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收你的费，有的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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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常说，世纪之交的前后那几年，每年家里喂养的几头猪，除了寒冬腊月杀掉一头做腊肉外，其余的猪，卖掉后的钱，全拿去交税了，一年到头，兜里所剩无几。
我弟于95年1月出生，也是腊月间。他一出生，村上乡上就来了十多个人收超生罚款。家里没钱，交不上，于是他们就住下了，一连住了十多天，我们家住不下，左邻右舍家也可以住，我们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生怕得罪了他们。
当时刚杀了一头猪，肉被他们吃了大半。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交罚款，他们就不走，还得吃你的喝你的，还得吃好的喝好的。
我爸只好到处去借钱，最后借了1000多，交给了他们，他们才走。
交了罚款后，没钱过年了，怎么办呢？只好又去借钱。1932年收养我爷爷的那位亲戚的后人，又借给了我爸70块，这才过了年，买了衣服，还留了一些另做它用。
我们家的牛倒是没被牵走，房子也没有被扒，但是大半头猪没了，钱也没少交。
我那时刚满两岁，对此毫无记忆，都是后来听我妈讲。
但还有一件事，我却印象深刻。
2000年左右我入读小学，一年级时，我们全班同学就被班主任老头分配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回家找父母要钱，然后带到学校交给他。
找父母要什么钱呢？要农税提留，大概三四百元。
村里的干部们在农民家里收不到，于是就让村小的老师们找孩子们要。
父母们一开始并不愿意给，能拖就拖。但大多数父母也很清楚，再拖下去，孩子在学校里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我们这些小学生，还有我们的父母，都被这位老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于那些交费不积极的学生，老头让他们回去问问父母：钱放在家里是不是可以下崽？
有些学生回家后，果然就这样问了父母。有些父母怨愤地说，钱存在折子里，可以下崽。有些父母幽默地说，钱上有男有女，可以下崽。更多的人，则是对老头破口大骂。
让老师帮收农税提留的办法，有奇效，村干部一两个月收不到的钱，老师们一两周就收齐了。一方面是父母们害怕孩子在学校被针对，另一方面是孩子们拿不到钱，就不敢去学校。有些父母担心孩子在上学路上把钱搞丢了，或是被骗走了，于是就会自己来到学校，亲手交给老师。
这样的事，经历过大概三四次吧。
我在七八岁的年龄，就成了一个小小征税员了。
我爸感慨到：“真要收你的费，有的是办法。”
那时，农村有一种很常见的草帽，上面用红字写着“纳税光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顶。
就是图上这种帽子，“纳税光荣”四个红字，就印在帽檐上。
农民们夏天下地干活时，常常戴着这顶帽子。你要是在2000年左右的夏天，来到我们村，兴许还会看到我也戴着这顶帽子，正在田间干活呢。
村干部去村民家里收税时，就会给村民发“纳税光荣帽”。你要是收了光荣帽，就不好意思不给钱，否则，就不光荣了。大家也清楚，即使不收下帽子，迟早还是得交钱，但仍然有人会尽量拖上一段时间。
许多人是因为实在没钱，交不上。
大家都说，这是他们戴过的最贵却最不值钱的帽子。
后来，这顶帽子也越来越少，因为开始让老师们帮忙收农税提留了，“纳税光荣帽”就可以省下了。
我妈在那时常鼓励我要好好读书，以后做城里人，她说城里人不用干农活，也不用交农税提留。
2022年时，我才把我的农村户口转成了城市户口。
当年夏天，我因为没有打疫苗，所以被村里公示了，但其实当时我人在成都。
村里镇上并不直接联系我，而是天天给我爸打电话，给我爸施压。我本人，从始至终，却没有接到过一次来自老家的催打疫苗的电话。
我爸不胜其烦，打电话给我，让我为他们着想一下，去把疫苗打了。我没有照做，而是让他们把户口本寄给我，然后把户口转了。
转了户口后，我打电话给我爸说：他们再烦你，你就说我不是村里人了，不归他们管了。
果然，后来我爸就没有再接到过电话了。
我在那时其实并不想转走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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