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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性别与空间:什么是真正适合ta的设计?

三六 Surisoey 一只建筑精 2023-08-02

建筑

杂谈

architecture

tittle-tattle



引言

Introduction


如何设计一个好的女性卫生间?如何为非两性群体设计出真正适合ta们的卫生间?这两个看似平常的问题似乎很难回答。设计师最简单的选择就是为每一个性别群体缔造一个符号来代表相应的空间,将不同的人规范在不同的空间之内——正如千年以来我们所做的那样。但这样的空间真的是一个好的空间吗?它真的是我们所需要的空间吗?如果不是,为什么我们又以这种符号-性别-空间的模式在漫长的空间发展史中延续至今?


在笔者看来,性别与空间关系的历史可以被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符号时代、生产时代、女性主义时代,但时代名词的划分意味着观念的出现而非思想的深入人心,正如生产时代的现代主义与后现代的女性主义的提出并未让符号有所退却。符号只是在不同的时期时隐时现,但从未消失。


今天的性别观念与空间相比以前,似乎得到了更大的解放,但在这种解放之下,是不是一种更加隐蔽的“再符号化”,需要我们继续的思考。



1 符号时代的性别空间

Gender space in the age of symbols


在建筑产生的早期,人们就会把建筑的形象和性别联系在一起。这样的观念持续了非常长的时间。人们长时间的认为,空间是有二元的性别划分的。


这种划分往往是带着符号性的,在形式象征上将建筑的形式分为两部分,或是以绝对的权力空间的使用权进行分配。


在形式上的划分可以找到维特鲁威的《建筑十书》中所说:多立克柱式是男性身体的象征,而爱奥尼和科林斯柱式则代表了女性身体。这无疑是通过形式的表象来对性别进行划分——前者比例粗壮,由下至上逐渐缩小;后者柱身比例修长,花纹华丽细密。


▲ 多立克柱式代表男性,爱奥尼和科林斯代表女性


美国城市规划理论家、历史学家芒·福德在描述城市空间的先决条件的时候将女性与空间联系起来:“这些都是女人特有的功能,而这些功能在原始存在的每个部分表现为不同的构造形式,房舍、炉灶、畜棚、箱匣、地窖、水槽、谷仓,......”  “房舍、村庄。甚至最后到城镇(其本质是人类最大的居住空间)本身,乃是女人的放大”


▲ 欧洲中世纪长屋怕平面图


居住空间常常被与女性的特征联系起来,而将室外和公共空间视作是男性使用的空间。这一点不论是在东方或者西方都有着相似的特征。


▲ 法国卡尔卡松城之家仍然保留了中世纪的城市布局


空间带有着权力的属性,在父权制社会中,谁可以使用空间是将空间和权力关系连接起来的直接手段。


文艺复兴时期,虽然人从神的统摄之下被解放出来,女性的身体之美也开始被欣赏,但属于女性的空间仍然是被限制的,女性的权利也仍未被真正解放。历史学家,雪城大学名誉教授丹尼斯·罗马诺就在《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的性别与城市地理》一文中对文当时性别与城市空间关系进行了阐述:市政大厅、旅馆、主要街道、广场是属于男性的空间;而女性则被限定在住宅、教堂、修道院中。


中国古代,也有周礼中将涉及到两性活动空间和工作的位置进行了规范,分出了“公、私”“内、外”,公和外是男性贵族的领地,妇女不允许擅自进入,而“寝门之内,妇人治其业焉”。司马光的《书仪·居家杂仪》将家中妇女的活动范围限定在中门之内,一切尺度居住空间的组织和使用都被象征化。


▲ 明 仇英 千秋绝艳图 局部


在中国明清时期的四合院建筑中的空间划分也强烈的体现了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以“中门之制”来规范性别空间的特点。四合院正方后的一排房子为罩房,给家中女子居住使用。其中又以后罩房是家中最为私密的空间,未婚女性居住于此,进出都必须经过父母居住的正房。(配图)但不论是已婚还是未婚女性都被限制在中门之内,少有能出去的机会。


