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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与数术《五十二病方》中祝由术的原理

王化平 中医药文化杂志 2022-04-24

帛书——中国古代写在绢帛上的文书。又名缯书,以白色丝帛为材料。


白色丝帛


马王堆汉墓帛书分类

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


学界一直关注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中的祝由方, 对其中的驱鬼术、民俗以及其他一些现象做了许多分析。不过,关于祝由方的一些现象和问题,大家仍有不同意见,比如呼唤鬼怪之名驱鬼、动作频度多是奇数次、数字“七”的意义等。


本文试图从鬼神信仰和数术之学的角度出发,对祝由术中的动作频度多是奇数次等现象予以解释,希望能够更深层次地理解祝由术背后的民间信仰和文化心理。

 

鬼神信仰和数术之学略述

 

祝由方很多其实就是驱鬼术,所以了解鬼神信仰,尤其是古人知识体系中“鬼”所具有的特性、“鬼”致人生疾的途径等,应是理解祝由方的关键。


鬼神信仰       

孔子云:“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人死后为鬼,安葬之则使之有归,得以安宁。天在上为阳,地在下为阴,鬼与地同为阴类,故说“死必归土”。

春秋时代《左传》中对"鬼"特性的记载 


据《左传》昭公七年载,郑国传闻已经逝世的伯有为鬼,子大叔问于子产,子产答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后子产访晋,又与赵景子有一段讨论鬼的对话: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


释义:

1、是“化”是指人(胎儿)之发育中的一个阶段。马王堆汉墓《胎产书》云“胎儿”三月时“始脂,果隋宵效,当是之时,未有定义(仪),见物而化,是故君公大人,毋使朱(侏)儒……”因此,“人生始化曰魄”,是说胎儿身体发育过程中先获得“魄”。

2、冯依于人,以为淫厉”,人死后肉体虽腐,但魂魄不散

3、若“鬼有所归,乃不为厉”,鬼是可以控制的。


春秋时代的《左传》中的这段话说明:

1·、鬼经常作祟,使人、畜生疾。 鬼之气可侵入六畜体内,此与鬼附于人身是相类的。人、畜生疾,或遇上不正常的事情,会被认为是鬼侵入人的肉体,或厉鬼作怪

2、鬼虽有意识,但没有肉体,所以实际上比人要脆弱,故此古人认为可以控制它。世间有鬼,而鬼又是可以战胜的。


古籍中的"鬼"侵害人体的方式的记载 


鬼的“特性”

《礼记·祭义》载孔子云:“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而“魄”又是什么呢?在《素问·六节藏象论》中有下面一段话:

肺者,气之本,之处也,其华在毛,其充在皮,为阳中之太阴,通于秋气。肝者,罢极之本,之居也,其华在爪,其充在筋,以生血气。其味酸,其色苍。此为阳中之少阳,通于春气。


很显然,魄为“太阴”,魂为“少阳”,魂与魄都有阴阳属性。这样的分析与子产所说的“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也是相符合的。


《管子·内业》又谓:

凡物之精,此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是故民气,杲乎如登于天,杳乎如入于渊,淖乎如在于海,卒乎如在于己。是故此气也,不可止以力,而可安以德。这一段是说精气,“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是以鬼神亦天地间的精气之一。神是“气之盛者”,此气当包含阴、阳之气。对鬼来说,魄最盛,则是阴气一类,所以许慎才说:“鬼,阴气贼害。”因此,鬼、神是有区别的。


鬼神“害人”方式

睡虎地秦简《日书》中有《诘咎》篇 


一则:

灶毋故不可以孰食,阳鬼取其气。燔豕矢室中,则止矣。


“鬼取其气”,是说鬼附体,这说明秦汉时人认为鬼会侵入人体,以生人的肉身代替自己已经腐朽的躯体。指出了鬼害人的方式之一。

二则:

