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哈佛人研究所|李汉松:当美食碰撞政治思想史

小藤 小藤在哈佛 2022-09-01



李汉松

哈佛历史与经济研究中心、欧洲研究中心研究员


*小记:

本次采访前小藤哈佛人研究所喵喵与被采访者李汉松(后称:汉松)见过两次面,第一次一起吃了Tatte甜品,第二次有幸尝到了他的手艺。日后加了好友,翻看朋友圈才发现原来是被学术耽误的厨神。

九品砂锅煲


各种英式牧羊人派


出于对甜品的热爱,这次采访约在剑桥的Zinneken’s比利时华夫饼店。玻璃窗边找到了一个角落的吧台桌,便开始了我们的对话。

比利时华夫饼





01.

简单谈一下你的学术专业和研究方向吧!


汉松: 我的博士学位在政治系,此事说来话长。在英国剑桥时,我们并不在意院系。因为在学院古堡里,坐在晚宴长桌对面的也许是位潜艇工程师,也许是位赫梯语学家。但我离开剑桥来到哈佛,便不得不确定一个院系。当时,我曾在法学院、历史系和政治系之间踌躇不决,每处的教授都来做我的思想工作,也没少讲别的系的坏话。最后我去了政治系,因为所谓的“政治学”居于文、史、哲、政、经、法中间,“方法论”有很大的屈伸空间。政治系容忍我探微政治哲学和思想史,但也出产大谬特缪的民调;既推崇应用随机对照试验研究非正式经济,也鼓励潜入档案解密过往,亦或是考察比较各国的宪政传统。我选择了一个最难界定的、最模糊的、也最自由的空间。

在剑桥地缘政治峰会上


但是,学位和教职并不重要,有意思的是学问新知。坦诚而言,哈佛缺陷甚多:比如高度去中心化,资源过剩、官僚气纵横,教授如封建领主,美田采邑,家臣如云,还调遣追随者去其他学校开拓殖民地。在这种环境之内,我认为反倒是历史与经济研究中心、国际事务研究中心这些学术空间更能本着学科平等交流的原则,做一些超越方法界限的工作。


02.

那你自己个人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汉松:我近日在爬梳古希腊、印度和中国传统如何界定城邦之间的正义概念。但我的学术兴趣更宽泛,涉猎梵学、西夏学、古典学、经济和法律史,但主要是政治理论和思想史。在剑桥时代,我发表的论文涉及近代早期欧洲的法学思想,以及法国、意大利、普鲁士的启蒙运动。我目前在写几篇小文,探究古代迦太基如何影响了现代“主权”理论,以及卢梭在为科西嘉岛和波兰“制宪”时形成的发展经济学思想。


最近我还在饶有兴趣地钻研“印太”概念(Indo-Pacific)。美国的太平洋司令部更名为“印太司令部”,那么“印太”概念从何缘起呢?(此文前导研究刊于《澎湃》,原文链接: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0533218 )。我旨在探明20世纪初的“海缘政治学”是如何在海洋学、民族学、政治学的交融中应运而生的,又是如何在时空和观念流通之际,从德国到日本,延传至今。


此外,我对商学也颇有热情。去年疫情肆虐,我参与了美国罗斯福基金会资助的研究课题,从供给链中断、国际贸易争端、医疗物资拍卖等角度,分析新冠疫情期间医疗市场的伦理与经济问题。我认为学者要研究永恒问题,但更因通过对永恒问题的反思,不断批判、审视时下,因为眼前稍纵即逝的问题也将成为永恒问题的一部分


03.

从何时起对这些领域感兴趣的?能聊一下在欧州大陆游学期间的经历吗?


汉松:我在芝加哥大学时,一开始攻读生物和经济学,后来转向古典学和历史学,最后受到师友影响,来到社会思想委员会—“社会思想大杂烩”。在法国期间,我泛读哲学和历史。巴黎大学曾选拔我去参加“法国科举”Concours d'agrégation。我自然也想步阿隆(Raymond Aron)、萨特(Jean-Paul Sartre)之后尘,试试身手。但那时我恰识了英国思想史家斯金纳(Quentin Skinner),他鼓励我去英国学思想史,我意识到重审思想范式的语言流变更为重要,便去了英国。后来浸濡剑桥学派,影响了我的学术方向和方法。

在雅典铭文博物馆(Επιγραφικόν μουσείον)校译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提及的石碑刻文时,见到相传伯利克里(Περικλῆς)用过的水杯


巴黎始建于1686年的Le Procope存有这张伏尔泰桌,也是一门“启蒙运动史”讨论课的所在


米兰的斯卡拉大剧院(Teatro alla Scala),歌剧作家贝里尼(Vincenzo Bellini)像前


在剑桥大学基督学院(Christ’s College, Cambridge)


04.