▲ 明清时期四合院的中门之制度 

图片来源:《基于女性主义视角的我国居住空间变迁研究_胡毅》


在一些古老民族的居住空间上也能够体现这一现象。比如曾经的鄂伦春族和蒙古族,这两个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的居住空间中都十分简单,但是仍然会有着不同性别所处位置的划分。比如鄂伦春族的居住空间“仙人柱”中,入口正对的是神位和长辈所在,火塘左右为男子和客人所处,靠近门则是女性和放置物品的区域。蒙古族也与之类似。都将空间的划分与父权制社会的权力制度联系起来。


▲ 神仙柱与蒙古包空间格局

图片来源:《女性空间研究_陈喆》


不管是从形式上划分,或是从制度礼仪上划分,这种性别与空间的关系都是象征性的,二元化的,其目的是构建一种权力的关系,将空间以及空间中的一切活动纳入到权力制度的规训之中,并且赋其以神话或礼仪的所指。实际上,在这样的性别空间意识之下,不论男性或是女性,或者说每个人,其个体都是被客体化的对象。对女性空间的限制,实际上就是对人的主体性的限制。



生产时代的性别空间

Gender space in the age of production


在现代社会男女平等的观念被建立,本身是从一种压迫关系走向了解放的一步,但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是:性别似乎成为了一个不重要的问题。尤其是现代主义建筑追求的理性和功能主义的空间逻辑下,空间似乎并不需要有男女的属性或者个体的特征。但在笔者看来,在这样的观念下,人在空间中的主体性仍然未被建立,人的差异性是在其中被忽视的特点。

同时,漫长历史中的象征性、符号化和带有父权制特征的空间性别观念仍然未完全褪去,仍然在社会制度和现象中与现代空间交织在一起。

这种交织的结果是:空间使用同时带有着生产和性别划分的两种属性,并且这种属性不仅仅在居住空间中,更扩大到生产空间、消费空间乃至于整个城市空间之中,并且仍然带有男女权利的不平等性。

换句话说:抹平性别和个体在空间中的差异,实际上是一种忽视,带来的同样是一种不平等
这种不平等不仅仅是男性对女性,同时也是强势对弱势群体,大多数对少数,权力对个体的不平等。并且这种性别差异的抹平仅仅是在表面上而言,在实际的生活中仍有大量的空间带有性别体系之下的权利不平等。


▲ 图片来源:Julia Minamata


在欧克利的书《自己或其他的文化》中,她谈及了1950年代英国女子寄宿学校中的教育,运动是身体的游戏场,部分运动竞赛在男子学校里能够有助于发展,但是在女子学校中,竞赛却是在女孩子潜能上强加人为限制。女性的身体空间也在日复一日的教育中被不断缩小,从禁止离开地面的规则,到较小尺度的坐立行走的管制。在当时的公立学校中,这一种男女身体的二元对立则更加明显。可以看出,现代主义虽然到来,但是女性的身体仍然没有得到解放。


▲ 男女二元对立表格


这种性别的符号和规训意识在社会制度和思维定式上得以体现,而现代工业生产生活的介入将其显现在了空间上,相比于单纯的在家庭的小空间中进行“性别-空间”的规则式限制,这种工业时代的展开则更加潜在和扩大化。潜在是因为性别问题容易被社会分工以及生产关系这样的问题所遮蔽,扩大则是因为随着现代城市和生产的关系将空间限制的尺度扩大到了现代城市的范围。

进入十九世纪工业社会中发展出来的家庭与工作的区分,以及女性在家中的孤立隔绝,并不是一直严密的。在英国的1850年到1950年期间,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女性卷入了某种形式的支薪劳动,但是在十九世纪,当男性认识到来自薪资较低的女性劳动有竞争威胁时,女性被逐渐排斥在薪酬较佳的劳动之外。对劳工阶级的女性而言,要确保她们的家庭达到堪称合理的生活水平,并且还要保证这些男性每日吃饱穿暖地去工作,所要消耗在家务上的时间是极大的且辛苦,这进一步限制了她们出去工作的自由。


▲ 法兰克福厨房


Mertes引述一名美国劳工领袖于1906年发表的演说,巧妙概括了当时盛行的意识形态:我坚信,致力于家庭职责的妻子或母亲,为支撑家庭做出了最大的贡献.....我有信心,除了.....妻子除了履行她天生的家庭职责时,她会执行那项令她最快乐的工作,致力于美化居家环境

