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官场的艺术家张本才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喀秋莎来信 Author 江南太史
张本才是山东临沂人。
临沂即古琅琊郡，书圣王羲之、颜真卿的故乡，又是沂蒙红色革命老区所在地，一个出才子与红人的地方。
从这里走出的张本才，左手官运亨通，右手文采飞扬，实际并不奇怪。
1986年，张本才进入山东大学中文系。此时的山大中文，有高亨、高兰、萧涤非、殷孟伦、殷焕先、董治安、牟世金、袁世硕……一连串大师的名字，文气浓郁。
在张本才同龄校友的回忆中，一个晚自习途经山大文史楼旁的校俱乐部，人群水泄不通，都在听高兰先生朗诵诗的讲座。
高兰在人群中吟唱王之涣的《凉州词》，傍晚微风拂面，老先生吟哦顿挫。
那个年代的校园环境，淳朴、纯粹。
从张本才初期的早期任职经历来看，他正是一个有梦想、有热血的年轻书生。
1990年山大毕业后，张本才进了最高检，同年9月旋即下放到辽宁省辽阳县人民检察院锻炼。
半年后，1991年3月，张本才回到最高检，离开核心岗位，成为检察报科员、编辑。
检察报并非最高检的核心部门，从体制内晋升的角度来看，这次任职应该是张本才遵从内心文艺的选择。
就像文史作家十年砍柴曾栖身于司法部，1990年代末机构改革，他才调到法制报。
媒体在政府机关中，始终处于相对非核心的边缘。
可以想见，刚毕业的张本才一头扎进检察报，应该有一点为了文艺写作的心思在。
02
进入检察报，张本才又剑走偏锋了一回。
从履历来看，他应该是去了检察报文艺部。但在报社中，文艺部是边缘部门，新闻部才是烈火烹油的主阵地。
朱子一老师那一代媒体人，1990年代末大学毕业时，也是书生意气，不进机关进报社，不做新闻想做文艺副刊。
但朱老师说，自己当时被报社总编狠狠骂了回去：「文艺副刊都是一帮老头无所事事玩玩的，好不容易招来人才，焉能在那种地方蹲着？」
于是乎，朱老师掉头做了调查记者。
这样看来，张本才虽进了官场，应该还是个有文艺追求、尊重自己内心的人物。
但文艺部也有个好处，部门内部竞争小，上升快。
1994年3月，张本才升任检察报社文艺部副主任。从新人到副处级干部，仅用了短短三年时间。
之前的1992年10月入党、1993年10月转正，转年1994年3月即被提拔为副处级干部。
此时的张本才，可能还是个助理编辑职称。
一个本科生，工作一年后可评为助理编辑，三年后方可评记者，五年后可参评副高级职称的主任编辑。
短短3年多时间就提拔为副主任的张本才，可能还是个「助理编辑」，不知道他是如何管理文艺部那帮才名卓著的老同志的。
那个时候，一个本科毕业生的报社正常晋升阶梯是，半年校对，两三年记者，两三年编辑，三四年副主任，五六年正主任。一刻不停，在40岁左右时进入报社管理层，成为总编辑助理或编委，再正式进入副总编等岗位。
副主任张本才把他的同龄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问题是，非核心部门意味着极难往上走。文艺部说白了是个花边部门，历来报社总编、副总编极少这种出身。
显然，张本才顺利突破了这层天花板。
担任副处级岗位仅仅一年零九个月之后，1995年12月，张本才直任检察日报社总编辑助理，高于一般正处级干部。
这种超规格擢拔实属罕见。
虽然看起来火箭般蹿升，但至少有一个原则他是符合的，那就是多岗位锻炼。
张本才毕业之初，从最高检到基层，再到检察报，攒齐了提拔之路的每一块敲门砖。
这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或有高人指点。
03
1999年，一个叫张本才的最高检政治部宣传部长进入官路正轨，一路扶摇直上。
与此同时，在艺术界，一个名为郁东方、东方涂钦的艺术家也冉冉升起。
这位东方涂钦，既寄身于作家群中：
在《人民文学》发表诗歌：
一九九〇年辽阳的寒冬
昨夜我的牙齿崩落
在梦里含着满口的血
凌晨的极光里
有一束舞动飘扬的响亮电波
它吓到了我
那是我祖父的讯息
我预感发生了什么
一具肉体的路径
从汤河往北方漂泊
灵魂昭示了摆渡的轨迹
它在天空
以特殊的方式拜访了我
那天清晨
我刚刚醒来
传达室的老式电话就响了
它送来一个已爆未响的惊雷
——我的祖父
那位远近闻名的巫医
已经拂尘驾鹤
在诗行里运移的亲情，承载的哀伤，都很动人。也可以看到山东人的一点传统观与宿命感。
祖父，祖母，阳光，椅子，午夜的钟声，一点点细碎感悟，可以瞥见精神与思想的性灵闪光。
如果没有被查，他现在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家传记者，我们可能也会请他做顾问。
出版诗画合集：
在垃圾中被春光唤醒的风信子，是不是有波德莱尔「恶之花」的感触？
同为山东人的莫言说：
东方涂钦是一位才华横溢、勇于探索、不断地以他的近乎异想天开的作品给我以惊喜的画家。
莫言称赞的是这个系列：
还有《非天书》：
是不是虽然看不太懂，但感觉也不俗？
东方先生也有传统书法作品，书法家朋友看过说「笔意尚可」。
倘若不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足以错认这是个专业艺术家。
04
杜甫在写给李白的《不见》中有一句：「世人皆欲杀，我独怜其才。」
张本才被调查，我也生出这么一丝惋惜。
他不是《平安经》厅长贺电那种狗屁不通的文化门外汉，也不是「纵做鬼，也幸福」的某省作协副主席王兆山那种无耻文人。
评论家多提及他的诗书画体现的心灵呐喊与神韵：
法贵天真，身居上海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煊赫高位，其艺术能洗脱官气、匠气，自成面目，颇有古代士人之风。
也有专家说，他的绘画书法都可以，明显是基本功缺乏，绘画也是那种「讨巧画」。水平在爱好者中是不错的。
但以他如今的身份，成为美协理事，已经属于美协求之不得的金镶边了，实在算不得以权谋私。
更何况，在艺术界，他始终以笔名行走，或许也是想有一处不涉世俗的地方，能与二三子谈艺，无案牍之劳形。
至于基本功不足，这也是正常的。中文系毕业后，托身官场，或许实在没有时间谈艺。
但诚如此，也能看出，他是个真心喜欢艺术的官员。
以他在艺术领域的勤奋和天赋，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名满天下的艺术大师。
纵不能成为莫言、贾平凹那样的人物，至少可保家人平安。
这个体制下，纵有万千才华，大抵都会玉碎。张本才误入官场，偏偏学了宋徽宗，最终误国误己！
遥想徽宗如果不做皇帝，而是个画家，于国于家、于公于私、于他本人而言，都是多好的事情？
不知张检察长读不读庄子，记不记得《秋水篇》：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己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于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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