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中档案资料的获取与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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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公众号：纪录公社 Jilu Commune
上周三，我们与法国专注于档案资源整合的平台Archive Valley合作举办了第三期”纪录Talk“探讨纪录片中档案资料的获取与运用。我们邀请到来自英国的档案制片人Maya Avidov与我们分享档案调研可能会遇到的方方面面，从拆解项目陈述，到如何寻找素材及创造性地运用素材，再到实操流程及授权许可相关的法律问题；来自阿根廷的档案制片人Laura Tusi则从公共档案和私人档案角度分享了在拉丁美洲做档案调研的经验。我们希望未来能够基于中国本土档案调研进行进一步的探讨，大家如果有相关的建议或者人选推荐，欢迎联系我们。以下为讲座的视频回放及文字整理，供大家参考。
如何创造性地（合法地）运用档案资料
演讲者
Maya Avidov
什么是档案资料？
很多时候人们会觉得档案资料是一些老旧发霉落灰的东西，很无聊。但事实上，档案资料就在我们身边，你用手机拍摄的的影像对于他人来说就是有效的档案素材。
档案资料指在过去由他人创作的任何素材，它可以是报纸、杂志、照片、广播、手工艺品、视频、配方、专利文件等任何不是由你创造的东西。档案资料不一定是旧的，它可以是现在拍摄的不属于你的东西。如果有人创造了它，那么它将受到法律的保护，通常这个人有所属权，除非它非常古老已经在公有领域。
为什么使用档案资料？
首先，你不可能去到世界各地，而档案资料可以让你从世界各地获取你想要的镜头。从时间的维度，你也不可能出现在人类历史的每个时期，档案资料赋予你穿梭于时空之间的特权。
其次，使用档案资料可以给影片带来不同的质感。很多时候影片的年代是通过影像的质感体现的，当我们看到五、六十年代的镜头，因为镜头的颗粒感和所拍摄的内容，我们马上就能知道这是五、六十年代。我想后世的人会很容易分辨21 世纪初期拍摄的影像，比如因为我们现在竖屏的拍摄方式。所以档案资料对打造影片的质感很有帮助。
最后，如果你要制作剧情片，甚至要在纪录片中再现场景，相较于重现过去，使用档案呈现的成本更低。比如我所参与的项目，时代背景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或者六十年代，很多时候电视节目支付不起外景拍摄的费用，因为外景拍摄意味着要布景再现那些街道、车辆，还有建筑物等，于是会想办法通过档案资料和绿幕来重建整个外部世界，这种方式越来越常见。
所以我们需要横向思考，放眼全球。由于互联网的存在，我们在全球范围内都可以取得联系，尽管我这样说也是不全面的，因为有很多档案资料还没有进入互联网时代。但是总的来说，互联网还是比较普及的。
拆解项目陈述
每个项目陈述都将开启一次寻宝之旅，就我个人而言，作为一个档案调研员同时也是一个观众，最有趣的镜头都是那些我们没有看过的素材,发掘新事物比重复利用有趣得多。每部电影都应该在某种程度上追求创新，用新的方式使用档案资料，使用新的档案资料。
下面我想以Lana Del Rey《Video Games》这首歌的MV为例讲述拆解项目陈述。歌手在歌中创造出了一种氛围，MV 的导演也从中感受到一种氛围。首先这首歌是好莱坞悲核的音乐类型，它很华丽，但也有些令人沮丧的感觉。
当你拆解项目陈述的时候，要横向思考，我们可以从一个主题开始。我认为主题会比话题要好，因为主题是情绪化的，而话题是事实性的。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用视觉化的方式去思考，即使你在做一部科幻电影，你仍然试图表达些情绪的内容，它可能来自于你的好奇心。大多数时候甚至科学概念都来自于好奇心，比如试图理解生命或者更宏大的主题，所以我们不能只从事实考虑事情，不然观众可能很难产生情感连接。
