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这个词,教员蒲元并不陌生,他在武警工程大学的课堂上,给一届又一届学员讲述过人民军队历史上那些感人至深的英烈事迹。
7年前,蒲元和妻子耿小乔开始参与关怀抗战老兵的公益活动。2020年春节前夕,因与“陕西省关爱烈士父母项目”结缘,作为志愿者的他们又走进英雄父母的家。这次探访烈士家庭,他是与自己的家人、好友一同前往的,就好像“回家”一样。
NUMBER1“你们不吃包子就见外了,我要生气了” 西安市鄠邑区草堂镇,因关中八景之一的“草堂烟雾”而得名,烈士温对对的家就在这个流传着古老故事的地方。
腊月里的一个清晨,蒲元与耿小乔带着一双儿女,邀约同学老刘一家,向着草堂镇出发了。几经辗转,一行人找到英雄的家,见到了烈士母亲陈秋芳老人。
82岁的陈秋芳见到大伙儿,热情地招呼着,每一道皱纹都似乎舒展着。“陈老姨身体看起来不错,虽说是初次相见,但觉得很亲切。”蒲元说。
一群人进了屋,围坐在老人身边,老人的儿女们也都凑过来,大人们唠嗑聊着生活的光景,几家人的孩子很快混熟了,穿梭着追逐嬉闹。冬日里的北方农村,原本是冷的,这一刻,蒲元却感觉屋里有一股浓浓的暖意,似乎把那寒凉都驱散了。
陈秋芳老人言语不多,只是慈祥地看着这些年轻的志愿者和“更年轻”的小志愿者们。提起温对对烈士的事情,老人的眼睛里似是充满对往昔岁月的回忆,她说:“那是44年前的事儿了,我儿在陕西华山脚下的一支炮兵部队当兵,后来……因为事故牺牲了。”
就在这时,老人的儿女端来一大盘包子,刚刚出锅,热腾腾的,老人转而招呼起来。参加关怀抗战老兵公益活动多年,蒲元早已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志愿者之规”奉为圭臬,几乎没有在老兵家中吃过饭,下意识地就想推辞。
陈秋芳老人瘪了瘪嘴,“快过年啦,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们不吃就见外了,我要生气了。”脸上却漾着慈爱的笑意。
蒲元和妻子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看来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屋子里的氛围瞬间“热腾”起来,大人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抓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胖包子,大口大口地吃着。
“包子是什么馅儿的?这个我还真记不清了,就是觉得透着一股子质朴的农家味儿,香!”蒲元说。这股家里才有的香味,令他时常惦念。
志愿者看望烈士母亲陈秋芳
NUMBER2“妈妈看见你高兴得很!” 烈士母亲张玉梅老人的家在西安市雁塔区农林巷。蒲元一行提着慰问品走进老人住的卧室,房间的齐整吸引了大家目光。“子女挺孝顺,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蒲元心想。
已经90岁的张玉梅老人精神状态不错,只是腿脚不便,日常坐卧在床上休养,不方便下地活动。见到孩子们到来,老人开心地招着手说:“快坐到跟前来。”
说起自己的长子任占本,张玉梅忍不住翻出精心收藏的相册。年岁已高的她手指已不太灵活,翻找了好一阵子,终于挑出一张照片给大家看。“很多年前,我儿子在内蒙古当兵提干……”老人的神情颇有些自豪。因为在一次手榴弹实弹训练中发生意外,任占本为了救身边的战友,壮烈牺牲,后被追立一等功。
任占本烈士
照片中,身穿军装的任占本,年轻的面庞上满是坚毅。“算一算,如果他还活着,到今天也快到当爷爷的年纪了。”志愿者心中感慨,“母亲早已满头白发,这张照片,却让儿子在妈妈心里,永远停留在那青春的模样。”
可能是看到蒲元也穿着军装,张玉梅老人有些激动,摸了摸蒲元的头说:“妈妈看见你,高兴得很!”在陕西方言里,这个“妈妈”要发二声“麻麻”的音,通常是指比母亲年长而又像母亲一样亲近的人。
老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执着地追问着大家的身份。蒲元的妻子细心地趴在老人身前解释着,但已至鲐背之年的老人实在弄不清楚志愿者是怎么回事。“最后我们只好说是烈士生前服役部队的人,张妈妈听着,一面抚着我的头,眼角有些湿润。”
▲志愿者与烈士母亲张玉梅合影
和张玉梅老人一样牵挂儿子的,还有西咸新区秦汉新城王车大村的程巧云老人。1977年,程巧云的长子程志辉在解放军陕西省军区通讯站服役,在一次维修线路任务中突遭高压线脱落,不幸触电牺牲。尽管1939年出生的程巧云已经年过八旬,儿子去世也43年了,但是这位母亲仍然深深的思念着他的孩子。老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几天我三次梦到儿子……”放下关爱物资,又聊了一会天,志愿者起身告辞时,听到这位有5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喃喃自语道“他当兵,我不后悔。”
望向英雄母亲,蒲元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军人身上的责任与军人父母的不易。
▲程志辉烈士的《革命烈士证明书》
3NUMBER“棋摊子上别着烟袋锅的那人,就是老侯” 在蒲元手里的烈士父母信息表上,侯东京、许兰英那一栏前面划着一个小小的问号,他们的电话已经停机。住址在咸阳市某社区,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信息。怎么办?
