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们在纪录片里看见了光 | 《红毛皇帝》导演岳廷的感谢信
这次,我们一起看见了光
——献给所有参与和观看《红毛皇帝》放映的朋友们
作者 : 岳廷
编辑 : 欧阳卓群
5月底的一天,张劳动在北京的摄影笔搞了一场生日会。说是生日会,电子邀请函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主菜”:《红毛皇帝》放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生日会变成纪录片《红毛皇帝》全国系列公益放映的其中一场。
映后环节开始前,我站到屏幕后的门帘旁,撩起帘子的一角,偷看里头的观众。荧幕反射的光,亮晃晃地打在前排几位观众的脸上。片子结尾,平克·弗洛伊德《Wish You Were Here》的音乐声里,婷婷用仍旧稚嫩的嗓音对父亲说出一句“我走啦”。我看见,有观众徐徐地抬手抹泪。
《红毛皇帝》系列放映凹凸镜DOC专场
恍惚间想起2017年,也是一块布帘,倔强地把一位十四岁姑娘的精神世界和迷乱现实隔绝开来。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我用摄影机的镜头挑开红毛家客厅和卧室之间的蓝色印花布帘,记录下婷婷趴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情景。桌上铺满书本、作业和试卷,一张几年前的作文纸上写着,“父亲挺直了腰背,高大的身体为我挡去前方的风雪”。
回忆渐渐后退,一路回到那年仲夏的某个傍晚,郑州火车站旁的另一间逼仄出租屋——那是关于这部纪录片和所有故事的起点。
那天,夕阳穿过防盗门上方的塑料纸,斜斜地打在彩色拼图式样的泡沫地板垫上。我和毛哥盘腿坐在拼图上面,聊着即将开拍的纪录片。这间屋子是毛哥帮他的舞伴,“红毛大雪舞团”的伙伴大雪租的。每当有媒体来,毛哥都会把大雪一并介绍给到访的新闻工作者。那天,还是学生的我,也得到了媒体人级别的待遇。在听我讲完拍摄计划后,毛哥问了一句:这个“电影”拍完以后,在哪里播?
我真说不好。那会儿,我不确定最终能把这个毕业作品拍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片子未来会不会被观众喜欢,更不清楚这些影像最终会抵达什么地方。我只好回答他,咱们拍的这个不是演出来的电影,估计进不了电影院,也就是在一些大学内部放放,运气好的话,可能参加一些纪录片的节展吧。
坐在旁边的大雪一下子对尚未开始的拍摄意兴阑珊起来,插话问我,哎,你是大学生,能帮我在网上也弄个百度百科嘛,让粉丝一搜就能找到我。毛哥却仍旧兴趣不减,说,你这个拍的时间长,让别人看看红毛大雪舞团是怎么一步步做大做强的。
我赶紧附和说,对,不管片子在哪里播,把你们跳尬舞这段时间的故事记录下来,本身就是以后很珍贵的回忆。
就这样,一个带着对未来的美好希望,一个带着对故事和人的好奇,毛哥领着我去了第二天人民公园尬舞的现场。这部纪录片的录制键第一次被按下。
那个傍晚转眼已是近4年前了。最终制作完成的片子,为我拿到了一张学位证,并真的幸运地参加了几个国内外影展,此后,就一直尘封在几块笨重的硬盘里。于我而言,片子实现的东西已经远超我最初的预期和想象,除了没能跟更多的观众见面,没什么遗憾了。
3月,红毛回到周口老家养病,“我们视频”的记者去做了一次采访拍摄。片子拍得很动人,没办法赶去郑州的我抱着手机来回看了几遍。尤其是看到毛哥讲述王祖蓝在半夏为《红毛皇帝》作推介那一段,毛哥说到“当初辉煌的时候”,眼睛里放出来明亮的光。我心里头五味杂陈。
王祖蓝在半夏为《红毛皇帝》作推介
我跟红毛通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话和话中间,是漫长的喘息和停顿。我安慰他要加油要有信心,问他婷婷今年高考的情况。毛哥说,婷婷跟他表态,要是爸走了,她也不活了,一句话说得人想哭。我只有叹息,打包票说,毛哥放心,婷婷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毛哥说,要是能活到看见妮儿考上大学就好了。
毛哥没能看见女儿考上大学,在4月16号的清晨离开了世界。
从毛哥病重到离世,我断断续续地跟踪着快手上关于他的直播,搜索着有关红毛的短视频。我从一个曾经的记录者,变成快手直播间里的看客。一天,一直在周口呆到毛哥去世的舞友“高大尚”,把直播镜头从枯瘦的毛哥身上移开,对准了一堵掉皮的屋墙。毛哥的衣物被卷进一条红色床单打成的包袱里,靠在墙边,上面摆着红毛与民警争夺过的音箱,以及他挚爱的墨镜。
舞友“高大尚”直播间截图