后来你又回到美国,听说你自学了很多门外语,翻译了很多书籍,能聊一下来那段时间的经历吗?


汉松:语言妙趣无穷,作为学术工具也不可或缺,但全凭日积月累。最初来到纽约,我去希腊拉丁研究所(Greek/Latin Institute)那比监狱还密不透风的大楼里闭关了两个夏天,精读塔西佗(Tacitus)等艰涩的作品,语言修为也大幅提升。我还受蕾恩(Melissa Lane)教授邀请,常去普林斯顿大学参加古典学研讨会。在纽约断断续续的一年半期间,我住在大都会歌剧院旁边,遍听歌剧。


但我也坚持每日去纽约图书馆写作。在那里,我完成了中国西夏学泰斗史金波先生《西夏文教程》、《西夏经济文书研究》的英译本,分别是世界首部系统阐释西夏文、西夏经济的专著。去年,Tangut Language and Manuscripts: An Introduction 出版,颇得学界好评,今年 The Economy of Western Xia: A Study of 11th-13th century Records 也即将付梓。

《西夏文教程》

Tangut Language and Manuscripts: An Introduction


那段时间,我还集成了一部《政治思想史对话录》,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一直以来,我的研究成果都是用外文在西方学术刊物上发表,精力有限,难以顾及各国、各地、各语言的学界。但为中国学术略尽绵薄,却义不容辞。


我期望中国学界能批判性地发展传统认知上的“西学”,广纳会通,成为人类精神文明的高产地。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我目前致力于弥补语言和方法上的隔阂,为这项工程砌砖垒瓦。我希望此书能普及思想史,帮助更多人反思当代政治语言的贫瘠,开发并善用其潜能。


05.

你提到的这本《政治思想史对话录》,我好奇撰写这样的书籍,你对哪一次的对话印象最深?

 

汉松:在思想层面上,每一章都各具特色。但也许“印象最深”的更是对话发生时嵌入的社会语境。2015年我和法国战争史家贝克尔(Annette Becker)有一次对话。时值11月13日法国巴黎恐怖袭击之后的一个礼拜。恐袭当夜我就在10区和11区游荡,见到警车、救护车往来呼啸,法国全境封锁。次日清晨,我趁机场短暂开放,按计划飞去意大利访问。期间,我收到贝克尔教授的信,她说要一周以后在巴黎公开演讲莱姆金(Raphael Lemkin)的反种族屠杀理论,邀请我同去。于是我回到巴黎,与她在演讲之前做了一次对谈,作为活动的序曲。

 

这篇文字一直没有译成中文,但此次我将它收录在了《政治思想史对话录》之中。之所以印象深刻,因为我亲眼见证了一个由于语言对话失败导致的恐怖袭击。政治之间的冲突无法调整,一局棋已无法再下,所以要把棋盘推翻 — 这就是恐怖主义。如果说你还在下棋,这说明还在以一种双方都认定的规则博弈,或是外交上的博弈,或是正规军之间的对战。但是发生恐怖袭击说明一方的语言思想,甚至整个人类文明的规则,另一方已经不再遵守。这时再重新按照语言规则进行的对话,印象自然尤为深刻。

恐袭之后,巴黎圣马丁河畔民众挂起横幅缅怀遇难者


06.

有个人非常崇尚的某一派思想吗?


汉松: 我主张兼收并蓄,但这并不意味着派别之争没有意义。在求学期间,我遇到了很多主张鲜明的思想家。在芝加哥,我结识了老一辈对于“芝加哥学派”概念尚有归属感的经济学家,像在坚持讲授“人力资本”期间逝世的微观经济学家贝克尔(Gary Becker)和教过我“国际贸易”的宏观经济学家卢卡斯(Robert Lucas Jr.)。再如,我曾放肆地问斯托基(Nancy Stokey)如何评价“芝加哥男孩”(Chicago Boys)在南美经济史上的负面遗产。她劈头道:“那都怪不得米尔顿(弗里德曼)!”

