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灾乐祸是邪恶的吗？

今天你“愚人”了吗？当看到别人“上当”后，你是否哈哈大笑？为什么有时当我们也像今天这样愚弄别人，却会被认为是不好的？为什么有时当别人“受难”后，我们只能在心里暗爽，如果像今天这样把开心直接表现出来，也会被认为是不好的？这是因为在文化道德的约束下，幸灾乐祸常被认为是一种不道德的情绪，是邪恶的。《左传·僖公十四年》中记载“幸灾不仁”, 即认为幸灾乐祸是不仁的。公元前350年的西方, 亚里士多德也认为幸灾乐祸是一种恶意的情绪。

然而，幸灾乐祸却是人类普遍存在的一种社会情绪(Black,2018)。从面部表情和面部肌电图上, 单纯的开心和幸灾乐祸似没有显著差异，只是幸灾乐祸可能是一种更内隐的心理活动(Boecker et al., 2015; 向晋辉等,2005)。发展心理学相关研究发现, 2岁的小孩就已经有幸灾乐祸的迹象了(Shamay-Tsooryet al., 2014)。Schulz等人(2013)研究了4~8岁的儿童,发现幸灾乐祸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减少，这有可能是因为年龄越大越受到社会规范的约束。当直接展现幸灾乐祸情绪不符合社会规范时，人类会借由更隐蔽和看来是正当的方式来表达。今天的愚人节和喜剧中常见的“出洋相”桥段，正好满足了人们合理幸灾乐祸的需求。借由节日的正当化和假设的情境，可以对他人的“灾祸”哈哈大笑，却又避免了道德谴责和心理负担。 

（愚人节和小丑即是将幸灾乐祸正当化的典型例子）

19世纪末, 尼采开始将幸灾乐祸当作一种中立的情绪, 不带有道德评价地分析。到了21世纪, 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认为幸灾乐祸是一种正常的情绪, 并且它有积极的意义(Wang et al., 2019)。以下有两种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幸灾乐祸作为一种保护自己的防御机制,能使人们重新肯定自己(陈智勇, 2014; van Dijk et al., 2011; Watanabe, 2016)。通过他人的不幸, 人们感到自己得到了某种好处。因此，幸灾乐祸实际上满足了人们内在的心理需要, 使他们获得自尊、控制感、归属感和存在感(Brambilla & Riva, 2017b)。

第二种观点采用了进化的视角, 关注于择偶价值。它将幸灾乐祸当成一种择偶价值追踪机制(mate-value-tracking mechanism), 认为当看到竞争者遭遇不幸, 且这种不幸会降低竞争者的择偶价值时, 人们会感到更开心。进化论上认为, 女性的择偶价值与外表的吸引力有关, 当女性竞争者在外貌上遭遇不幸时, 女性会感觉更开心；而男性的择偶价值与社会地位有关，当男性竞争者在社会地位上遭遇不幸时, 男性会感觉更开心(Colyn & Gordon, 2013; van Dijk, Ouwerkerk, & Smith, 2015)。然而Watanabe (2016)发现, 男性确实如此,但女性更易对异性（而非同性）幸灾乐祸。性别的研究结果总是不太一致(如：van Dijk et al., 2005；桂菲菲, 2009；李翠, 2019)，有可能是不同性别的人对不同研究方法的敏感性不同,也可能是性别差异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大。

需要注意的是，幸灾乐祸不同的哲学观点是从不同视角出发的。以前将幸灾乐祸看作是不道德的情绪, 是从社会层面出发, 强调幸灾乐祸对他人的影响; 现在将幸灾乐祸看作有其积极意义, 是从个体层面出发, 强调幸灾乐祸对自身的影响。然而，在社会层面, 幸灾乐祸后是否有损社会融洽, 抑或促进社会公平？在群体层面, 幸灾乐祸后会导致群际关系进一步恶化, 抑或给人们以信号, 促使人们做出补偿性行为来缓和群际关系？在个体层面, 幸灾乐祸后个体的自尊心是否能得到提高, 降低相对剥夺感, 抑或增加道德负担和抑郁？这些都有待我们进一步探索。