如果你要做一部大型电影，要从场景的角度去考虑，而不是整部电影，因为那太令人窒息了。你只要想象第一幕、第二幕、第三幕你需要的感觉。
比如《Video Games》MV这个例子，我们选择的主题是好莱坞悲核。然后开始头脑风暴它让你想到了什么，我会想到加州阳光、电影产业、日落大道，郊区和城市，狗仔队，加州之谜，人们来到这里，想碰碰运气成为一个明星，一个星星陨落，又有另一颗星星升起...这比简单地说 1939 年的好莱坞要有趣得多。我想关键词是互联网的福也是祸，如果你搜索 1939 年的好莱坞，你可能不会找到 1940 年或者 1938 年中那些适合你想要表达的东西，所以除非你想要寻找特别具体的东西，不然不要只是在某一年寻找，而是要看整个时代,因为时代的印记不会戛然而止。
开始的时候你需要搜寻尽可能多的素材，这样你可看看都有什么素材，哪些是你可以运用的，你可以做出怎样的质感。如果你有非常具体的一个视觉概念，比如只想要 16 毫米胶片拍摄的内容，也有一些技巧可以帮助我们，我们可以用 35 毫米的素材，在上面增添一些颗粒感，让它看起来更像 16 毫米胶片拍摄的；我们可以做成 4:3 的尺寸，有很多这样的技巧。
另一方面，我想让大家在这次讲座中了解的是，档案资料是非常灵活的，如果你有档案资料的使用权，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当我思考档案资料的项目，我想到的是它的潜力，不是所见即所得，你所看到的仅仅是打开它潜力的一个开端。
寻找好素材
运用思维导图元素：通过头脑风暴，把每一个元素都当作是一个小的项目陈述。每当我和导演合作时，他们会有一个需求表，我会给每个需求 列3 到 10 个发散的选项。除非我们探讨的是一个事实，像登月这种事实，关于登月的素材只有一份。尽管如此，对于“个人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这句话却有无数种不同的诠释。所以，我们可以从一个事实开始，但是创造性地看待这个事实，并看到不同文化的影响。
寻找潜在线索：比如，我参与了一部关于美国音乐家Gil Scott-Heron 的纪录片，他最出名的作品是《革命不会被电视转播》（The Revolution Will Not Be Televised)。我在脸书上找到他大学的室友，发现他成为了电影创作者，他拍摄了 Gil Scott-Heron 的第一场演唱会，和演唱会的幕后花絮。这些素材从来没有人看过，而此前关于这个音乐家已经有很多纪录片。
勤问必有所得：你需要多和人交流，说不定那些和你聊天的人就知道些什么。你联系被采访对象的时候，可以问他们我应该找谁聊。当你开始联系档案馆的时候，一些档案是官方的，也可以问他们应该去找什么人，因为他们在这个领域了解得更多。如果你不问，没有人会提供给你素材，问一下也没有什么损失。
收藏库就像一个宝藏：很多好素材和独特的素材都是粉丝收集的，或是设计师们创作的。我参与了一部关于九十年代英国锐舞文化（Rave Culture）的电影，所有好的素材都来自于那些设计传单的设计师，他们大多都不出名。但通过传单的字体和图形语言你立马会知道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这个效果是 15 分钟的采访都无法达到的。
学者也是很好的档案资料来源，因为他们已经做了很完善的调研，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另外一个非常有用的方法是，如果你打开维基百科，你可以看到是谁编辑了相关的页面，去联系那个人，他们知道很多。
▼ 影片分享：剧情片中混合使用档案资料
《副总统》（Vice，2018）是Adam McKay导演的关于美国前副总统迪克·切尼（Dick Cheney)的剧情片。我很喜欢Adam McKay导演的作品，他非常擅长在虚构世界中混合使用档案资料，在虚构的世界中创造一个现实的支点，这是很聪明的做法，也是连接电影和观众的一条捷径。档案资料不仅可以运用在纪录片中，各种形式的创作都可以用到，不管是剧情片还是纪录片。
条款、授权许可和限制条件
条款：条款就是你和素材所有者达成的协议中界定的交易细节，它包括成本、时间和署名。