 

再如,我刻意上过两遍罗马法,一遍是和古典学家安藤(Clifford Ando),另一遍是和研究经济法、合同法的爱泼斯坦(Richard Epstein)。上午,我和安藤考据碑文,听他骂一遍“契约方法”;下午跨过草坪去法学院,再听爱泼斯坦大谈史学方法的限制。正是在这种思想碰撞之中,才卒有所获。 

 

再说政治理论和思想史。我最早的启蒙老师有普斯通(Moishe Postone)和皮平(Robert Pippin)这两位同属法兰克福学派,但愿景迥异的批判理论家。同时也有塔科夫(Nathan Tarcov)和曼斯菲尔德(Harvey Mansfield)这两位施特劳斯学派的代表人物。当然还有与我相交很深的剑桥语境主义学者:斯金纳、邓恩(John Dunn)、罗伯逊(John Robertson)、布蕾特(Annabel Brett)、阿米蒂奇(David Armitage)。只要能够驾驭语言上的分歧,便能在思想之间催生出创造性的张力。

与昆廷‧斯金纳


与内森‧塔科夫

正因为置身于不同学派之间,总结他们之间争论的基础,辨析他们到底在争论些什么,才能融通。融通绝不是忽视学派之间的差异,更不是咬定他们并无差异,而是明辨差异。也许最后发现,他们归根结底只是误解、误读了彼此;也有可能最后发现他们确实无法调和。但在思辨的过程中,都必须吸收他们每一种方法的内部逻辑,如此在个人层面上先融会贯通,再通过思想输出,传递给公共界域,寻求‘主观之际’的超越。


简单来说,必先虔诚地投入不同的文化传统和治学方法,尔后才能会通。因此“欲求超胜,必先会通”,但欲求会通,必先融入。

主持“思想家与城邦”会议,与纽约大学法学院Robert Howser、芝加哥大学比较文学Haun Saussy、神学院Dwight N. Hopkins、多伦多大学政治系Clifford Orwin于会后合影


参与筹办贝克尔-弗里德曼经济研究所“来自白宫经济学家的观点”论坛,与计量经济学家Lars Peter Hansen教授、里根经济顾问Martin Feldstein、克林顿经济顾问Martin Baily等人在一起


07.

当审视某一个学派或者不同学家的时候,会因为自己的主观意念影响对某一种思想的判断吗?


汉松: 我认为有两点。首先,当你在试图阐释一个传统的时候,你一定要从它的逻辑机理和脉络渊源上出发,思考这一主张道理何在?但与此同时,你无须放弃自己的信仰。我认为二者并行不悖,因为它们最后都要回归成自己的意识和判断。比如,阿伦特(Hannah Arendt)曾形容纳粹集中营是“人间地狱”,很多人当时批判她带入了主观情绪,认为学者不应把一个历史现象用戏剧化、情绪化的方式呈现出来。但阿伦特说:这种修辞方法必不可少。因为当我抛却偏见,通过研究还原集中营的本来面目时,我却发现只有用异乎寻常的语言才能够表述出来。不说“人间地狱”,你们就根本无法想象它的实情。


所以我以为,既要抛开成见,完全从具体问题的内部出发,做内在批判(Immanente Kritik),但是最后也要直面自己的信仰,因为最终没有任何主张是脱离于自己的信念和语境的。

汉娜·阿伦特,1968年(图片来自New School Archives-Digital Collection)



08.

除了平常读书写作和思考,有什么其他与学术不相关的爱好吗?


汉松: 疫情之前,我郊游、远足、长跑。比如在希腊时,我从雅典市区跑到马拉松,不跑大路,而是自然保护区重峦叠嶂的山路。试想,倘若波斯军封锁了大路,想必信使菲迪皮德斯也得走这条崎岖山路。我还从雅典散步去比雷埃夫斯港,也就是当时苏格拉底和他的学生曾经走的那条路。


从前,我热衷于马术,每礼拜带队去南郊马场训练,但现在技术已荒废了。我喜爱游览动物园。单说美国各大动物园,包括辛辛那提、布朗格斯、俄勒冈几家,我基本上都考察过。今年冬天我还会去科罗拉多丹佛、普韦布洛观察动物。


