭又烂”,但刘天王知耻后勇,三年后写词水平精进,一首《冰雨》又让黄霑转而赞赏。



即便是面对有几十年交情的金庸,黄霑也曾因政见不同而不惜与老友闹翻。


他曾坦言:“我这个人不谦虚,不过我有一点比别人强,我是比较真的一个人,有时候会得罪人,有时候令人家很恨,但我还是保留这个。”


他不会巧言令色,不屑八面玲珑。靠得一口真气,拳头上立人,胳膊上走马。


虽说黄霑骂遍华语乐坛,却独宠张国荣,在他眼里,张国荣就是“翩翩俗世佳公子”。在主持《今夜不设防》时,公开赞他“眉目如画”,还说“靓仔到极,我是偏心靓人”。


张国荣和黄霑


张国荣面对黄霑的热情,亦欣然纳之。在他眼里,黄霑豪爽义气、爱恨分明,有时“不疯魔不成活”,就像金庸笔下那个童心未泯、天性纯良的“老顽童”。


1980年代开始,他便认为粤语歌的写作水准江河日下,并为此愤愤不平:


“我现在有得写就写下去,拼了命写,写到没人听,写到没人要,写到死。”并让人刻了一个印———“不信人间尽耳聋”。


写《沧海一声笑》时,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当年,黄霑为徐克的电影《笑傲江湖》谱曲,六易其稿,徐克都不满意。一筹莫展时他翻阅古书《乐志》,看到一句话,“大乐必易”。于是茅塞顿开,将五声音阶(宫、商、角、徵、羽)反其道而用。钢琴一试,声音婉转,又气盖云天,境界全出。


他说自己是“老头的脑袋,少年的心,更老的身体......别看我整天嘻嘻哈哈,心里面还是很沧桑,很悲凉,很沉郁”。



当年苏轼被贬黄州,数游赤壁,面对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曾金戈铁马的古战场,回望自己一生沉浮,于是有“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之慨。


想人事变幻,盖古今一同,半世辗转,辉煌时万众拥戴,落魄时也曾想过跳楼了之,但谁让他是黄霑呢?


清风笑,惹寂寥,最后,莫过一壶浊酒慰平生。所以,嗟叹过,大醉过,醒来后“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58岁时他又回到港大攻读博士学位, 他把毕生对音乐的研究,写成15万字的论文,讨论流行音乐和社会的关系。


论文一写经年,一句一字,皆心血凝聚。结果论文交到香港大学之后,无人敢申,他是香港音乐的大师,论资历和功力,哪个敢去评判!


一览众山小,站于峰巅者最是寂寞。


2001年黄霑患癌后,仍坚持完成博士课程。数度化疗,头发掉光,然后邀请了麦嘉、罗家英做了一个新节目:三个光头佬。


黄霑患上癌症后化疗脱发,与麦嘉、罗家英共同主持一档节目,取名《三个光头佬》


在黄霑去世的追悼会上,《楚留香》的主题曲作为背景音乐单曲循环:“湖海洗我胸襟,河山飘我影踪……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不必相送,不必相送,自此后,千山我独行;自此后,缥缈孤鸿影。


黄霑去世后一年,TVB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的荣誉大奖授予已故的他。



他在《问我》中曾写道:


问我欢呼声有几多,

问我悲哭声有几多,

我如何能够一一去数清楚?

问我点解会高兴,

究竟点解会苦楚?

我笑住回答:讲一声 我系我

愿我一生去到终结

无论历尽几许风波

我仍然能够讲一声 :我系我!



才子之名,君子之风,赤子之心,尽抒于他的锦绣词曲里,天地纵横任我游的壮怀激烈中,和挥毫落纸如云烟的大写意人生里。


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一个业已消失的时代。自他去后,再无一人能慰藉香港乐坛的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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