时间指你使用的素材量，一般如果素材在同一部影片中重复出现多次，只需支付一次素材使用的费用，但不同的情况可能有不同的约定，你必须仔细阅读你的合同。有一些合同会要求你，每次素材在影片中出现都需要付费，所以你必须确保自己注意到了这一点。
署名指你要给素材所有者怎样的署名，在哪里署名。我发现很多法国图书馆会想要在影片正片中署名，现在很多创作者都不会这么要求，有点喧宾夺主。署名是可以协商的，但是你需要给每个相关方都署名。这出于很多原因，第一因为他们值得被署名，第二他们是素材持有者，第三是这可以帮助其他档案调研员找到你的素材来源，整个社群都可以从署名中受益。
授权许可：界定你购买的素材以及你将如何使用它们，指的是我们需要在授权许可的正文里描述这些素材是什么。如果你是从图书馆获取这些素材，你需要有它们的注册号码和描述，通常在授权许可的附录中会添加图像或者截屏作为辅助说明。
接下来需要说明用途，是用于电视、影院还是网络，这会影响素材的价格；明确使用的区域，在世界哪些区域播放，它将会在中国播放，还是全球播放，或者是网络上；还有合同的时效，也就是你授权许可的时效。是在电视上播放一次，以 VOD 的形式播放六个月？还是永久授权？
现在，大部分流媒体都会要求全媒体——电视、影院发行、网络，所有区域也就是全球的授权，以及永久的合同期限。
限制条件：它会约束你使用素材的方式，大家知道剪辑可以改变场景的意思。很多美国广播公司会要求你需要提交素材前后三十秒的剪辑片段，这样他们可以了解你使用素材的情境。一些大型档案馆会要求你不能嘲讽档案资料，不能用来销售烟草或酒精，或是和枪支关联等等。有时候他们也会想看后期你是如何处理这些档案资料的画面。
但一些机构不会在意，像 Pond5 素材公司或是 Getty Image这种服务于视频制作者和摄影师的机构，他们不会在意你使用的情境。我个人不会主动提供，除非有人要求，因为在技术层面处理起来很麻烦。如果他们不喜欢你使用素材的方式，他们可以要求撤销。
授权许可中的必备项
你需要检查授权许可中哪些必备的内容呢？首先是前面提到的，界定交易内容；明确持有期限，指的是合同时效。
赔偿条款非常重要，赔偿条款通常指你基于诚心善意原则从持有者那里购买素材的使用权，这意味着，如果五年后你发现他不是档案资料的持有权，你不会被起诉。但你必须有文本证明，当我询问想要的档案素材的时候，如果它的权责不清晰，我会通过电子邮件确认，要求对方以文本的形式写下他是合法的持有者。一旦有什么问题，我有这个人给我授权使用的文字信件，但是合同里面也应该包含所有的赔偿条款。
你还需要明确权利范围，关于出镜人物，如果有人在街上被拍到，你从别人那里购买了这个素材，把它用在影片中，他们就不能起诉你，因为你不知道他们没有出镜人物许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二次销售所获得的素材，仅仅意味着你可以销售使用素材而创作的影片。
很多时候，当你和从未销售过素材的人打交道时，他们通常防备心会比较强，直接拒绝。你可以简单地向他们说明，你不需要这些素材的独家版权，只是想在这个情境下使用它，也会支付相应的版权费用。
合理使用
接下来我要讲的东西我想重申，我是从英国和欧洲的角度来谈，其他国家的法律条例可能会有所不同。合理使用（Fair Use）相关法律界定了不受版权法约束的例外情况，例如因用于非商业调研或研究、批评或评论(新闻)或者报道时事而产生的版权侵犯将不被视为侵权行为。
对于普通人，普通的英国人来说，这基本上意味着如果你使用这些素材批评或者评论某些事情，大多是在新闻领域，而不是出于商业、创作目的（在档案素材授权时，商业和创作两者是一样的），而且你把它用在了它本来应该被使用的语境中，例如一个政治家的演讲仅仅用于描述政治家的演讲，而不是用于隐喻更大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可以没有限制地使用这些素材，你也不需要付费，因为你没有以此营利。
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尝试在视频平台合理使用内容，视频平台的博主显然是一个商业实体，我个人认为视频博主可以“合理使用”的时间很快会结束，特别是在英国。