其实,这种情况对于蒲元来说早已经历过了。之前在西安市高新区,为了寻找电话空号的烈士母亲乔桂珍,志愿者在两个小区转了一下午,最终把关爱物资送到了92岁的老人手中。
蒲元一行人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侯东京一家。在当天探访活动的最后一站,蒲元和妻子驱车来到了该社区,周末物业休息,在得知志愿者来意后,门卫师傅很是感动,热心的帮着打听。不过,结果却让人失望:侯东京、许兰英已经退休多年,早已搬出社区,找不到联系办法。只是听说搬到了西北方向不远的廉租房小区。
已经快下午4点了,从早晨出发送物资还没吃午饭,蒲元和妻子决定,找到人再吃饭。按照指点的方向和导航,他们驱车寻到了位于望贤路上的咸阳市廉租房小区。小区保安队长是位魁梧大汉,听说是寻找烈士父母,二话没说就放行了车辆。物业依然没有上班,蒲元拍下了一张《水暖用电维修通知》,那上面留有电话。“住户名单都在单位电脑里,我也只能上班了帮你查。”电话那头的物业工作人员显得很无奈。
蒲元抬头一看,小区深处有群人围拢着。“咱过去再问问,找年龄大的人问。”蒲元对妻子说。两人过去发现原来是一个象棋摊子,口罩并不能阻止人们的“观棋有语”,挺热闹。椅子上有位老者,蒲元刚说出侯东京的名字,老者努了努嘴,“别着烟袋锅的那个,就是老侯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搬运关爱物资
已年过古稀的侯东京,一时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直到二儿子侯川来到说明情况,老人这才明白过来。在侯川的介绍下,蒲元得知,他的哥哥侯明,1994年在解放军驻内蒙古呼和浩特某部执勤时,因为意外牺牲了。侯东京遭遇了心理创伤,好在近些年恢复的还可以,平时喜欢看看下棋、抽个烟袋锅。烈士母亲许兰英没有在家,聊天时,侯老精神不错,笑呵呵的。看到这些,蒲元心里也稍稍有了安慰。
陪老人说了一会话,详细记录了新的地址和电话后,蒲元和妻子起身告辞,腿部残疾拄着拐杖的侯川,执意要把他们送到路口,侯东京也在一旁挥着手。
“下次再到咸阳,我们再来看您”。
NUMBER4“爸爸,烈士牺牲了,人们会不会就忘了他们?”
咸阳市泾阳县有一座著名的水利灌溉工程——泾惠渠,这是灌溉面积达六个县之多、“养育”着八百里秦川关中粮仓的一座工程。程景彦、张玉芹的家就在距离渠水不远的泾干镇。
2004年5月,程景彦和张玉芹的长子,年仅22岁的程雷见有儿童不慎落入渠中遇险,来不及考虑自己不会游泳,便毅然下水救人,不幸遇难。没有想到的是,一天之后,程景彦和张玉芹的小儿子程刚在打捞落水儿童和哥哥的遗体时,竟也被无情的渠水吞没。
▲蒲元与烈士父亲程景彦交流
“16年过去了,谈起往事,张姨仍然忍不住落泪。”蒲元心底沉重,“尽管程叔说国家每个月对他们都有补助,基本生活没有问题,但他眼神里,失去孩子的孤寂与落寞一眼就能看出来。”对于志愿者的到来,程景彦掏出烟来反复相让,张玉芹也一再道谢。“其实,该感谢的是我们呐!”蒲元默默地说。
与程家情况相仿的还有西安市鄠邑区的魏耕民和韩锦霞,他们的儿子,空军中校魏相超,2018年1月在贵州执行任务时因战机失事牺牲。“我和魏相超烈士都是军人,是战友,我比他大一岁。他妈妈和我妈妈同岁。”看到韩姨抹泪的那一刻,蒲元的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怕老人难受,赶紧偷偷抹去。”
▲蒲元陪烈士父母魏耕民、韩锦霞聊天
临别时刻,两位老人执意把蒲元一行送到村口,“车开出好远,我回头一看,他们还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不时挥动手臂。”
有一天探望行动结束时,已是满天星斗。回程路上,读四年级的女儿蒲有乔木突然问道:“爸爸,烈士牺牲了,人们会不会就忘了他们?”蒲元顿了一下,轻声回答:“不会的,从今天开始,我们会永远记住这些英雄。以后我们要常回家看看,看看这些可爱的亲人。”
志愿者小传:蒲元,武警工程大学军事理论教研室副主任,上校。2013年起以志愿者身份参与关爱退役老兵公益活动,自费关爱致敬抗战老兵、抗美援朝老兵等260多人次,关爱烈士父母家庭20余户;并多次组织大学教职员工和学员开展关爱退役老兵、传承红色基因活动。
2020年疫情爆发前和缓解之后,蒲元及家人先后用4天时间,向西安和咸阳17户烈士家庭送去了关爱物资,并形成了详细文字材料,上报陕西省退役军人事务厅,得到有关部门高度评价。
监 制:蒋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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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梁伦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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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编辑:叶思婕 付小臣
撰 稿:蒲 元 张 帆
摄 影:综 合
本期编辑:涂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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