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 三月的家乡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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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家乡戏
文/王海峰
小时候,过了春节,我最盼望的就是农历三月了。
三月初八,我们村有个庙会,每逢这段日子,村里就会集资请戏班子来唱戏(每家每户按人口出钱)。总是提前两三天,戏台子就搭好了。搭戏台子的那几天,村里就热闹起来了。几个精壮的年轻人负责搭台,周围聚集着的是老人和孩子们,这几个走了,那几个又来了。就连村里少见的小贩们也来了,卖糖葫芦的,卖糖人的,卖各色小玩意儿的……要知道,这些东西平日里在我们这个小村庄还真是很少有卖的呢!
戏台子搭好一两天,戏班子就被隆重地请进了村里。几辆大卡车拉着好几个大箱子,停在了村边的土场里,紧接着就是接电线、挂帷幕。那会儿,最兴奋的要数我们这些小孩子啦,饭都顾不上吃,有的手里拿着半个窝头,有的嘴里啃着一个馒头,在旁边盯梢儿,好回家向父母汇报事情的进展程度。
等紫红色的帷幕挂好的时候,大戏可就真的要上演了。咚咚锵锵的锣鼓套一敲响,妈妈的心似乎也被敲得咚咚响。这些天家里的饭总是提前一个小时就做好了。等家人吃完饭后,妈妈迅速收拾碗筷,对着镜子用手简单打理下头发,提着板凳就往戏园子出发,当然后面还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我。
一路随行的人很多,都是左邻右舍。这个问,今儿晚唱的是哪出啊?那个答,老戏了——《穆桂英挂帅》。嘴上说归说,脚步可一点都不敢放缓。转眼间,前方开始隐隐约约闪亮起五彩的光,我们都知道那就是戏台子,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转过几个弯,鲜亮的戏台映入眼帘。周围是漆黑的夜幕,唯有方方正正的那一块亮着光,五光十色,璀璨耀眼。这方小小的天地就像一个巨大的吸铁石,把各个角落的村民们都吸引了过来。戏还没开演,台下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几个刚干完农活儿的大伯,手里端着饭碗就跑来了。妈妈拉着我,赶紧找一块空地坐下。此时,耳畔传来的尽是熙熙攘攘的说话声。舞台上乐队已经准备好了,不时的有断断续续的二胡声、梆子声传出,他们是在调音呢。
小孩子哪肯就那么坐着,我左看看,右看看,努力寻找自己的小伙伴,不一会儿就和小伙伴们跑到戏台子下面了,我们双手往上扒着看,红色的地毯,蓝色的纱幔,都让我们兴奋不已,甚至还能透过幕布,看到后面正在化妆的演员呢!这个是丫鬟,那个是皇上,我们指着,猜着……不知怎的,我们几个居然来到了演员们的候场区,一件件龙袍玉衣,一顶顶凤冠霞饰,在我们眼中,它们俨然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是世间少有的珍奇。
“叮……”一阵急促的电铃响起,演出就正是开始了。
台下立即变得安静,急促的锣鼓声过后,紧跟着是悠扬的弦乐响起,化好妆的演员们粉墨登场了。踏着节拍,和着音符,小小的戏台成了一方广阔的天地,三五人步调一致,就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小姐裙子一提、鼓点一打,楼梯似乎已经在戏台上搭好;穆桂英干练利落,一转身、一回头,说不出的英姿飒爽;杨宗保风度翩然,一举手、一投足,演不尽的风流潇洒。刀光剑影、腾挪跳跃……小小的舞台,成了风云变幻的历史画卷,时间、空间、历史、今天……任由穿越。演员演得尽兴十足,观众看得酣畅淋漓。这情形,怎一个“好”字了得!
其实,吸引观众的不仅仅是舞台上的剧情,我就经常听到妈妈和旁边的婶子、大娘在一起议论:“那个小丫鬟还真是漂亮啊!”“这个穆桂英稍微有点胖啊!”“听说演佘太君的那位是戏团里的大旗呢!”(大旗就是戏团里唱得最好的那位)……她们不住地交流着自己的看戏心得,眼睛却一寸也不肯离开那小小的戏台。
直到紫红色的帷幕缓缓降下,隔绝了那一方美妙的天地,人们才意犹未尽地三三两两地离开。夜风已凉,激昂的旋律戛然而止,农家的夜晚更显得静谧。妈妈拉着困顿的我穿过漆黑的小巷,打开栅栏门,回到了家里。耳边依稀是妈妈的唠叨声:“那穆桂英演得真好,就是体型有点胖……”与其说妈妈在对我说话,倒不如说她是在自言自语。今晚,也许在村民们的睡梦中,还依然会有咚咚锵锵的锣鼓声响起吧?
戏班子在村里一唱就是三四天,这三四天成了村里人的节日。人们像过节一般,把久违的笑容挂在脸上,浑然忘却自己还得奔波于田间地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面朝黄土背朝天。
如今,自己已阔别家乡多年,可每每到了三月,柳絮纷飞时,桃花红艳后,总觉得耳边缺点什么?虽然电视上演员们唱得是那般字正腔圆,可却不是我耳中期盼的旋律。哎……原来自己思念的,只是那个简陋的戏台,那方熟悉的土地,还有那些淳朴的亲人啊!
来年的农历三月初八,谁会陪我一起回家看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