第三方权利
第三方权利用于保护不持有版权的素材参与者对于素材使用的知情权。例如，参与某个影片的演员为影片签订了素材许可，但是里面出现的他的影像不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其他用途的二次销售。
如果你使用像 Getty 或者 Pond5 那种非常大的素材库，当你选择“商业用途”进行素材筛选时，所有的第三方权利都已经结算清楚；但如果你选择“用于剪辑”，这意味着第三方权利可能并没有结算清楚。这两者的区别很大。
有些人愿意冒这个险，如果拍摄场景是很大的公共区域，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在这样的公共区域你没有隐私权，至少在英国和美国是这样，这样风险较低；但是如果拍摄的场景是私人会议或者私人派对，那就可能有问题了。
▼ 影片分享：法律也可以成为创意工具
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个商业目的合理使用的影片。几年前，在英国一个叫 Charlie Shackleton的导演，也可以叫 Charlie Lyne，他拍摄了一部叫《独领风骚的秘密》（Beyond Clueless，2014）的电影，研究美国的青少年电影。他发现了一个法律漏洞，即如果你在纪录片中使用虚构电影中30 秒以内的镜头来讲述这个电影所包含的主题，那么你就可以免费使用这些素材。所以，《独领风骚的秘密》全片使用的素材都只用了不同青少年电影30秒以内的片段。
《浪漫喜剧》（Romantic Comedy, 2019）这部影片使用了相同方法，作为纪录片创作者去研究浪漫爱情喜剧电影，使用各部影片30 秒以内的素材来讨论相关的主题和所属类型，而不需要支付版权的费用。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技巧，已经被使用很多次了，但我认为它还有扩展的空间，这是合法的，因为它是用来回顾或是分析这些素材的。虽然它是一个商业项目，它是通过汇集所有这些片段，帮助你理解一个更大的主题，理解它所属的电影类型。这种类似学术研究的方式是被允许的。
你可以处理好真相
我指的真相是关于你素材的真相——实际上你能购买多少？实际上你能使用多少？你能如何合法地使用？如果你要去参加国际电影节，他们会让你在文件上签字，上面写着你有权合法使用影片中出现的一切素材。如果说他们发现你的影片中有未合法获得授权的内容，他们会给你大概两周时间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们会从电影节上撤下你的电影，
所以，仔细检查你运用的素材，看每一段素材的使用时长及使用方式，把它拆解成不同的版权元素——音频和视频的版权，参与者的第三方权利；你是如何使用这些素材的，是戏仿还是用于新闻报道。这样你就基本上能知道什么是你可以负担的，什么是你负担不起的。
诚实的代价更低，要确保你没有因为害怕答案而故意避免提出问题，因为这对你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比如，你使用了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素材，但你没有联系沃霍尔基金会，因为你害怕他们说你不能使用这些素材，或是一秒钟要花费上万美元等。不要等到你剪辑完才去了解这些事项。电影制作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剪辑的过程如此漫长，需要投入情感和技术上的精力，所以不要迷恋上你无权使用的内容，因为拿掉它是非常令人心碎的，要重新爱上新的素材是真的很难。
举个例子，在英国和美国，我们把那些不知道来源的素材称做“孤儿素材”（orphaned footage)，这是非常常见的，比如在慈善商店里，你能找到一些被遗弃的旧的家庭相册和家庭录像，这被称为“孤儿素材”，或者没有人认领的素材。在这种情况下，你需要先尝试调查是否可以找到素材的所有者，然后再使用这些素材。你还可以计算你用了多少秒的素材，基于你为其他类似素材花费了多少钱，算出一个金额，并留出相应的预算，以防版权人来找你支付相关费用。
