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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是一片钥匙

卢克文 卢克文工作室 2023-12-18
今年写了六篇好文章,其中两篇是为我们青云读书会会员写的,上次发了《出乌克兰记》的一部分,这次也把另一篇发出来一部分。
当时想着这篇文章公众平台肯定是发不出去的,只写给会员看吧,既然是内部文章,也就甩开膀子写了,大家且看且珍惜,不一定能活多久。

2015年3月15日,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闭幕。


那天上午十点,云南省委副书记仇和,乘车回到了云南代表团的驻地职工之家,就在这里,他收到了消息“散会之后,仇和请留下”,仇和等待了一阵子,之后,中纪委来到职工之家,将仇和带走。


中午一点左右,中纪委网站上,发布了仇和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组织调查的信息。


就在3月13日的云南团会议上,仇和还有过发言,现场记者说他神态自如,看不出有问题,只是一直无法约访到个人采访,但不到50个小时,仇和就突然落马。


仇和是一个复杂的官员。



仇和1957年出生于江苏盐城滨海,父母共生了九个孩子,因此家境极贫苦,他出生时已有三个姐姐,为了供他读书,三个姐姐放弃了读书机会,但幸亏仇和念书争气,1975年从五汛中学念完高中后做过村团支书,1977年12月恢复高考,仇和考入南京农学院植物系。


那年共有570万人参加高考,27.3万人进入大学,那年头社会上没什么知识分子,能通过高考的人都是天之骄子,毕业后将拥有天量的社会资源,许多政府、国企、事业单位重要的实权岗位可以任挑。


仇和从此改变了全家命运。


仇和25岁毕业后分配到江苏省农科院,27岁便成为副处级院团委书记,1996年宿迁县撤县改市,在科委干了十几年的仇和,被派遣到宿迁市筹建领导小组,担任副厅级的宿迁副市长,不久还兼任沭阳县委书记,39岁的仇和终于有了主政地方的机会。


仇和“双面能吏”的称号,便是始于沭阳。


仇和在沭阳干了一些其他官员绝不敢干的事迹。


他上任当晚夜巡城区,在路边4次踩到大便,还在老干部的住所里见到垃圾堆积如山,勒令全县5000名机关干部上街当清洁工,花了两周才将卫生搞好。


抓当地治安时,又发现当地警匪一家,在全县政法系统大会上,仇和跟公安局长姜正成,当着一千多人的面对骂,1997年姜正成调岗,仇和雷厉风行扫荡全县公安系统,调动41个派出所所长异地轮岗,一年破获刑事案件4600起,迅速将沭阳治安问题解决。


他刚到沭阳时,全县只有五十公里的黑色路,主政三年,他将黑色路里程拓展到424公里、水泥路156公里、砂石路1680公里,使沭阳成为苏北交通最好的县,还大拆大建,不断搞绿化、城镇化和工业园。


搞建设是要钱的,那时卖地还没有兴起,仇和是怎么搞到钱的?


很简单,在那三年,仇和让每个财政供养人员扣除10%的工资总额(高峰时20%),每个农民再出8个义务工,以强制捐款和服徭役这种方式,将沭阳落后的基建搞了起来。


沭阳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徐勤生,曾向人民网表示,他2003年时每月工资是1600元,2月到8月,他实际到手的工资,分别是1440元、1070元、1068元、1175元、1515元、1007元、460元,被扣掉的钱,都被拿去修路了。


这种工作方式一方面能快速出成绩,另一方面又在短期内损害了部分人利益,要被千万人唾骂。


沭阳当时有一句顺口溜,表达着对仇和的复杂感情:


仇和望一望,拆到南关荡;


拆了你莫哭,没拆你莫笑,那是仇和没看到。


但仇和不管,你们爱骂便骂,反正我要想办法把地方上搞起来。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双面能吏”四个字,真是极精简地反映了仇和的处事手段。


但事过多年,沭阳人不再痛恨仇和,当地人对他口碑不错,认为他到任后,路修好了,治安变好了,没有人拦外地车收费了,商贩也没人敢欺负了,对地方基建、经济、治安都有巨大帮助。