我喜爱鸟类。很久以前,我学生物和环境学时,结识了鸟类学家Stephen Pruett-Jones教授。他每年去澳大利亚,研究前一年放出去的鸟生活方式如何变化。我们曾帮助他制作鸟的标记。澳洲的鸟中,我最喜爱鹬鸵,也叫奇异鸟(kiwi),是澳大利亚唯一现存,翅膀已经退化的古鸟。目睹鹬鸵,我们会想到曾经因为人类的介入,已经消逝的恐鸟。与之相似的是鸭嘴兽。恩格斯曾机械地认为鸭嘴兽既卵生又哺乳,因此不可能存在,直到他真正见到了一只标本,才重新思考了自然辩证法。我们社会的每一阶段,也都像鸭嘴兽一样,处于似是而非的渐进状态,不能概而论之,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恩格斯承认错误、实事求是的勇气。

波士顿南郊富兰克林动物园的鹬鸵


鹬鸵(Apteryx sp.)、鸵鸟(Struthio camelus)、恐鸟(Dinornis giganteus)及其卵的比较


1799年乔治·肖(George Shaw)出版《博文学家文集》(The Naturalist's Miscellany),其中首次展示了鸭嘴兽的图样,由英国绘图家诺德尔(Frederick Polydore Nodder)绘制


因为疫情影响,现在只能“闭户视书,累月不出”,在家里烧菜、下棋、扫除。我每日扫屋,即曾文正“书蔬鱼猪,早扫考宝”之“扫”。扫除时,我凝神专注,当然这也是一种活动身体的方式。否则,做研究的时候近乎坐禅,毫不动弹,如达摩坐在嵩山的山洞里,九年不动。


耳边响起:“我从远古走来……”


09.

然后我们聊聊现在的事情,针对这次美国大选,有人开玩笑说是”the most expensive reality show“(最昂贵的真人秀),堪比纸牌屋的戏剧剧情,可以分享一下你个人对此次大选的看法吗?


汉松: 我认为所有的选举都是戏剧的,不论是喜剧、悲剧、闹剧,还是真人秀。但一些戏剧比其他戏剧更戏剧化。 


此次选举,我以为有几点值得反思之处。首先,2016年特朗普上台,主要得益于吸引独立选民,包括锈带受经济转型冲击的劳工群体,和那些认为被建制派背叛的选民。而四年过后,他巩固了传统的保守派选票。可以说,在四年的不断合理化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正牌共和党,而拜登又是个正统的建制派民主党候选人,是民主党精英们经过一个春天的博弈,最终达成的妥协。所以,大选选票相近再正常不过,因为这是两党建制派之间的决斗。有一些反特朗普的共和党人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势力甚微。


此次,社会保守派,包括福音派和形形色色的偏右翼宗教团体、好战的新保守主义者,还有那些经济保守派,他们经过4年之后发现特朗普的具体施政完全符合期待。最终的统计数据也显示,特朗普得到了绝大多数共和党选票(甚至还开拓了一些拉美裔选民,这势必会影响四年、八年后的选战)。所以我认为,此次特朗普代表了右翼声音。如果就拜登和特朗普这两个人而言,特朗普的民粹主义只是他的病症,但病根还是新自由主义内部的必然矛盾。

2020总统大选结果(截屏来自The Associated Press)


第二点,虽然说拜登赢得了白宫,但他仅在佐治亚州补选时险胜了参议院,甚至在众议院丢了九个席位。更重要的是,右翼占据了最高法院。因此今后4年我们会发现,众议院、参议院党争激烈,白宫则与最高法院剑拔弩张。所以说美国距离社会稳定还长路漫漫。如果只谈移民政策,拜登无疑更温和;但涉及到对华外交和中美关系,拜登势必会大受约束,这也是美国政治的连续性使然。毕竟在建制体系内形成的基本共识是不变的,变的只是高层的格调。其实建制派的基础设施永远是在那里。


美国的官僚体系也很僵化,若要刺激它复苏,甚至有伤筋动骨之虞。总的来说,我认为我们应该超越一次选举本身去看那些结构性的问题,在结构性层面上会有更多的连续性,即更少的变化。但是如果是谈上层建筑,譬如党争,我们就会看到接下来4年仍然会是混乱一片。


10.

这样的话会不会导致拜登这4年下来无作为,或者说想作为却没有办法,因为有各种机制去限制他?