在拉丁美洲做档案资料调研
演讲者
Laura Tusi
我是一个档案资料调研员和制片人，来自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我之前的背景是电影史，我的学习背景不是电影创作，我喜欢电影，喜欢研究、评论电影，喜欢研究电影的历史。在我职业生涯中，弗里茨·朗（Fritz Lang）的《大都会》最长的拷贝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发现的，我是当时发现这个拷贝的电影史研究团队中的一员。当时我们想到可以制作关于它的纪录片。你们可以在网上找到这部影片，我也可以把链接发给你们，叫作 Metropolis Refound（2010），这是我成为档案调研员和制片人的契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有这样一份工作可以让我去挖掘素材，并将之用于纪录片或者剧情片中。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会成为档案制片人。接下来，我会介绍一下在南美洲如何做档案资料调研。这是一个有点困难的工作，但是如果你带着善意和耐心，你是可以做到的。
通过公共渠道获取档案资料
在拉丁美洲做档案调研和在非洲国家、一些亚洲国家以及中东国家是非常类似的，因为这些国家的许多档案馆都由国家或者政府设立的，而这些国家的政府有时会有变动，这种变动会给档案馆带来变动或者说不稳定性。有些公共机构有自己的档案资料馆，但是通常你很难去获取这些资料，你可能只能获取它们已经数字化的一些内容。
获取公共渠道的档案资料的挑战在于，它们更习惯与学术调研人员打交道，而不是电影创作者。它们不一定能提供观看链接，但是母带费用不高。所以当你需要在拉丁美洲的公共档案资料馆做调研时，你需要预留出这部分预算，当然这个预算不需要很高，但是你需要有预算能够去购买你想研究的素材。
在这个区域找广播电视网络素材也是非常困难的，也是因为政治动乱，相关的机构会有不同的变动，在 20 世纪末和 21 世纪初，我们的档案资料是完全不稳定的。举个例子，阿根廷的广播电视网络最初是国有的，在 19 世纪末被出售给了私人企业。有的私企会保留档案，向调研员和制片人开放；但是很遗憾有的会销毁素材，这种情况在电视广播领域非常常见。很多人会记得在电视上看过特定节目，但是我们永远没有办法找到录制有那些节目的带子。所以我们必须要学会如何去弥补那些丢失的素材。
我们有非常棒的报刊图书馆，但是它们并不都是数字化了的。我在工作中学到的一个非常有用的经验是，报纸是很好的追踪前一天电视报道内容的工具。有的时候，你可能在新闻中搜索到某个特定事件，但是由于档案空缺，你找不到相关的影像素材。通过翻阅报刊，你可以找到那个事件的很多相关信息，然后你再去找广播电视网络的时候，可以给那里的档案员提供很多的元数据，这样更有可能查到保存下来的素材。
面对这些挑战的时候，最佳的解决方法是充分知情，提前准备。公共档案资料馆拥有高质量的素材、相对低的费用、更⻓的时间跨度，并可提供合理使用授权，是独立电影人理想的素材来源。在公共档案馆采用的授权许可方式是每次使用授权许可，因为大多数公共档案馆不是素材的版权持有方，所以需要我们去分析每一份我们想使用的素材，非常诚实地去寻找可能的版权持有方，尽量将版权清算清楚。
通过私人档案库获取档案资料
和公共档案不同，私人档案不习惯和调研员打交道，他们更习惯和制片人打交道，因为他们知道藏品的经济价值，知道学术及电影行业的需求。但是他们非常受限于雇员规章，他们的工作内容不包含处理外部需求这一项。所以当你问他们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得到的第一个答案总是没有：你不能进去，你不能来这边，我没时间帮你。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一些人际交往的技巧，创造性地解决问题。
