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溪少年之死

壹

坠楼

17岁的王东平出现在监控画面时，是2019年12月25日上午10点许，他正在政治课上参与考试。

政治老师走向王东平，从监控中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据可以看得出，老师吼他的声音并不小。同学们哄堂大笑，教室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在老师的吼声下，我们没有办法知道王东平在想什么，但他一定不好受吧。
开始做眼保健操了，训斥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止。政治老师抢走王东平的试卷，说：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眼保健操的音乐在耳边响起，但这个音乐并没有给他们以宁静。
跟着老师走出教室，王东平翻越四楼的围栏，想纵身一跃。
但没有成功。
与他相隔两米的老师转过头，眼见他尝试了第二次。
一只手拿着水杯的老师惊了，连忙伸另一只手去拉。但太迟了。
他从四楼坠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他的老师，攀着栏杆，在四楼向下观望。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贰

永别

12月，重庆东北部的巫溪县，阴雨连绵，格外湿冷。

巫溪中学，是这里最好的高中，其官网介绍称：“学校以良好的校风和优异的成绩受到上级的大量表彰和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获安全文明示范校等称号”。

25日上午10:29，在外地读书的王子清突然接到弟弟王东平班主任的电话，“你弟弟从楼上摔了下来。”
“从楼上摔下来，可能是骨折吧”，她一边想着，一边连忙问老师弟弟的情况。
“还好，”班主任老师说，“先来一趟吧。”

王子清连忙通知了家里的父母。
放下电话，王子清想起不久前的事情。前不久是妈妈的生日，一直善良孝顺的弟弟，把自己平时省下的一块一块零花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换成了一个蛋糕。
想起这个，王子清欣慰地笑了笑。
此时，巫溪中学教学楼下停着一辆救护车，车旁都是围观的人。
赶到了巫溪中学的父母，看到了躺在救护车上的王东平，崩溃了。

11:13分，救护车将王东平和王家父母载到了巫溪县人民医院。

在救护车上的王家父母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儿子。
这个正值花季青春的少年已经永远离开了嬉笑怒骂的教室。

叁

悲痛

王东平的班主任张老师表示，他是一个比较听话的孩子，几乎从未违纪，发生这样的事他也非常悲痛。这几日因为担心其他同学的情绪，他一直在班上疏导同学们的情绪：
“他们总体还算稳定，但悲伤的情绪肯定是有的。”
王子清也没法想象，乖巧的弟弟竟自此永远离她而去。
她告诉我，“弟弟从不说别人坏话，很听话的一个孩子。”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总觉得下一个敲门的会是我弟弟。抬头，总觉得他还坐他以前坐的那个地方。生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已经不知道是什么，还要艰难的咽下去每一粒米。”

仿佛他还在，只是去了一个别的地方。
在工安居，王家人第一次看到了事发时的监控视频。
老师批评，同学们笑着，他翻越围栏，坠下。
短短的十几分钟的监控，王家父母心如刀绞。

肆

无责

26日，王家父母与爷爷奶奶再次赶到学校。大门紧锁，他们不被允许进入校园。

井方禁止任何人进入或拍照，还将王家人和围观拍照的群众带到了排出锁。

“我们认为校方没有责任，老师也只是进行正常的管理。”

教委和校方在排出锁与家属见了面。
教委认为校方无责，涉事老师是进行正常的管理。

“校方与老师无责，出于人道主义，赔偿十万元。”

一旁的校方不表明态度，也不提出任何看法。

“协商的结果一直如此。”王子清说，“他们坚持说没有责任。”
王东平的班主任张老师接受北京青年报采访时说，政治老师仅仅是因为王东平字写得不好，认为会影响成绩，所以说了他几句，“连批评都算不上”。张老师介绍，这位政治老师原本是想把王东平叫到办公室说一下写字的问题，结果王东平在跟老师从教室出来的路上已经坠楼。

“还原事情真相，给我们一个公道！”王子清在跟我的对话框里愤愤地敲下这行字，“让涉事老师出来说清楚，学校给出一个真正的解释。校方多次协调都是说学校和老师没有责任。12月29日他们说如果我再’闹事’——但实际我们没有闹事，只是去他们要说法——就把我弟弟火化掉。”

她感到无助。
在微博上，她写下了自己的经历。
微博上转发2万，评论5千。很多网民前来关注。

但互联网的记忆总是十分短暂，
放下手机，人们就可能就忘记了。
转发量越来越少，关注度越来越低。

“我父母和亲戚们多次被‘提醒’不要影响到子女的未来。第一次协谈时，他们给我看了写给市长的一封信，但我并不知道是哪位同学写的；还多次给我父母说不要在网络上发东西什么的。”

事发之前，王东平的妈妈刚刚过完她的生日，是儿子给她攒钱买的蛋糕。
事发之后，王家妈妈不仅失去了贴心孝顺的儿子，也失去了她在这所学校食堂的工作。
“我妈妈之前不懂这一块，也不知道有没有合同，”王子清说，“不过他们好像不让我妈妈在食堂工作了。”
连续四日，连续四次的协商，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她很迷茫。
2020年1月14日，王东平坠楼的第20天，王子清被叫去工安居，井茶告知她，“如果你再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伍

第二十日
2020年1月14日，王东平离世的第二十日。
这一天，王子清被工安叫去，对方说了很多。
“如果你再‘闹事’，就把你弟弟火化掉。” 

事发后，王子清还没见过的王东平，成为了筹码。
“如果你再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还有几天，就是阖家团圆的春节了。学生们都开始放假了，但王东平再也不能回家。
一月的重庆，阴雾重重。

权益墙李宇琛2020年3月4日

参考资料：
1.北京青年报：《重庆一高二学生坠楼身亡 家属：坠楼前曾遭到老师训斥》2.微博：王东平姐姐3.王东平姐姐与我的聊天记录
相关阅读：
写给那些疫情中唯效率至上的“爱国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