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良少年的成长之路

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我看到了四年未见的父亲，他的脸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皱纹，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泪如雨下，我痛恨自己这些年从未为他分担过丝毫重担，痛恨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那一刻的心如刀绞让我幡然醒悟。

图片系《童年往事》剧照 与本文内容无关

一个不良少年的成长之路

作者：漫天霜华

（1）

十四岁那年，我读初中二年级，整天痴迷武侠小说，一心想着闯荡江湖，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小飞，下午给我带10个雷子炮。”中午放学时同桌给了我两块钱。

“好嘞！”我把钱装进口袋对他打了个响指，背上书包一溜烟跑回了家。

那是90年代末，农村经济条件不太好，大街上卖的鞭炮对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来说算的上奢侈品，苦于手里没有什么零花钱，所以我更倾向于DIY。

我们把自制的鞭炮叫做雷子炮。雷子炮制作方法很简单，把废纸用一根细铁棒卷成筒状，再装进火药，然后用木板压实塞进一根导火索，雷子炮就制成了。

农村人活计忙，没什么功夫管孩子，父母对我这个爱好也没有过多管制，任由我折腾。

一个寒假我自己卷做的雷子炮就装满了里屋的柜子，由于我做的炮比较响又没有哑炮，班里一些有零钱的男孩都问我买，很快一柜子的雷子炮就卖完了，我数着手里的一卷纸钞心里美滋滋的，这个赚钱的窍门让我兴奋不已。

家里的废纸很快被我用完了，仍然满足不了同学们的需求。于是，我把目光瞄向了新发下来的课本，上课的时候那还飘着墨香的纸被我一页页撕掉，偷偷地裁剪成条，码在书桌里，放学一回家我就赶回去迫不及待地制作雷子炮。

后来，有个同学买了我的雷子炮不小心把手指炸伤了。东窗事发时，我已经把新发的课本撕得差不多了，家长被老师请到了学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父亲把我拎了出来，狠狠的骂了我。

父亲给那位同学赔了医药费，还给老师说了诸多好话，教导主任最后决定让我写一份检讨在周一校会上读。

正处在叛逆期的我，死也不肯认错，我仰着头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上了。”

父亲扬起巴掌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母亲苦口婆心的劝告，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最后，她问我：“你真的不去学校了？”

“当然，书都撕完了。”

“那你知不知道，不上学就意味着你以后的人生跟我们一样，刨着一亩三分地过一辈子？”

“我可以做生意，我卖雷子炮都赚了五十块了。”

“你赚了五十块，我医药费赔了三百，再说这年一过谁还要你的雷子炮？”父亲一脸怒火。

“我可以卖别的。”

“那好吧，明天早上跟我一起上集卖葱。”父亲摞下一句话，背着手出了门。

（2）

第二天，我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就被母亲叫醒了，屋外一片朦胧，天上还亮着星。父亲已经把大葱装满了农用三轮车，由于天冷，他吩咐我去厨房烧了热水，然后加进机动车的水箱里，拿出摇杆使出浑身力气一顿猛摇，一翻折腾过后，车子终于“突，突，突”的启动了。

我坐在露天的副驾驶跟着父亲一路前行，虽然母亲给我围了厚厚的围巾，还穿着军大衣，但是，正月的风吹过来还是透着刺骨的寒意。

为了占个好位子，大家都拼了命的早起。等我们到达时，集市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小贩在摆摊了，我和父亲把一捆捆的大葱从车上卸下来，等我们一切都收拾好天才蒙蒙亮。

父亲使尽浑身解数招呼着往来的人过来买葱，而我自始至终就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直到日头西斜父亲才去买了两个烧饼给我，而他自己只啃了一个早上带来的干馒头。

我就着呼呼的北风，把两个散发着焦香的烧饼吃得渣都不剩，期间都没有想过让父亲尝尝。

下午的时候，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收摊装车回家。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父亲把一天卖的钱倒在床上，让我一张一张的数，我捏着毛毛角角的钞票数了好几遍，一共十八块六毛。

“明天还是去上学吧？”父亲狠抽一口烟。

“不去！”我倔强的回答。

“那你想好了，这就是你以后的人生。”

“我想好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年，我每天起五更、爬半夜的跟着父亲跑市场赶集市，整个人俨然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商贩。

芒种过后小麦收割，那时候农村还没有联合收割机，收割打场全靠人工，父亲硬是把十四岁的我当成大人使唤，顶着烈日跟他一样一人一陇拼镰刀，落下他一点点距离，他就开始大吼。

一天下来，我的脸晒成了猴屁股，手掌磨得起了血泡，我咬着牙也不吭一声，我知道只要我叫一声苦，他便有了说服我去读书的理由。

整个麦季，我和父亲一样晚上拖着疲惫酸痛的身体在麦秸垛边睡觉，天一亮再开始第二天的劳作。

一次我半夜醒来，父亲坐在我身边给我破皮的手涂药，见我睁开眼便跟我说:“收麦打场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要想通了，下个学期我送你去学校。”

“我不去，这挺好的。”我忍着手指的疼痛，仍然不肯低头。

那一个月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在煎熬中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从麦地收割到麦场脱粒，终于把麦子一袋袋灌进了粮仓。

