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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中国独立影像:幸存者与神圣人(四)
而实在界里或有未被纳入到既有的语言系统里的“小对体”,这不是实在界本身,而是实在界的一种残片、一种剩余,它将不可表述的实在界,用象征的方式纳入到符号系统的表述中。小客体是充满悖论的、主观性的阐述立场,它瓦解实证内容,主体对客体的欲望——某种“若非如此就不能呈现出来的东西”只能以对“小客体”“斜目而视”的方式,也即是在悖论的角度上来展示。
德里达:《赠予死亡》
只有通过将影像作品公共化,在影像写作之间构成不间断的互相“延异”和“增补”的关系,并将影像写作视为个人以其自身的方式向他人敞开表达的一个载体,共同体才会从密教状态进入文学状态。同时,影像作者们也需要在各种支离破碎的符号世界中建立起相互间的对话、交流和沟通,乃至友谊关系的可能性,这或许也需要通过影像写作的过程来表达和建立。因而,这样的“友爱”共同体既建立自身通过写作来相互交流、表达的友谊关系,这种相互交流和表达的友谊又需要通过影像作品彼此间的差异性表达来不断地生成。不同作者文本间的互文关系,正是作者间通过影像写作的方式产生沟通也是产生差异,让写作得以不断生成的过程。
此外,内在体验和外在空间之间的冲突,也构成了作者们在自身公民身份所属的地理范畴主权国家内部进行复杂思考的起点,在这个具体的地理空间和主权空间内部思考诸如神圣与世俗、权力与排除、正典与邪典、社会治理与内在体验之间充满冲突和悖论的关系。他们的文本相互间构成了一种彼此对话又彼此增补的关系,不过,这些影像文本彼此之间的相似处也很明显,那就是用影像语言的象征性瓦解了对内容进行单一阐释的实证性,这些影像作品所用的记录性(或虚构性)素材,并不是作者要对客观世界“现实”予以观察和证明的文献,而是作者通过对影像语言可能性的开拓,将自身内在的经验、感受和思想用影像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过程。
电影作者第二十三期《对话的意志》
可以说,《一个夏天》中的影像语言:僵住了一般的镜头和把影像内部的空间精心框定起来的构图,与影像作品中情节、角色身份的设定构成了并行的复调叙事关系。女主角的丈夫被公安机构带走了,具体原因不详。在寻找丈夫的过程中,女主角求助当律师的老同学,却发现在司法领域内部也是可以做交易的。家中的空间被框定在她和女儿身上,看守所的空间她无法进入,学校的空间是档案管理和学校规定所结构的有严格边框的空间(在情节的安排中,参与做文学院院史影片的学生发现有些内容在学院安排的院史中是不能做的),律师事务所的空间、派出所的空间、KTV的空间、电脑屏幕上电视相亲节目的空间,这些空间既是社会空间的象征,也是社会空间的实体。
通过摄像机的注视,杨弋枢将女性的状态放置在一个个被规范的的结构中。司法结构以常规的例外结构着每一个个体,女主角的丈夫被带走的具体原因不明,在与司法结构相关的空间中,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关于丈夫的相关情况。丈夫的公司对于女主角而言是一个与家庭分隔开的另外的空间,她并不了解丈夫平时所做的具体事项。家庭空间在女人之间构成,女儿、朋友、保姆,是家庭空间里人际关系的主要构成要素。工作的空间由行政管理构成,狭窄的工作空间和档案管理的规定,构成了行政管理的结构,在这个结构中,档案和历史文献之间也存在着相互交织勾连的关系。
《一个夏天》剧照
用影像来写作《独自存在》的沙青和用剧情、演员、灯光来构筑《一个夏天》的杨弋枢一样,作者写作了影像的文本,然后又通过这个文本来对影像中的角色予以注视。在作者沙青这里,叙事者沙青也是文本中的一个角色,这个角色并不讲述真理,也并不试图把影像中的纪实性素材完全现实化。主观性表达和阐释性立场,在摄影机所捕捉到的影像中展开,出现在摄影机镜头中的人物没有具体身份,通过影像的采集和过滤,这些人物也成为与这些人本人没有关系的象征性符号。他们与自己具体的生活场景、具体的日常生活内容没有太多关系,他们的肉身已经被机械的摄像机转化为存储卡和二维影像上由像素构成的影子。因而,当叙事者沙青出现在摄影机前,却又是飘忽不清晃动过的影子时,叙事者沙青也和所有出现在影像中的人物一样,成为文本构成中的一个虚化的对象,他只是作者沙青要用来写作表达自己感受、观点、感受乃至影像写作技巧的一个角色。
朗西埃在分析贝拉.塔尔的作品时指出这位导演作品的两个时期:愤怒的年轻导演的作品,想要撼动官僚体制的日常程序,并质疑传统的做法;但随着苏联体制的崩溃及其幻灭的资本主义结局,年轻电影制作者的愤怒转为一台手持摄影机的“唐突的运动”。朗西埃继而阐述:“存在着两种有关语言的伟大艺术。一种是文学,它描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它所想象的事物之表象和虚构的人物的感受。另一种是修辞,它通过激发行动的动机,或提前概述行动的结果,来催促行动。它们分别以自身的方式使用另一种艺术。”(《贝拉.塔尔:之后的时间》 雅克.朗西埃 著 河南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