汉松: 首先,美国总统有权签署行政令,因此拜登不无空间。毕竟特朗普很多让仇者瞠目结舌、亲者拍手称快的政策,都出自行政令。所以,并不能说拜登在参议院不占绝对优势便无可作为。但他头顶上仍悬着两把“德谟克利特之剑”:一把是右翼主导的最高法院,另一把是执政党占优微弱的两院。加之前内阁在临别之际,在各类政策上不断挖坑、埋雷,拜登一上任便处处掣肘。首先,今年的头等大事是先控制疫情,那么拜登便要做好延缓一些地区经济复苏的准备,所以很难很快在经济上有所突破,释放出大量的积极信号

 

国内的社会政策高度依赖最高法院,但民主党一向靠社会政策来吸引选民,所以面对右翼权倾的最高法院,拜登接下来4年不会好过。加上美国积累了许多结构性的难题,比如说它的整个宪政框架的设计极不擅缓和社会冲突。美国的最高法院和英国、欧陆的民主宪政的传统颇有不同 – 它更加僵化,权力也更臃肿。所以最高法院何去何从?是否要改革?如何改革?民主党呼吁扩充最高法院来平衡它的政治倾向,但如此很难不落下后遗症。我个人倾向于最高法院‘减权’,而非‘增席’。

 

纵观美国政界,我认为在短期之内,大多结构性问题都无法得到解决。光是白宫易主能够带来的改变是有限的。所以我认为,不管是亲者还是仇者,都不值得为执政党更迭大喜大悲,因为整个趋势不会因此而改变。

最高法院法官中,由共和党总统提名的人数为民主党的两倍

 

11.

有些专家还评论说虽然拜登赢了大选,但是“Trumpism”(特朗普主义)仍然将影响未来四年美国的政治决策,汉松哥怎么看?


汉松: 首先取决于如何定义“特朗普主义”。我认为其实特朗普的4年执政过程重新开启了很多政治议题,他迫使右翼自我反思,也迫使左翼自我反思。之前很多美国社会的失败和局限性都被各种各样的政治项目掩盖了,所以大厦将倾,而民众尤不知。但是特朗普上台后,赤裸裸地揭露了美国社会的一些积累日久、迫切要解决的难题。所以,特朗普作为一个扭曲的现象,指引我们去寻求腐烂的根源,起到了一定的功效。

 

如果说“特朗普主义”指他的执政纲领和外交政策,我倒认为他是位被身边的政策制定者架空的总统。他没有太多亲信可以任用,所以依赖民粹群体发声。但具体在外交上,决策大权在一群传统的共和党右翼鹰派手中。从前,他们甚至不是共和党的中坚力量,而是在经济保守主义和社会保守主义阵营之外,一股较小的势力。但他们乘着特朗普浪潮,也兴风作浪了四年。这个意义上的“特朗普主义”也只代表了美国政界的一种趋势。

特朗普推特账户被封(图片来自网络)


特朗普本人无疑为我们留下了民粹主义遗产,毕竟他的班底是在全球化进程中自感被抛在时代之后、并没有分到蛋糕的选民。这也是一个全球现象,从意大利、匈牙利、波兰,到巴西、印度,许多国家也都出现了这种声音 — 这是必然的。即便没有象征性的政治家出场,民粹声音也在,这是在新自由主义经济全球化时代,利益分配不均导致的不满。如何既坚持长期的经济改革和产业转型,又兼顾到贫富差距激发的民意反弹,是所有国家都必须面临的问题。所以即使没有特朗普的真人秀,我们也需要严肃对待民粹现象。也许“特朗普主义”生命力仍在,也许不久即将衰微,但是不论如何,特朗普是一个病症,而非病根,体现出的是一些成年堆积起来的顽疾,美国社会距离真正的治愈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 文 末 彩 蛋 -



喵喵:能用最熟悉的几国外语一句话概述一下你最长期的目标或者愿望吗?


汉松: 


原文:κτῆμά τε ἐς αἰεὶ rem publicam litterariam gentium in tote orbe terrarum καθιστασθαι ἐπιθυμέω, porque les idées enrichissent notre imagination por was die Welt sein könnte; ज्नानं ज्नेयं परिज्नाता, это двигатели двигателей di riforma e trasformazione.


翻译:

(拉丁)我希望跨越国家民族,参与建设(希腊)一个永恒的‘文化共和国’,(西)因为(法)观念能丰富我们对‘世界还可以变成什么样子?’的想象。(梵)求知的过程、求索的知识,以及求知的人(意)都是改良和变革的(俄国)动力源泉。


小藤课代表理解:

知识催发改变,因此要建立沟通文化的桥梁。



采访/撰文:喵喵

编辑:李汉松

 


从Charles River到Harvard Yard,不过三公里,我们日常活动的距离很近。偶遇和寒暄之外,深入碰撞的机会却很少。



点“在看”分享给需要的朋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