超越对幸灾乐祸只是进行道德谴责，我们可以更多地思考它的意义。为什么有人会对这个事件幸灾乐祸？幸灾乐祸的背后，人们实际上在满足自己的什么需求？这对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对方和自己，打破“同理心之墙”，或许能有一点帮助。

当然，幸灾乐祸还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如灾祸的严重程度、双方的关系等。根据以往研究基础和理论，我们初步尝试建立了一个互动过程模型，提出幸灾乐祸情绪经历四阶段：自我认同期、联结期、幸灾乐祸期和调整期。如您有兴趣进一步了解，请移步左下角“阅读原文”并予指正。

 （图片来源于网络）

参考文献：

陈智勇. (2014). 自我肯定对外群体幸灾乐祸的影响(硕士论文). 湖南师范大学, 长沙.

李翠. (2019). 妒忌对幸灾乐祸的影响及其相关影响因素的研究(硕士论文). 湖南师范大学, 长沙.

向晋辉, 张庆林, 赵玉芳. (2005). 个体间幸灾乐祸情感反应的影响因素及其内隐性. 中国临床康复, 20, 113− 115.

桂菲菲. (2010). 幸灾乐祸情绪的脑机制研究 (硕士论文). 西南大学, 重庆.

Black, P. J. (2018). The cognitive antecedents and behavioural consequences of schadenfreude in an evolutionary framework (Unpublished doctorial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Vancouver.

Boecker, L., Likowski, K. U., Pauli, P., & Weyers, P. (2015). The face of schadenfreude: Differentiation of joy and schadenfreude by electromyography. Cognition and Emotion, 29(6),1117–1125. https://doi.org/10.1080/02699931.2014. 966063

Brambilla, M., & Riva, P. (2017b). Self‐image and schadenfreude: Pleasure at others’ misfortune enhances satisfaction of basic human needs.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Psychology, 47(4), 399–411. https://doi.org/10. 1002/ejsp.2229

Colyn, L. A., & Gordon, A. K. (2013). Schadenfreude as a mate-value-tracking mechanism. Personal Relationships, 20(3),524–545. https://doi.org/10.1111/j.1475-6811.2012. 01422.x

Shamay-Tsoory, S. G., Ahronberg-Kirschenbaum, D., & Bauminger-Zviely, N. (2014). There is no joy like malicious joy: Schadenfreude in young children. Plos ONE, 9(7), e100233.

Schulz, K., Rudolph, A., Tscharaktschiew, N., & Rudolph, U. (2013). Daniel has fallen into a muddy puddle— Schadenfreude or sympathy? British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31(4), 363–378.https://doi. org/10.1111/bjdp.12013

van Dijk, W. W., Ouwerkerk, J. W., Goslinga, S., & Nieweg, M. (2005). Deservingness and Schadenfreude. Cognition and Emotion,19(6), 933–939. https://doi.org/10.1080/ 02699930541000066

van Dijk, W. W., Ouwerkerk, J. W., & Smith, R. H. (2015). Schadenfreude as a mate-value-tracking mechanism: Replication andextension of Colyn and Gordon (2013). Personal Relationships, 22(2),299–307. https://doi.org/ 10.1111/pere.12081

van Dijk, W. W., van Koningsbruggen, G. M., Ouwerkerk, J. W., & Wesseling, Y. M. (2011). Self-esteem, self- affirmation, and schadenfreude. Emotion, 11(6), 1445– 1449. https://doi.org/10.1037/a0026331

Wang, S., Lilienfeld, S. O., & Rochat, P. (2019). Schadenfreude deconstructed and reconstructed: A tripartite motivational model. New Ideas in Psychology, 52, 1–11. https://doi.org/10.1016/j.newideapsych.2018.09.002

Watanabe, H. (2016). Effects of self-evaluation threat on schadenfreude toward strangers in a reality TV show. Psychological Reports, 118(3), 778–792. https://doi.org/ 10.1177/0033294116648767

文献来源：张衍, 王俊秀, 席居哲. (2021). 幸灾乐祸的重新审视和互动过程模型的构想. 心理科学进展, 29(3), 505–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