仇和的主政方式,大体上是“以一时之痛苦,换后世之发展”,我发现他离开越久的城市,就会越发认可他主政时的功绩。


凭借能出成绩的做事法则,仇和一路高升,从沭阳到宿迁,从宿迁到江苏副省长,2007年调任云南,先后担任昆明市委书记和云南省委副书记。


江苏盐城人仇和,最后倒在了昆明。


刚刚上任那一年,仇和便去拜访一位已经退休的干部,请教如何治理昆明,这位退休干部提出“治理滇池污染、建设现代新昆明、转变政府职能”三大建议,不过仇和的目标更大,他发起了昆明历史上最大的城中村改造计划,启动了80多个城中村改造项目,打算“向土地要财政”,通过城中村改造增值售卖土地,解决昆明的财政问题、市容市貌问题。


这里得提一下,这位退休干部在云南十分特殊,他长期举报白恩培、仇和、张田欣,三人先后落马,许多媒体在报道三人落马时,都是很隐晦地说某退休人员举报,并没有提他的名字。


这位退休干部在2020年时因肺炎去世,享年98岁。


仇和做事不求稳只求快,他在沭阳执政时搞拆迁,铲车吊车开路,公检法居委会300多人在现场候着,居民必须限时搬完,下雨也要搬,有妇女的柜子太大搬不出来,铲车上去直接推倒,妇女直接吓昏过去。


换到昆明搞城建,还是这种脾气。



他要建螺蛳湾,他要修呈贡新城,他要治理滇池,他要建一流地铁、他要改扩建昆明二环、他要整肃公务员队伍、他要搬市政机关和高校、他要拆掉336个城中村、他要昆明一年种树超过过去十年总和。


他还是火急火燎,力猛强推,又凶又狠又霸道。


二环路原计划三年完工,仇和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工期缩减至一年;市容搞不好,他强迫警察家庭带头拆掉流行的防盗栏;城中村改造搞一刀切,新村统一3500元一平、旧村统一3000元一平赔偿。


仇和为此得罪了昆明的旧公务员系统,得罪了昆明市民,得罪了无数同僚。


他不断被举报,举报人还来自不同阶层、不同势力,这时他应该有所警觉才对,得罪一波人不一定有问题,但得罪所有人,哪怕战略没错,但肯定技术上出了问题。


仇和确实也好大喜功,在昆明主政时,有些操之过急。他也确实将工程给过岳母、二弟、以及江苏商人等,自己亲人也确实充当政商桥梁,收钱办事。


他甚至相当不知道变通,对一些有能量的老干部建议不闻不问,他总觉得,这些人在任上都干不好昆明市的建设,下去了倒来指点他,他看不上。


最终,他倒在了螺蛳湾绿化项目上,许多高价观赏树木来自遥远的江苏,牵涉利益输送,加上其他罪行,2016年12月被判入狱14.5年。


仇和2007年去到昆明工作时,只带了一名旧部——后来跟随他20年的秘书谢新松(也于2015年3月被查),所以他初到昆明,就说:


我到昆明工作,人地两疏,和大家无亲无故;从未共事过,与大家无恨无怨;只身一人,无牵无挂;所以,工作一定能无恃无畏。


但昆明不是宿迁,不同的地方,必须要用到不同的方法。


在沭阳时,仇和是当地一把手,采取极端手段谋发展,下级无法反抗,但昆明是枝繁叶茂的大城市,利益盘根错节,还是省机关所在地,这里仇和一个人说了不算,他初来乍到,在没有争取核心势力的支持之前,就大杀四方,是主动置自己于险境。


仇和是一个求发展的官员,但他也是一个在政治技巧上还不够成熟的官员。


他强干,但他并不擅长谋略,以至于白恩培原本想将省委书记位置传给他时,遭到了省委大部分老领导的坚决反对。


仇和对一座城市的好,往往要过很长时间才有正向反馈,他在任时让大家都痛苦,但任上能留下大量基建遗产,他一离任,整个昆明恢复平静,却又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以至于我在2023年正月到达昆明时,被昆明落后的基建深深震惊。


其实整个昆明,整个云南,连续倒下的高级领导,不仅仅只有仇和。


秦光荣、白恩培、仇和、沈培平、张田欣、李喜、高劲松、曹建方、谢新松等省市高官,一个接一个倒下。


而且自从仇和倒下后,昆明的基建就不再动弹了,昆明本地人,也将“春城”自嘲成“村城”。


2023年正月初,当我跟一位昆明老大哥站在索菲特大酒店的顶层,看着眼前老旧而残破的昆明城时,老大哥气愤地说:


“你看看昆明这个市容市貌,我出差跑遍全国省会城市,昆明这个城建,可以说是全国倒数第三。”


老大哥说得没错,当我提着笨重的行李,第一次从昆明高铁站出来时,连一个下坡的电梯都找不到,这种情况在全国已经极为少见,而出站之后看到的杂乱交通,仿佛还是1990年代的场景,更是令我印象深刻。


老大哥又说:“从仇和之后,昆明市容就再也没进步了,而且高层领导不断被办,都怪我们云南太贪腐,发展不起来啊。”


我望着脚下的昆明城,静静地思索着逻辑,没有说话。


其实云南和昆明的问题,本质上不是贪腐。


是地缘战略,决定了整个云南的政治生态,是政治生态,决定了云南现在的现状。


说云南高官贪腐,无非就是我在全国都听腻了的,在房地产开发和大型工程里捞油水,最多加一点云南特色的利用职权操纵烟草生意,或者从矿产转卖中搞权力寻租,一切都不新鲜。


如果你仔细分析云南过去高官们的政治历程和光谱,会发现他们都处在一个很特别的位置。


秦光荣和仇和都是崛起于地方,素衣孤身入政坛,秦光荣从永州黄田铺农民家庭起家,因得熊清泉赏识而入青云,仇和则是从学院转地方,以雷厉风行的过激手段超额完成KPI,从而一路高升,只有白恩培出身于世家,来自陕北袁家沟白氏,家族曾出过四位省委书记。


他们都有一定的能力,但都不具备强大的中央核心根基。


秦光荣、白恩培、曹建方都曾对一个叫苏洪波的人礼遇有加,“既畏惧、又讨好”,只是因为苏洪波号称有中央强大的人脉关系,最后竟纵容苏洪波成为“云南省地下组织部长”,被称为云南的“苏公公”“老佛爷”。


苏洪波被捕后,说昆明原市委书记高劲松,就是他介绍给秦光荣的,一个政治掮客能影响到昆明最高政治岗位的安排,可以说非常诡异了。(源自2020年5月澎湃新闻)


云南高官不仅缺少强大的中央向心力,凡是去到云南任职的高官,第一要务并不是发展经济,而是团结各少数民族,力求边疆不要出事,也深刻影响云南的政治格局。


中国边疆各区域,尤其是少数民族聚居的云南、西藏、新疆、内蒙古四地,一直是以稳定为主,但这四地各不相同,内蒙古治理得相当好,西藏和新疆极受重视,政治地位很高,领导人颇受栽培,云南也不错,但它比较尴尬,处于一种“你们好好过日子,别出事就行”的安稳平淡状态。


我们常听说云南人都是家乡宝,是说这里几百年没战争,不参与中原逐鹿,气候又温和,从没听说饿死过人,大家过惯了安定的生活,离不开故土。


但其实云南下限很低,最底层穷苦人家的生活惨不忍睹,家乡宝三个字,只适合经济条件还可以的云南人。


总之云南“有点重要,但整体求稳求安定”的政治地位,使匹配云南的官员们,是“有一定能力,但没大后台,一流的政治人物也不会来”,这样一种局面。


是云南的地缘格局,决定了云南的政治格局,是云南的政治格局,决定了当地官员的宿命。


如果只看贪腐这一层,是浅薄的、没有深度思考过,云南的政治和经济如此平淡,归根结底是地缘格局决定的。


我们不仅仅要看到仇和的命运,更要懂得从仇和失败的逻辑,找到云南问题的根源。


那云南该怎么破局?


大家应该注意到了,这篇文章的题目叫《台湾是一片钥匙》,我却一直在讲云南。


因为云南的发展,它的地缘困局,其实是被台湾锁死的。


听起来有点玄幻,两个省看起来八杆子打不着,云南的前程怎么就跟台湾有关?


有关系,有极深极深的关系。


我去年写过一篇很重要的文章,叫《王道与霸道》,里面详细介绍了中国将如何运用大基建,打通中南半岛和欧亚大陆。


那篇文章提到过,成都是整个中国西南的中心,而昆明,要成为整个中南半岛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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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共7289字,这里大概是一半的内容)



看过《出乌克兰记》的读者应该就晓得后面的内容了,但是还没看的还是要给大家唠叨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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