私人档案馆会经历很多管理层的变动，这将影响他们的档案保存情况，例如，如果我希望找到某个广播电视节目的一些母带。如果我能够找到关于素材的日期还要其他尽可能详尽的信息，那么私人档案馆的工作人员会觉得，“这个人不是来浪费我的时间的，他们是真的想要和我合作，而且也给我提供了非常完整的信息，也许我只是需要多花 15 分钟，那没什么问题。”这是我们建立一个有归属感的社群的方式，可能也是和档案馆工作人员交流的比较好的方式。
▼ 影片分享：公共渠道受限，私人档案库发挥作用
我最近做的一个项目二月份刚刚上线，这个剧集是我做过的最有意思的剧集之一，它叫做 Bilardo, el doctor del fútbol，讲述的是足球医生、理疗师 Carlos Bilardo 的故事。他是一个非常知名的足球教练，在他的带领下，阿根廷获得了 1986 年的世界杯冠军，以及 1990 年世界杯亚军。他在阿根廷非常有名，马拉多纳也曾跟着他训练。我有一个团队一起工作，包括我的业务伙伴 Rita Falcón 还有其他人一起做这个项目。这个剧集的制片方是 HBO Max 拉美频道。
Carlos Bilardo 非常喜欢摄影机，在 80 年代初期、70 年代末期他就拥有了 Betamax 录像机，在当时的南美是非常少见的。他用这个Betamax 相机录制国家队选拔的训练，不仅如此，由于 Carlos Bilardo 对于视频技术太痴迷了，他还买来了许多他感兴趣的其它国家队伍选拔的视频，用于分析他们的技术。
当我开始做这个四集剧集的档案制片的时候，新冠疫情已经开始了，但是我知道 Carlos Bilardo 有这么一个巨大的录像带收藏，因为我之前已经去看过了，而且他本人也愿意让我们这些调研员去查阅他的这些藏品。我们开始接手这个剧集的时候，我们请求查阅他的私人收藏，因为我们没法去广播电视台，当时大家都在家办公，城市里很多地方都关了，和荒漠差不多。我和我的团队遵循疫情的要求，大家都戴着口罩来到 Carlos Bilardo 存放藏品的地下室，查看不同的影像，决定哪些值得看，哪些不值得看。然后我们把选中的不同格式的录像带拿到实验室，把它们进行数字化并整理归档。这个过程是非常快的，因为我们团队至少有五个人同时在这个项目上，当时剧集计划在六个月内上线，所以我们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很幸运我们找到了这个影像库。
然后我们就比较清楚在这四集中每集大概会用到哪些素材，开始着手获取每个版权持有人的授权，包括 Maya 提到的第三方权利人，也就是足球协会、球员、记者、电视台、广播台，找到参与其中的所有人和机构去获得授权。当然我们也有需要采用合理使用的方式，比如我们有用一些电视台的素材，但是那个电视台现在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不可能找到人和我们签订授权许可。现在你们能在 HBO Max 上看到这个剧集，我们也很开心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法律索赔要求。这是我们可以怎么创造性地解决问题的一个例子。
影像处理实验室
影像处理实验室是个非常棒的地方，他们不仅可以帮你对影像进行数字化处理，他们也可以对影像进行修复，解决你自己无法解决的技术问题。比如，你有一个画面质量很糟糕的录像带，他们不仅可以帮你修复画面质量，也可以找回它背后的历史。很多实验室，特别是那些处理模拟格式的实验室，他们在这个领域工作了很多年，认识很多人。当你不知道是谁制作了某个影像的时候，他们可以帮助你，他们会说我记得这个人，当时是我冲洗的这些 35 毫米胶卷，或者我记得在 80 年代那个制片人把这些 Beta 格式或者 U-matic 格式录像带拿过来的。
所以建立这些联系网络，结交朋友是非常重要的，然后尽量之后再回去找那些你有认识的朋友的地方。有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篇文章，读了一本书，参加了一场会议，或者现在更常见的，在 YouTube 上观看了一场会议，看到有个人在特定事件或者特定话题领域做了很多工作，你可以给他们写个邮件，告诉他们你读了他们的文章或者研究，很受启发或者学到了新的知识，感谢他们为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打开了眼界。