人之六畜毋故而皆死,鬼之气入焉。

凡邦中之立丛,其鬼恒夜謼焉,是遽鬼执人以自伐〈代〉也。乃解衣弗衽,入而傅(搏)者之,可得也乃。


对于鬼之使人生疾,《素问·本病论》亦有陈述(虽然《本病论篇第七十三》是后人补入作品,但笔者认为所引文字颇能代表古人的一般认识,故此援为佐证):黄帝曰:人气不足,天气如虚,人神失守,神光不聚,邪鬼干人,致有夭亡,可得闻乎?歧伯曰:人之五藏,一藏不足,又会天虚,感邪之至也。人忧愁思虑即伤心,又或遇少阴司天,天数不及,太阴作接间至,即谓天虚也,此即人气天气同虚也。又遇惊而夺精,汗出于心,因而三虚,神明失守,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神失守位,即神游上丹田,在帝太一帝君泥丸君下,神既失守,神光不聚,却遇火不及之岁,有黑尸鬼见之,令人暴亡。


上述引文并非全部原文,原文除提到“黑尸鬼”之外,还提到“青尸鬼”“白尸鬼”等,并在最后说“人犯五神易位,即神光不圆也,非但尸鬼,即一切邪犯者,皆是神失守位故也”。在这段对话中,除了指出邪鬼干人外,还分析了其中的原理,即“人气天气同虚”以及“神明失守”的情况下,邪鬼就容易“令人暴亡”。因此,人之被邪鬼侵袭,首先是因自身气虚,天神势弱,进而神明失守,易使邪鬼袭人。


“鬼神”致病原因

而鬼神之所以能使人患疾,《素问·本病论》、《灵枢·贼风》两篇说得非常清楚,即人体先是气虚,继而邪鬼入侵。鬼是阴气,它的入侵使人阴、阳失衡,故而致人患疾。 

“祝由术”与“数术”

 何谓“数术”?

《汉书·艺文志》有一个解释:

数术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也。史官之废久矣,其书既不能具,虽有其书而无其人。《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春秋时鲁有梓慎,郑有裨灶,晋有卜偃,宋有子韦。六国时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汉有唐都,庶得麤觕


从这段文字看,“数术”实际就是天文历算、占卜选择之术


李零先生则认为:“‘数术’一词大概与‘象数’的概念有关。‘’是形于外者,指表像或象征;‘’是涵于内者,指数理关系和逻辑关系。它既包括研究实际天象历数的天文历算之学,也包括用各种神秘方法因象求义、见数推理的占卜之术。”而在占卜选择之术中,阴阳、五行、四方、五音、五星等是最常用的概念。

祝由术中“数术”与“阴阳五行、四方”

在“数术略”下的书名中,很多带有“阴阳”、“五行”等字眼。在马王堆医书中的祝由方中,阴阳、五行及四方之间的关系已经得到应用,显然是春秋战国以降之数术之学的影响。阴、阳本指背阳面、向阳面,并无抽象的特殊意义。春秋战国之际,阴、阳概念逐渐被抽象化,用于概括两种完全对立,却又可以取得平衡统一的事物属性。一般情况下,都是阳尊阴卑。在道家学说中,却有重阴的倾向。故《管子·心术上》:“位者,谓其所立也,人主者立于阴,阴者静。故曰动则失位。阴则能制阳矣,静则能制动矣,故曰静乃自得。


在医学中,更加注重阴、阳二者的平衡,平衡则人体健康,失衡则患疾。因此,治疗就是要使阴阳平衡,《灵枢·终始》云:“阴盛而阳虚,先补其阳,后写其阴而和之。阴虚而阳盛,先补其阴,后写其阳而和之。”阴弱阳盛则要补阴泻阳,阳弱阴盛则要补阳泻阴,总之以取得阴阳平衡为目的。


五行即金、木、水、火、土,它们最早是指五种具体的物质,后来被抽象化,用来指五种不同的物质属性。五行之间有生、克关系,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五行后来同样被医学吸取,用于解释人体现象。不过,从马王堆汉墓医书看,五行对医学的影响要晚于阴阳。