当时的女性被塑造成了做家事是天生自然,还被假定认为做家事天生愉悦。这一点在茱莉亚罗伯兹主演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中被反映出来。女性在空间上极大地被当时主流的以家庭为主的时代思想禁锢着。


▲ 《蒙娜丽莎的微笑》剧照


英国金斯顿大学现代室内装饰研究中心主任,彭妮·斯帕克在《唯有粉红》一书中提到了一种观点:“尽管这些(现代主义)建筑师和设计师是由好的、民主的意图所驱动,去做普惠大众的“好设计”,但在我看来,他们的思想在实现过程中逐渐导致了过度依赖一套以男性为特征的价值观;这套价值观混合了生产的理性主义、技术的功能主义和消费者商品设计上的美学极简主义。



3 女权主义视角下的空间探索

Spatial exploration from a feminist perspective


在80年代,后现代思潮和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下,人们开始关注性别和空间的关系。设计师们也逐渐开始关注女性,许多曾经不被接受的如同异托邦的空间开始零星地出现。


▲ 法国著名存在主义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第二性》


一般而言,女性主义学术研究的关键目标在于,阑明性别分化的建构和意义,它是关键的组织原则和社会权力轴心,也是身为具有生理性别( sexed)和社会性别 (gendered)之个体的主体性、自我认同感建构的重要部分。格里塞尔达 •波洛克在她编辑的 《视觉艺术中的世代与地理》文集序言裡提出的:女性主义支持对于女人,以及女人为了自己和这个世界而渴望改变的政治承诺。女性主义拥护充分欣赏女人以文化形式来铭刻、接合和想像的事物:从称为“女人”或“女性”的身分出发,介入意义与认同的场域。20世纪八十年代第三次的女性主义浪潮是带着后结构主义以及后殖民主义色彩的,它将第二次女权主义的著作进行了新的解构,将内容扩展到多种族,多族裔,多宗教信仰,多性取向等更多复杂且被忽略的领域,它呼吁人们去消除性别偏见,且为那些忽视的领域作出发声。一直以来女性主义曾被等同于妇女运动,这在历史上很重要,理应如此:但是此时此刻,它做为提出性别问题之场域的自主性,获取了特殊的政治与理论重要性。


女性主义既是政治运动,也是理论分析场域。


绝大多数女性开始成为劳动力的同时,频繁的女性主义思潮为女性也提供了机遇与期待,在整体社会的离婚率与未婚生育率上升的背景下,女性们需要寻求自我的经济独立。但是城市功能空间的分区,使得单身母亲难以在适当的距离之中,找到包含幼稚园,商店和住房,在郊区低密度的传统独栋住宅也难以满足妇女们的需求。
Hayen在书中指出,需要为了更平等的社会建房,从而重新配置目前已有的城郊社区


▲ 菲奥娜住宅(图源:Athens Center of Ekistics)


设计一个同时服务于多性别的城市想法始于维也纳。在上世纪的90年代初,维也纳就在它的城市设计之中引入多性别使用的视角,在30多年内开展了60多个试点项目


譬如凯尔注意到城市公园中缺少少女的视角,她和团队一起研究如何让这些城市空间更有吸引力。其结果是,用于足球场的大区域被划分成更小的空间,以便多个小组进行比赛;并创造额外的休息区,如吊床。以及一些新的公园照明设计,解决了一些女性对于公园的安全担忧。其结果是有更多的女性开始使用城市公园


▲鲁曼广场贴着女子舞台标识的户外平台。图片:Facebook


维也纳还在第10区和第21区建立了“女性工作城”,公寓群之间有数个花园,提供家长与孩子玩乐,大部分的建筑高度被限制在3层以下,帮助母亲们更容易接送和看护小孩,社区内也设有幼稚园,药房和诊所


▲ 维也纳女性工作城(图源:Dezeen)


到20世纪末,“性别”的概念更加多元,也更为复杂。LGBT群体不断地打破着原有的传统的二元性别概念。对于跨性别者来说,城市空间对他们有许多歧视,譬如进男女厕所时或者逛街时要面临的单一空间的歧视。

由于20世纪70年代在维也纳的妇女团体运动和社会民主党政府支持创造社会平等的历史影响,维也纳同样在性别平等上领先于中欧与西欧。维也纳在红绿灯加入了同性伴侣的标识,以及推出了首个跨性别人行横道


▲ 跨性别红绿灯



4 今天的性别空间是否被再符号化

Is the gender space being re-symbolized today?