我决定把这些网友镜头对红毛人生最后一程的记录,再做一次剪辑,补充进之前《红毛皇帝》的成片里。纪录片,本就是被拍摄者、拍摄者和观众的共同创作,只是这一次,这种“合作”是在毛哥生病到逝世的直播狂潮下,自然而然发生的。红毛平凡人生的最后四年,有挚友,有看客,有命运的奖赏,更有造化地捉弄。他曾对生命中这突然出现的新可能性满怀期待,又在病重绝望时被他人利用和抛弃,他曾被互联网上潮水般涌来的粉丝眷顾,又最终被这不可控的时代浪潮彻底吞没。这些围绕红毛周围的无常命运,和2018年的这部学生作品一道,共同成为眼下这个网络时代的独特注脚。
制作纪念版的另一个考虑,更为实际些。所有的故事,或完整或残缺,都各有终点。毛哥的故事结束了,但仍有许多年轻的生命,仍在自己的故事里摸爬滚打,比如婷婷。婷婷这个奇女子,在父亲尬舞江湖的平行宇宙里,兀自成长为一名勤奋好学的高中生,并在今年,作为125万河南考生的一员参加了高考。红毛走了,那个可以为她“挡去前方风雪”的摇摇欲坠的依靠也坍塌了。如果纪录片在完成以后,还可以多做些什么的话,放映成为了一种可能的选项。喜欢这部片子、喜欢红毛、喜欢婷婷的观众,可以在看完后随喜打赏,这从互联网角落里汇聚而来的温情,至少,能让婷婷未来的求学生活,稍微不再那么艰难。
主意打定了,问题和顾虑却接踵而至。
我原本想得挺简单,在纪念版片子的结尾处贴一张个人的收款码就好了。试验了一下忽然发现,某支付平台规定,个人账户向非朋友收款,单日收款次数上限为10次。于是,要做成这件事,我似乎只好去开个虚拟的店铺,再申请商家收款码。还没等申请,我又意识到,拿个人账号收款,如何公开透明总之是个大问题——即使我个人拍胸脯说问心无愧,也难免会招致非议,且无法自证清白。如果我去一笔笔公开所有打赏和转账细节,后期工作量又是难以预估的巨大。此外,这还不包括放映过程中可能片源流出,以及有人篡改视频中收款二维码等等不确定因素。我忽然间一筹莫展,感觉这个想法实在是没有可行性。
幸而,那时正在商量放映细节的劳动老师向我提了个建议。他认为,我们可以试着找到一个第三方监督平台,要既能收集和统计打赏,又能够公开透明地把款项随时公示出来。他提到曾经使用过的“爱发电”APP,一个连接创作者与粉丝的按月赞助平台。于是,后面的工作猛地顺利起来。“爱发电”团队的管成成跟我交流了具体细节,他们十分愿意一起进行这次非常有意义的合作,并且“爱发电”承诺在放映完成后,除最基本1%的提现手续费,“爱发电”不收取任何费用。尽最大努力让点滴的爱心集聚起来,让每一丝温暖都不流失。
就这样,由我提供片源、凹凸镜DOC负责宣传统筹、“爱发电”提供打赏和监管,这场持续一个月的公益放映活动启动了。
5月10日,纪念版展映的放映组织招募工作通过凹凸镜DOC公号平台发布,并得到了木子记录、爱上纪录片、Cathayplay、小众先锋等媒体支持。
那天,我在豆瓣动态里转发时写道:“如果纪录片可以多做一些事,我想,这是好的。如果互联网世界的角落里贮藏着无数温暖,我想,这次可以试试,用影像找到它们。”
有潍坊的观众在放映结束后,聚在银幕前跳舞向毛哥致敬。
潍坊放映
有专门制作波普风格海报的四川师范大学狮子山校区的同学们。
川师放映
有先后放映过两版片子的南昌瓦子放映;有邀请策展人和学者在映后对谈的南京珍珠书房放映;还有让影片回归郑州放映的拓扑光影等等。真诚地感谢各座城市中,每位为放映贡献出辛劳和爱心的老师、朋友。
截止到6月18日中午十二点,爱发电平台共收到17247.98元的打赏支持。感谢每位支持的朋友。
爱发电后台截图
后台的留言区里,我一条条读完了从互联网的各个角落汇总来的暖心话语:“婷婷加油”、“高考顺利”、“希望婷婷成为想要成为的人”、“热爱可抵岁月漫长”……我会在秋季学期开始时,将所有善款分期转给婷婷,并把这些来自陌生人的温暖话语交给这个乐观善良的姑娘。再次感谢所有素未谋面的、散落江湖的朋友们!
还要感谢让这次展映成为可能的“爱发电”平台和管成成女士。感谢在豆瓣等众多平台帮忙转发和摇旗呐喊的“饭叔”陆庆屹导演、晚不安、徐若风、独立鱼、咸柠七曹柠,以及清华大学清影工作室的各位老师同仁。难免挂一漏万,在此一并致谢!
这次,我们以网络为桥,用影像相逢,共同回答了2017年毛哥问我的问题
——这个“电影”拍完以后,在哪里播呢?
——让关于网络的片子回归网络,或许,这就是它最好的归宿。
感谢每一次放映灯的亮起。透过散落四方、或大或小的银幕,我们共同看见了,纪录影像背后,那微弱却温暖的光。
《红毛皇帝》在高校引起广泛讨论
图为浙江师范大学影评协会活动
依托“爱发电”平台监管,公开透明的放映和打赏方式。将费用给到婷婷。
本次活动由“爱发电”app作为第三方平台支持和监管,打赏资金及后续款项发放情况将定期在平台公布。
长按或扫码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