四方即东、南、西、北,它们可与四季相联系,如东对应春、南对应夏、西对应秋、北对应冬。又可与五行对应,东对应木、南对应火、西对应金、北对应水。至于土,则被置于中央,与“季夏”或“四季”对应。由于四季与五行并不能一一对应,故古代还有“土王四季”的说法,其产生时间相对较晚。方位和季节对人体是有明显影响的,这在《黄帝内经》的很多篇目中都有论述。


在数术之学中,五行、四方、四季还与六、七、八、九这四个数字相联系,例如《礼记·月令》以八对应春季,以七对应夏季,以九对应秋季,以六对应冬季。为什么选六、七、八、九这四个数字与四季相联系?传统的解释是它们为“成数”,一、二、三、四、五这五个为“生数”。孙希旦云:“八者,木之成数也。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天地之数也。一与六合,二与七合,三与八合,四与九合,五与十合。故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盖木火土金水者,五行运行之次序也,水火木金土者,五行生成之次序也。四时皆以成数言者,木火金水既成而后功用着也。”


在《五十二病方》的祝由方中,虽然没有写出上述概念和原理,但由祝咒的过程、使用的道具以及涉及到的方位、时间看,依据的原理其实就是阴阳、五行、四方相互间的关系。

《五十二病方》祝由方原理分析

祝咒疗疾的原理是指人们相信祝咒可以疗疾的原因和理由,很多情况下是与信仰和文化心理相关的。


方位、时间、动作频度等与阴阳的关系

上文已经说明,人患疾可由邪鬼引起,此时人体内阴阳失衡,阳气衰弱。因此,在《五十二病方》的祝由方中,很多是从补益阳气的角度来设计的,比如下面的祝由方:

以月十六日始毁,禹步三,曰:“月与日相当”、“日与月相当。”各三;“父乖母强,等与人产子,独产颓(㿗)亢,乖巳(已),操段石毄(击)而母。”即以铁椎𢻰段之二七。以日出为之,令颓(㿗)者东乡(向)。

以日出时,令颓(㿗)者屋溜下东乡(向),令人操筑西乡(向),祝曰:“今日庚,某颓(㿗)亢;今日己,某颓(㿗)巳(已),【□】而父与母皆产,柏筑之,颠父而(冲)子,胡不巳(已)之有?”以筑(冲)颓(㿗)二七。已备,即曰:“某起。”颓(㿗)【已】。

以月晦日日下餔时,取凷(块)大如鸡卵者,男子七,女子二七。先〖以〗凷(块)置室后,令南北列□,以晦往之凷(块)所,禹步三,道南方始,取凷(块)言曰:“今日月晦,靡(磨)尤(疣)北。”凷(块)一靡(磨)一,二【七】。已靡(磨),置凷(块)其处,去勿顾。靡(磨)大者。


    第一例中,行禹步时需说“月与日相当,日与月相当”,即表明选择十六日进行其实是从月亮、太阳之间的关系着眼的。十六日起,月亮由盈变缺,变暗。而月亮是阴,太阳是阳。因此,所谓“月与日相当,日与月相当”其实是在说阴、阳平衡。而主治疣的祝由方多主张选择晦日或朔日进行,这可能仍与阴阳相关。晦日和朔日都是月亮残缺、比较小的时候,月亮是阴,或许古人认为趁此时行祝有利于康复。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的话,古人于晦日有诸多禁忌,选择晦日祝咒或许与此有关。




     《素问·八正神明论》:“月始生,则血气始精,卫气始行;月郭满,则血气实,肌肉坚;月郭空,则肌肉减,经络虚,卫气去,形独居。是以因天时而调血气也。是以天寒无刺,天温无疑。月生无泻,月满无补,月郭空无治,是谓得时而调之。”这是谈针刺之法,大意是月圆时人之精气足,肌肉坚,适宜针刺,月缺时则相反,不宜施治。行祝由也是施治,选择晦日,即月郭空时进行,或许是想趁此气血虚弱时补益人体,以达袪病强身的目的。