在女性主义思想推动下,的确出现了考虑到性别与个体差异的空间,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以这种方式进行设计而仍然需要去讨论性别与空间的问题呢?换句话说:为什么空间中的女性权利问题至今仍然没有被设计解决呢?

笔者认为,仍然存在问题在于:第一,在如今大多数的设计中被考虑的第一位的仍然是生产和消费的关系,个体权利或女性权利问题很少甚至是不在设计的考虑范围内;第二,即使如今在许多的空间中表现出的“为女性而设计”,实际上是被消费和符号所统摄的,这是一种被隐藏了的再符号化


▲ Jason Mecier的拼贴作品讨论了消费主义试图对性别的再符号化


比如,许多的商场、超市等消费空间会按照所谓的女性偏好或者以“为了女性”的口号进行设计,甚至在广告中会特意将女性与消费直接挂钩,好一方面这当然可以反应出女性的消费能力和话语权的变大,但另一方面,实际上这种设计其实只是希望以这种“偏好”去刺激购物和消费的欲望,而更关键的是,这种“偏好”也可能是被设计好的。最直接的提问就是,为什么这些广告图像一定要将女性与手提购物袋联系起来?


▲ 广告中,购物袋总是被用作女性的符号


正如英国金斯顿大学现代室内装饰研究中心主任,彭妮·斯帕克《唯有粉红》一书中所质疑的:“既然女性购买货物的能力已经被设计得与她们的(尽管刻板的)身份相一致,女性也能使用这种能力去协商调整、定义其女性气质,至少社会能共同理解和表达这种特征,那么,这种购物能力真的具有解放性质吗?”以及“会不会导致剥夺(一些)女性新建立的消费权力?”


“粉色属于女性,蓝色属于男性”、“男主外,女主内”,在今天的大多数人或许已经能意识到这些话语制造的刻板印象,但是将这个问题隐藏在消费空间的形象和符号中,人们是不是还能认识的到呢?


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会惊然的发现:如今的性别仍然正在空间中被符号化,不论男性还是女性,在这一点上,我们与原始社会无异。


▲ 性别总是被与颜色联系起来


虽然女性主义运动和后现代的思潮使得女性的空间开始被发现并重视,但并不意味着空间和设计就能随着理论而完全改变。


一方面,通过性别将空间符号化、将人对象化的观念仍然在社会的潜规则中发挥着作用;另一方面,现代主义所带来的生产和消费伴随着想要将一切统摄其中的理性加入了进来。而女性主义以及带有个体特质的空间诉求仍然只是洪流中小声呼喊。


▲ 一个真正的性别友好型空间是什么样的?


那么回到我们在引言中提出的问题:如何为女性、性少数群体或者说全部具有不同需求的个体,设计一个真正适合ta们的空间呢?似乎我们第一时间仍然无法给出答案,若要设计一个带有审美倾向、符号特征乃至刻板印象的空间或许坐在电脑前就行,但是要设计出一个具有真正良好的体验、真正满足情感需求的空间时,我们才恍然发现,符号并不能完成这一切,而我们对于个体的关注只能说仍然远远不够。


参考文献:

[1] 胡毅, 张京祥, 徐逸伦. 基于女性主义视角的我国居住空间历史变迁研究[J]. 人文地理, 2010(3):5.

[2] 刘易斯·芒福德, 宋俊岭, 倪文彦. 城市发展史[M].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05. 

[3] Dennis Romano,“Gender and the Urban Geography of Renaissance Venice”

[4] 陈喆. 女性空间研究[J]. 建筑师, 2003(5):4.

[5]None. 《唯有粉红:审美品位的性别政治学》[J]. 装饰, 2019(4):1.

[6]Linda McDowell 《性别,认同与地方》,国立编译馆主译

部分内容引用于互联网




本期原创 / 三六

# 全网ID:这个三六不太六 

清华美院环艺系在读,偶尔写诗,摄影,拍短片儿。希望能学会从设计的角度思考。


本期原创 / Surisoey

# 还在尝试探索建筑的有趣之处的建筑生,vlog博主,早睡早起养生人,爱旅游,读书和摆烂


编辑 / 白雎   审核 / 言西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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