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我(深度好文)
父亲和我
文/昊子
父亲最得意的事情莫过于别人赞美他的儿子。
这个事情我在五六岁的时候就非常清楚。当有人夸我眉眼漂亮时,父亲就算再精于谦虚,也难掩得意之色,若是加上一句“和子荣(父亲的名字)很像”,那他简直要心花怒放了。起初我不知道“漂亮”有什么实在的用途,但只要能让父亲开心,就是它最大的意义。
上学之后,相比于母亲对学习成绩的关心,父亲好像更在意我的容貌举止。我很乐意配合,以让自己外表更加出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逐渐习惯于这种虚荣的自信。
美也是一种梦想,就像大学梦一样。父母常说他们都没读过像样的大学,看见自己的孩子考上重点高校,算是圆了这辈子最大的梦。美也许是父亲的一个小梦,不那么冠冕堂皇的梦,在我成绩优秀的前提下,我能理解父亲内心的想法。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反正高中那三年,我没怎么认真照过镜子。初中毕业,我在全市的排名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脸上的痘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密度。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却又无法抗拒这股青春的力量,甚至幻想着,如果能用成绩换回一个干净的脸蛋,我会毫不犹豫。无法接受就难以面对,只有远离了镜子,我才能梦回儿时;这样的梦是那么不堪一击,甚至抵挡不住一个异样的眼神,更别说那些或关心或嘲讽的言语。梦醒时,我会把洗脸或睡觉当成回春之术,然后告诉自己马上会好很多。
父亲知道我心里难受,总是会安慰我说他小时候情况更严重,长大后自然会好。这些话我都听不进去——所谓的“长大”是个遥远的事情,漫长的岁月该如何去熬呢?——反而责怪他是“罪魁祸首”,难逃其咎。父亲听后就不再说什么,偶尔会轻叹一口气。经验告诉父亲任何治疗手段都会收效甚微,但还是在我的强求之下寻医问药,结果事与愿违,痘没消几颗,还留下不可逆的疤痕。父亲说男人脸上有点疤痕显得刚毅,却又表示如果能将我脸上的疤痕消去,他会在所不惜。
长痘带来的心理压力把我变得沉闷,不怎么喜欢与人交流;学习中的不顺,感情上的问题交织起来,让我暴躁、叛逆。很长一段时间,我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脸上,于是处处针对父亲,还觉得他并不能感同身受。直到若干年后,才明白当时父亲内心的痛苦程度,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我儿时他曾有多么的快乐,在当时就有多么的痛苦。我责怪自己不懂事,就算长痘是受父亲遗传,这与他的付出、疼爱相比,是怎样一种微不足道。
每每回想起高中“非典”时,我与父亲隔着校门相望,他出车祸后躺在病床上呼唤我的名字以及高三冲刺阶段他的辛勤陪伴,都能泪湿眼眶。高考如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就在我将要摔倒的一刻,是父亲厚重有力的双手扶起那纤弱的身躯。关于“非典”时隔门相望的情景,在我另一篇文章《高中,我的后黄金时代》中有这样的描写:
屋漏偏逢连夜雨。2003年,“非典”肆虐,学校封闭,本来四周一回家的我,已数月不见爸妈。相比于老妈的严厉,老爸倒是更能理解我,对于学习和感情的问题,多是开导和劝说。封校期间,老爸来看我,送一些生活必需品,这一幕我永难忘怀。就在南门外,课间我来见老爸,门卫不准他进校。未言几句,我痛哭流涕,“竟大类女郎”① 。老爸知道我心中因何事苦闷,也不再过问,只说哭出来就好。我说马上还有课,他便让赶紧回去,不要迟到,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吃好。其实那段时间一直没有食欲,食堂饭菜不佳,难以下咽,但我只是小声“嗯”了一下,便转身走进门内。走了几步,回过头,见老爸站在原地望着我,便示意让他回去;又回头,仍站在那里。我没有再回头,径直朝教学楼走去,而眼泪又流了下来。
今年父亲来上海参加我的婚礼,已是两鬓斑白的他仍习惯性地关心我脸上有没有再起痘。订了一间普通的客房,他嫌太贵,想为我省钱,犹豫了很久,最后拗不过我才入住。婚礼当天,妻问我脸上要不要涂些粉底,遮挡一下疤痕。我说不用,这是青春的印记,是父爱的见证,是值得我永远“佩戴”的纪念章。
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写“我的爸爸”、“我的妈妈”之类的作文,长大后才知道“父母”是个无比伟大而复杂的命题,值得我用一生来书写。篇幅所限,聊聊千字,略表深情,也希望自己三十岁来临之际,在职业生涯遭遇挫折时,不辜负父爱之伟大,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注释】“竟大类女郎”: 出自明代文学家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意思是太像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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