     日期之外,方向和具体时间的选择也是从补益阳气的角度设计,例如在第一和第二例中,选择日出时面向东方进行。日出时太阳在东方,太阳为阳。因此,面向东方无非是想借助太阳之阳气,而日出正是阳气上升之时,自然也益于增补阳气。



     补益阳气还可在祝由时的相关动作中实现,比如上引三例中,“禹步三”、“各三”、“段之二七”、“男子七,女子二七”等,动作频次、道具数量要么是奇数次,要么以奇数次为单位计算。数字与阴阳是有联系的,奇数为阳,偶数为阴,三和七都是属阳的奇数。因此,这些设计也是为了补益阳气。虽然“二七”为偶数,但“七”为阳,两阳相加,仍为阳。之所以是“女子二七”,则因二为偶数,为阴,女子亦为阴。数字“七”在祝由方中出现频率较高,一直未得到合理的解释。其实,从数术的角度看,“七”不仅是阳数,而且又与夏季相应。以《礼记·月令》的配法,夏为“七数”,夏为阳,故七亦是阳数。人之生疾是阳气不足,阴气侵袭所致,所以祝由方中用“七”以补人体之阳气,驱邪恶之阴气。廖育群先生从外来文化之影响的角度解释祝由疗法中的“七”,虽然颇有新意,可备一说,但显然不如从数术角度理解更为合适。《月令》体现的其实是一种数术思维,此篇之思想在另一个祝由方中同样有体现:

巢(臊)者:矦(候)天甸(电)而两手相靡(摩),乡(向)甸(电)祝之,曰:“东方之王,西方□□□□主冥冥人星。”二七而□。


严健民先生认为引文中“巢”字不用读破,是指高出体表或粘膜表面伴有溃破损伤的病态组织,故“巢者”应释为“牡痔”或“牝痔”中的一个病症。笔者以为,虽然《五十二病方》治疗牝痔的病方有所谓“未有巢者”一说,但两“巢”字一为通假,一为比喻义。因此,仍当从原释义,“巢者”可能是指狐臭一类有强烈体味的疾病。其中“星”字可能通“腥 ”。此方虽然残缺,但大体可以看出祝词主要是向“东方之王”祈愿,并有可能还有“西方之王”。之所以向“东方之王”、“西方之王”祈愿,是因为东方与春季相匹配,而春季时“其臭膻”,所谓“膻”就是臊味;西方与秋季相匹配,而秋季时“其臭腥”。向东、西之王祈愿就是希望它们带走腥臊味,使人的体味恢复正常。


除三、七之外,《五十二病方》中还有一个“五画”的动作,是用数字“五”:

伤者血出,祝曰:“男子竭,女子(灭)。”五画地【□】之。

这是《五十二病方》中最简单的祝由方,念咒语的同时用手在地上比划。“五画地”是巫术中常用的一种动作,在秦汉简牍《日书》中经常出现。在秦简中还有“午画地”的说法,吕亚虎先生认为“‘五画地’就是‘午画地’”,也就是在地上画纵横交错的“十”字形,形成以纵横交错点为中央的“中央土”。这种动作至少有两层含义,一是画出的“十”字形,其实可以看成古文字“五”的一种写法,而五为奇数,为阳。血为阴,阳可克阴,故“五画地”。如果说是“午画地”的话,则午亦为阳,同样可取其阳气以克阴。二是数字“五”本身对应五行中的土,画地取得的中央点也可指向五行中的土,而在五行中土克水,血为液体,与水同类,故“五画地”可止血。所以,“五画地”或与阴阳相关,或与五行相关。不管怎样,事实上都是数术之学在引导巫师的行为。 