获取新的机会
获取新的机会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它不仅仅指去到某个档案馆、查阅某个档案库，更重要的是保持好奇心，我们需要理解人们工作的方式避免误会。当我们对别人感兴趣的时候，别人也会对我们感兴趣。我认为这是建立社群的一个很好的方式。
另外一点就是你需要准备充分，做好功课，安排好项目的时间线，学会适应新的环境。我们和档案资料馆打交道的方式可能是带着一个时间线去的，而不简单地告知一个话题，这样对于他们来说会更加简单，而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可以获取更多的信息。
最后一点，与人为善，我觉得这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是适用的。档案不是一锤子买卖，和你愿意再次合作的人交朋友，这样你们每次有新的项目的时候就可以再次合作。
问答环节
主持人
Camille Chavanne
Archive Valley调研负责人
核实素材真实性
Camille：你们怎么去核实档案资料的真实性呢？
Maya：我觉得很多时候需要基于诚信原则，至于将素材销售给你的“版权持有者”是否真的拥有素材版权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需要设定相关的赔偿条款，可以在他们不是版权持有方的情况下保障你的利益。你并不需要去调查声称是版权持有方的人是不是在撒谎。
我曾经做过一个关于意大利 80 年代迪斯科的纪录片，有 5 个人分别声称持有同一首歌 25%的版权，最后我们没有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支付版税，因为总数加起来不对。所以你需要有一些基本的数学常识，同时这也要求你对素材真实性有一定理解。你可以和其他信息进行交叉比对，看他们是否匹配或者信息一致。
Laura：我想要补充一点，核对广播电视素材和核对业余爱好者拍摄的素材比如家庭影像的真实性是有不同的。像 Maya 提到的，如果是广播素材，或者含有特别明确的第三方权利，比如一个演唱会的视频，我就会去核实每一个可能的版权方。比如，我之前做过的一个奈飞的项目叫作《逆风之歌：拉丁摇滚音乐史》（Break it all, 2020），对于里面用到的素材有很多争议，比如拍摄用的谁的相机，谁拿的相机，谁在相机前演奏，谁保存了唱片，谁把唱片数字化。比较明智的做法是尽可能保持头脑清晰，不要立马相信你遇到的第一个声称拥有素材版权却没有文件可以证明的人。
素材缺失的情况下，创造性地讲故事
Camille：如果你找不到相关的素材，在这种限制下，你如何从视觉的角度讲述故事？
Maya：我处理的方式是，我们构想一个场景，或者场景的一部分，或者联想一个句子或者一些词组，想着怎么把这个句子拆解为词组或者图像，再把它们组合起来。比如，你需要某个刺杀的素材，但是现场根本没有人记录。这种情况下，你可以做的有，展示许多其他刺杀的场景，加上旁白，或者你也可以加上动画。
你也可以找到这个人的照片，把这些照片进行剪裁和动画化处理。有一部很棒的影片，叫作《光影流情》（The Kid Stays In the Picture, 2002）都是由动画处理的照片组成，影片导演之一 Brett Morgen 今年制作了一部关于 David Bowie 的影片（《月球时代白日梦》Moonage Daydream）也非常棒。
回到刺杀的例子，我们可能也并不想直接呈现谋杀的场景，直接表现死尸非常视觉化，甚至有一点色情。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回过头去想，我们希望传达怎样一种感受。有时你可能只需要这个人的一张照片加上一声枪响就足够了。很多时候，你需要思考怎么可以把声音 A 加在图像 B 上面，来创造出完全不同的 C，如何达到 1+1=3 的效果。