（3）

经过半年多的磨砺，父母见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学业，便任由我去了。

终于有机会出去了，在家参加了一年多的劳作，第二年麦季一过很多返乡收割的农民工又要出去打工了，邻居家三叔在我的央求下，出门的时候把我带上了。

临走时，父母并没有阻止，母亲收拾好行李跟我说:“你出出门就知道这没文化的苦了，啥时候后悔了就回来读书，我跟校长打过招呼了，只要你肯去，他还收你。”

我背上行囊走的义无反顾。

三叔跟着一个工程队修路造桥，那次的工程是在云南，我们坐了很久的火车中途还转了汽车，一路颠簸之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荒无人烟的山边，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就是我们的栖身之地，如果说赶集卖葱是历练，收麦打场是煎熬，那么在工地的日子真的是人间炼狱。

每天都在石头钢筋混凝土中度过，枯燥乏味的日子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一窝蜂的中年男人，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大家调节生活的唯一方式就是茶余饭后的浑段子，我最初的性意识便是在这些人的插科打诨中启蒙的。

我咬着牙撑过了半个月，时刻都在找机会开溜。

一天，工地上的两个队因为一点琐事发生了争执，我的半吊子脾气一下子被激了起来，抓起一根钢管冲了上去，不顾工友的劝助跟对方打成一团，结果不但被打破了头，还掉了一颗门牙。

三叔领我去镶了牙，回来对我说：“小飞啊，不是三叔不留你，项目主管都发话了，一是你年纪太小，二是你太会惹事，这次的事让项目部花费不少钱，我给你父母说过了，你还是回家吧！”

虽然，我心里为能离开这里暗自窃喜，但是这样回家我是不愿意的。

三叔送我到汽车站，细细交待了我怎样转车及注意事项，我嘴上应承，心里在一直盘算着如何独自闯荡江湖。

后来，我在郑州下了车，转悠两天之后终于在一家小饭馆找了一份送菜洗碗的工作，一个月600块钱。

安顿下来，我才想起来给家里报平安，一接到我的电话，母亲的声音都变了略带哭腔的说：“你个小兔崽子，你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家里担心你吗？我们都报警了，你爸和你叔前天就出去找你两天了.......”

“我好着呢，叫他们回来吧！挂了啊，电话费挺贵的。”我在她哭哭啼啼中挂断了电话。

从此，我就在那家小饭馆落了脚，比起工地上的活，这份工作轻松了很多。

跟我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叫郭光，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

（4）

我俩挤在一间出租房里，郭光有一台二手的VCD，抽屉里放满了从地摊上买来的光盘，每天晚上我俩都窝在床上看那些盗版的碟片，有时候一个镜头都能卡半天，他就一直在那里前进后退的按遥控器。

那些港台明星在我们十七寸的显示屏里轮番上阵，看多了也就腻了。

一天下班回去他神神秘秘的对我说:“小飞，今天有好看的。”

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他所谓的好看是指什么了。

我俩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里面出现的画面让我们血脉喷张，以这样的方式，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男女之事的秘密。

看着看着我发现郭光把手伸进了裤子里，在我面前毫不避讳的开始了自慰。

我目瞪口呆的看他表演完毕，他挂着一脸的满足看着我一笑:“你不试试？”

我赶紧红着脸说:“不用不用。”

第二天一早他告诉我，他一整晚做梦都在跑马，我不解的问他什么意思，他笑着说:“你没有梦遗过啊？我昨天整夜都跟真真在一起，哇！那美的呦……”

他嘴里的真真是老板的女儿，上高中二年级，周末的时候会到饭馆里帮忙，她扎高高的马尾，笑起来露出一对梨涡，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对他这个梦很不满意，怎么能对可爱的真真那么做呢？

接下来，郭光仍然时不时弄来一些毛片，虽然心里隐隐知道那些东西的危害，可一旦开始看了以后，那些刺激的画面让我欲罢不能，我跟郭光一样对着屏幕打飞机，看见女孩就意淫，边看录像边爆粗口……

终于有一天，我们不再满足那种自我安慰的生活了，他煽动我说下班带我去物色真人版的练习一下。

（5）

那天傍晚，我俩像两只饥饿的小野兽在路边寻找猎物，在一段人烟稀少的路段，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她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只粉色的蝴蝶发卡把头发箍起来，一边走路一边还哼着歌。

郭光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俩悄悄尾随了一段，路上没有行人，她也没有察觉。

郭光冲上去捂住了女孩的嘴把她拖进了路边的树林里。

我赶紧跟了过去，女孩被他捂着嘴憋的满脸通红，发出呜呜的声音，郭光从口袋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胶布递给我，郭光放开手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他叫了一声哥哥，女孩哀求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妹妹，她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也喜欢戴着蝴蝶发卡，我的心里忽然一疼，我试探着跟郭光说:“光哥，要不算了吧，咱们走吧！”

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软蛋家伙，要走你自己走，别坏我好事！”

那女孩像一只可怜的小猫一样无力的挣扎着，我上前一步抓住郭光的头发把他掀翻在地，跟女孩说:“你快跑！”