“医学道具”背后的“数术之学”

在《五十二病方》所载祝由方中,出现次数较多的道具是石、铁椎、杵、柏、桃枝、唾液、葵茎等,使用它们都与数术之学有一定的关系。石、铁椎、杵等都是坚硬刚强之物,具有阳的属性,故可用之驱赶邪鬼。


桃、柏等的使用则另有其因。

鬾:禹步三,取桃东枳(枝),中别为【□□】□之倡而笄门、户上各一。

桃与逃音近,故古人以为桃象征“亡”也,如《韩诗外传》卷十记齐桓公遇有老丈人带上系着“桃殳”,奇而问之,答曰:“是名二桃,桃之为言亡也。夫日日慎桃,何患之有?故亡国之社,以戒诸侯;庶人之戒,在于桃殳。”殳读音与桃相近,故言“二桃”。《左传·昭公四年》“桃弧棘矢”,服虔注:“桃,所以逃凶也。”同样是用谐音。桃有逃亡的象征意义,故古人以之驱邪或与此相关。

颓(㿗):操柏杵,禹步三,曰:“贲(喷)者一襄胡,濆(喷)者二襄胡,濆(喷)者三襄胡。柏杵臼穿一,毋(无)一。□【□】独有三。贲(喷)者穜(撞)若以柏杵七,令某󲊅(㿗)毋(无)一。”必令同族抱,令颓(㿗)者直东乡(向)窻(窗),道外𢻰橦(撞)之。


     之所以操柏杵,当与古人对柏树的崇信相关。在马王堆医书《十问》中,以为柏实可以补阴精之气。因柏实有此功效,用柏树木材亦被赋予同样功效,这与桃、桃枝、桃毛之用的思路是相同的。颓病症状之一就是阴部疼痛,甚至肿大,因此以柏杵用于祝由术既可藉杵之阳刚,也可藉柏之药用以补阴精之气,以此驱邪疗疾。另外,上举祝由方中有“贲者一襄胡,濆者二襄胡,濆者三襄胡”,周一谋先生认为:“贲,通坟,突起之意。这里指疝病阴囊外突之状。”马继兴先生则认为此方中的“贲”、“濆”与《五十二病方》中多见的“歕”都是“喷”的假借字,喷字义为吐气。从上下文语境看,应从马继兴先生的释义。向患处喷水和吐气,与吐唾液一样,在性质上实际相同。对某些疾病来说,喷水、吐气或能起到暂时缓解的作用。但对古人来说,恐怕是希望喷水、吐气时或将巫者的阳气施于患者,以达驱邪疗疾的效果。古人认为唾液也是人之精气之一,养生家就尤其看重,因此在导引中有咽液吞津的动作。以唾液驱邪疗疾同样是一种补益阳气、以阳克阴的思维,祝由方中葵茎的使用尤能说明这点:

以朔日,葵茎靡(磨)又(疣)二七,言曰:“今日朔,靡(磨)又(疣)以葵戟。”有(又)以杀本若道旁𢃬、楬二七,投泽若□下。‧除日巳(已)朢(望)。


其中“葵茎”,马继兴先生以为是冬葵。按葵、陈葵、葵种在《五十二病方》中较多见,所用病症有疣、痂、虫蚀、人病马不痫等,足证古人对葵之药用价值已有一定了解。冬葵有清热解毒的功能,祝由方中用冬葵或许与其药性相关,但更可能与冬葵的叶子有向日的特性有关。《淮南子·说林》云:“圣人之于道,犹葵之与日也,虽不能与终始哉,其乡之诚也。”其中的葵就是冬葵,所谓“葵之与日也”即是指冬葵叶子的向日特征。日为阳,向阳则阳气足,故希望以此克服患者身上的阴气。古人认为疣是附赘在人体表层的多余之物,所以相关祝由方中多有“磨”的动作,是想通过摩擦去除疣。 