Laura：我想要补充的就是，我会尽量找到和我们想要展示的内容相近的素材。有时候，素材的缺失是可以更有力量的。有的纪录片导演并不接受用创造性的方式去填补这种素材的缺失，但是其实使用相近的素材，你同样可以表达观点。比如，某个事件当时没有人记录，那么我会去寻找有关那个地方的素材，尽量用创造性或者情绪化的方式去呈现，这样观众像在观看一个关于发生地点、发生时间的主观性镜头。
再回到刚刚举的关于演唱会的例子，演唱会是非常难处理的一个场景。假设影片采访的人都提到的一个演唱会并没有影像纪录，为什么不选用一些非常棒的观众特写画面，观众激动地跳跃、观看的场景呢？你虽然看不到表演者，但是你成为观众的一员，你可以感受到在那个时间、那个空间。
Maya：另外我们需要考虑情境，我觉得Laura参与调研的Asif Kapadia导演的影片《马拉多纳》（Diego Maradona, 2019）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影片中，其实马拉多纳衰落的画面不多，但我们可以看到他悲伤的画面，看到他独自在家的镜头，这也是一种隐喻的方式。我们有的时候需要思考事物的对立面，比如我们可以通过呈现火灾之前森林充满生机的样子来展现一场森林大火。某种意义上来说，呈现事件的对立面对观众来说更有吸引力。
在海外或者用外语进行调研
Camille：你们如何在国外或者用外语进行调研？你们的工作流程是怎样的？
Laura：我们现在非常幸运有很多工具可以使用，比如谷歌翻译、文本转录工具 Trint 等，但是我想说在拉丁美洲做调研，我还是选择相信本地的调研员。在拉美，档案调研并不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工作，虽然说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年，有的时候他们把我们称作档案员，有的时候档案调研的工作是由制片助理或者助理编剧承担。我的做法是和拉丁美洲做同样档案调研工作的人建立联系，我们可以相互帮忙。比如对我们来说比较有挑战的国家是巴西，因为他们说葡萄牙语，虽然听起来很像，但我们很难说好葡萄牙语，对于巴西人来说，说好西班牙语也不容易，所以我们会有这样一个联系网络。当我需要和北欧国家或者亚洲国家合作的时候，也是采取同样的办法，当然我还是需要谷歌翻译以及其他工具，但是我肯定会选择信息本地调研人员。
Maya：你们也可以通过 Archive Valley 平台联系。
免费使用档案素材的可能性
Camille：档案素材有的时候可能很昂贵，你知道什么免费使用素材的例子吗？
Maya：在公有领域的素材可以免费使用，这和素材的年代有关，也和使用的方式有关。比如，像我在前面提到的《浪漫喜剧》这部纪录片，它没有支付任何素材使用费用，因为它找到了法律的漏洞，而它使用的素材都是比较近期的素材。
关于“公有领域”，根据年份不同、国家不同会有不同的界定，一般来说是创作者死后 75 年到 125 年之后。（注：在中国，为自然人创作者死后50年之后，或者组织创作者作品首次发表后50年之后。）
另外一个建议，你可以直接联系一些现代摄影师，问他们能否授权使用，需要用书面的形式体现出来。不是每个人都会要求金钱回报，但是注意如果你本身没有预算支付，开始的时候就不要承诺，也许你会走运碰到免费授权你使用的人。
Laura：另外一个非常棒的来源，现在很多人已经开始使用，就是家庭影像，你自己的、你朋友的，还有一些独立或者业余拍摄者的素材。你可以善意地去获取这些素材，正如 Maya 在前面的演讲中所提到的，有时使用业余拍摄者的素材去讲述一个时代的故事要有意思得多。它们可能非常诚实、非常丰富、非常有创造力。
Maya：但是要注意家庭影像也是有版权的。
特别鸣谢此次活动媒体支持
（从左至右按首字母排序：凹凸镜、乘法口诀Hardfilm、刺鸟栖息地、光影之前观影团、和观映像Hugoeast、良友纪录、木子纪录、摄影笔、SiDe映像）
以及大象点映、人大电影协会、北语CC电影社、漫格青年影像社、哥伦比亚大学艺术学院
以及魏丹导演公众号（纪录片初学者）、博大不精神
和报名参与本次活动的各大院校师生的支持和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