郭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过手打我，我们两个厮打成一团，那女孩见状赶紧起身朝树林外面跑去。

最后我俩都弄的鼻青脸肿，郭光回去后把我的行李全都扔了出来，还煞有其事的把他的衬衫用刀割下了一只袖子，说要跟我割袍断义。

在出租屋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编了个理由跟饭馆老板辞职了，离开此地后，那件事也成了我心里从未提起的秘密。

（6）

揣着两千多块钱，我扬眉吐气的回了家，看到我回来，父母也很高兴，他们商量着让我去学点技术，一想起上学我心里就异常抵触，我坚决不去。

接下来的几年，我跟着父亲辗转在乡镇各个建筑工地上当小工，期间家里给我订下了一门亲事。

二十岁那年，我跟着同村的人去了浙江一家化工厂，老乡介绍我在厂里当了一名机修，上班是两班倒，那时我对机械一窍不通，机器坏了我只能把零件拆下一堆摆在地上，等第二天交接班的老乡师傅来维修，就这样混了一段时间后，我多少也掌握了一些技术，基本能自己处理一些小问题了。

若不是后面发生的那件事，我肯定就一直在那家工厂干下去了。

厂里仓库有很多废旧的金属材料，看样子是放置了很久没人动过的，机修都配有仓库钥匙，那时候不锈钢和铝合金在废品市场是个香饽饽，价钱不错，平时那些老乡也会小来小去的带些拿出去卖。

后来，大家开始谋划着来一笔大的，于是，我们趁着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把仓库边厂区的围墙推倒了一段，用一个老乡的小货车装了满满一车铝材出去。

连夜运到废品站变卖了，第二天，我们先去了一家知名的酒店撮了一顿，然后又舒舒服服的做了个全身按摩，还去KTV尽情吼了一个晚上。

卖来的钱还没花完，我们就被抓到了。厂区里一个被我们疏忽的监控把当时的情景拍得清清楚楚，被带走的那一刻我一下子懵住了，心头涌上不尽的悔意……

这件事经过同乡们夸大其词的描述，传到了我未婚妻家人的耳朵，他们毫不迟疑的去我家退了亲事。

（7）

半年后我出来了，人生了履历上又多了不光彩的一笔，没有了工作，我四处打些零工度日，挣来的钱也多半挥霍一空。

期间我有三年多没回过家，那年妹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家里还建了楼房，父母跟我报喜说家里要摆酒，想让我回去，而我却对家心生愧疚，也习惯了外面颓废的生活根本不愿回去。

同年腊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我接下来的人生。

由于家里建房子加上妹妹的学费欠下了一些债务，父亲便跟着同村的人去了山东给建筑队做木工，那年冬天特别的冷，顶着寒风高空作业的父亲从高架跌落，年仅50岁的父亲结束了他劳碌的一生。

得知消息的我，连夜赶赴父亲出事的地方，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我看到了四年未见的父亲，他的脸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皱纹，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泪如雨下，我痛恨自己这些年从未为他分担过丝毫重担，痛恨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那一刻的心如刀绞让我幡然醒悟。

处理完相关事宜，我把父亲的骨灰带回了家，由于父母平时为人谦和，邻居们帮忙一起料理了父亲的后事。

但是没有了父亲的家，还有我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乡邻们多半还是看不起的，我出门散烟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目光，那种嘲讽和蔑视让我抬不起头来。

（8）

我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在县城的一家冷柜厂找了一份工作，踏踏实实的干了两年，老板看我头脑比较灵活又踏实能干，便有意提携我，让我跟着他管理工厂，期间我还自学了工程设计，并摸索设计出了一系列展示柜，上市后顾客反馈良好。

初中没有毕业的我，很多东西学习起来非常吃力，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我眼前就会出现父亲的脸和乡亲们略带嘲讽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必须要站起来。

如今，我毅然成了业内的名人，很多公司开出优厚的条件向我抛来橄榄枝，我感念老板的知遇之恩，一直没有跳槽。

我参加了成人高考拿到了本科文凭，接着又被任命为副总经理，带着团队全国各地的跑，虽然还是很辛苦，但是生活终于对我露出了笑脸。

我还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妻子雨婷漂亮贤惠，在背后默默的支持着我，还给我生了一双可爱的儿女。母亲在老家种花养草过着她安逸的老年生活，每个周末我会带上家小跟她团聚，途中遇到乡亲我停车打招呼时，我发现他们的眼神里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不屑一顾，背后个个都对我竖起大拇指。

只有我知道，这西装革履无限风光的背后，是我顿悟过后付出的千百倍的努力，从十四岁辍学，如今算来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纵然走过很多弯路，也曾沉沦迷茫，还好醒悟的不算太晚，当初的不良少年终于浴火重生。

图片来源：网络

编辑|禾

凹凸镜DOC

ID：pjw-documentary

微博：@凹凸镜DOC

推广|合作|投稿  加微信☞pjw200951288

加入交流群或工作团队加微信☞aotujing-doc 

用影像和文字关心普通人的生活

长按或扫码关注

凹凸百态   光影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