与鬼神沟通的不同方式

     上文已经指出,鬼、神都是有意志的,因此也就是可以沟通的。

     至少从春秋时期开始,人们就认为鬼是可以战胜的。同时对神一直抱着谦恭的态度。因此,在祝由方中可以看到人们对鬼施咒,对神则行祈,对待二者的态度是不同的。


     鬼是阴气,因其为气之一种,故人类一般是看不见鬼的。看不见则不知其名,换而言之,呼其名则表明人类已经看见了鬼,识破了它们。因此,在祝由方中常见呼唤鬼之名号的咒语:

   令颓(㿗)者北首卧北乡(向)庑中,禹步三,步嘑(呼)曰:“吁!狐麃。”三;若(知)某病狐父〼。

     鬼属阴,好阴恶阳,所以令患者北首。这其实也是引诱侵入体内的邪鬼离开人体,呼三次,则是希望以阳克阴。关于禹步学者多有考证,此不赘述。禹步与大禹相关,行禹步其实就是模仿神的步伐,也就是扮演神。扮神驱鬼在巫术中非常多见,禹步正是基于这种方法。在下面的祝由术中,扮演神灵的意图就更加明显:

以辛卯日,立堂下,东乡(向),乡(向)日,令人挟提颓(㿗)者,曰:“今日辛卯,更名为禹。”

将患者的名字改为神灵大禹的名字,其实就是冒充神灵以达驱鬼的目的。


当然,更多见的还是呼求神灵,比如下面的祝由方:

以辛巳日,由曰:“贲(喷),辛巳日。”三;曰:“天神下干疾,神女倚序听神吾(语),某狐父非其处所,巳(已);不巳(已),斧斩若。”即操布𢻰之二七。

热者,由曰:“肸肸诎诎,从灶出毋延,黄神且与言。”即三涶(唾)之。

其祝曰:“浸浸󲊝󲊝虫,黄神在(灶)中。【□□】远,黄神兴〼。”


     第一例提到“辛巳日”,应当与择日术有关。睡虎地秦简《日书》云“辛巳生子,吉而富”是辛巳利于生,疗疾与生子在“生养”这个内涵上是相通的,故选择辛巳日祝由。古人相信黄神可以驱鬼辟邪,故祝由方中呼唤黄神之名。由于鬼怪皆听命于天帝,故有时又以天帝名义责骂使人生病的恶鬼:


䰍:唾曰:“歕(喷),桼(漆)。”三,即曰:“天啻(帝)下若,以桼(漆)弓矢,今若为下民疕,涂(涂)若以豕矢。”以履下靡(磨)抵之。

一,祝曰:“啻(帝)右(有)五兵,壐(尔)亡。不亡,深(探)刀为爽(创)。”即唾之,男子七,女子二七。

一,“歕(喷),桼(漆)王,若不能桼(漆)甲兵,令某伤,奚(鸡)矢鼠襄(壤)涂(涂)桼(漆)王。”

从以上分析看,在古代文化背景下,祝由这种巫术行为其实是有一些理论基础的。古人信仰鬼神,并从气论思维的角度理解鬼神的特质,然后在此基础上形成鬼为阴气的看法。鬼之致人生疾,主要是导致人体阴阳失衡。从数术之学的角度看,阴阳失衡是可以通过一些方法加以克服的,简单来说就是扶弱除强。很多祝由方正是循着这样的思维,设计出一些动作,或寻找相应的道具。


帛书《五十二病方》中的祝由方不仅透露出阴阳学说的影响,还有五行学说的影响。在成书年代稍晚的《黄帝内经》中,阴阳、五行学说的影响更加明显。不过,学界通常将祝由术视作“巫”,将《黄帝内经》强调的经脉理论、针刺汤药之法视为“医”,在秦汉时期,巫和医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分。但通过以上的比较看,秦汉时期的“医”和“巫”却共享着数术之学的知识背景,两者在理论依据上存在很多共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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