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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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但只听说他并不出生在这个地方。因此他对此地的记忆,是远晚于他在此处的经验的。
当然,某种刻意的记忆行为对于当时生活得十分如鱼得水的他来说是没有必要的,但却为现在的回忆增加了不少难度。蜿蜒流转的生活历史,如今消解为支离破碎的若干片段,成为回顾过往的几面透镜。
1 小红车
在他的记忆中,家乡是个很大的地方——大到起码要走一个小时才能走完,这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无疑是不可接受的。好在当地总是有那么一群蹬着人力三轮车的善人,不时为他免去步行之苦。
这种人力三轮车,是由墨绿色的金属车架和红色的棚子构成,因此他管它叫小红车。想要寻到小红车们很简单,这些车夫往往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路口的水果摊旁,两脚搁置在车把手上,彼此相互聊天或者抽烟(就像现在下午3、4点钟的外卖骑手们一样,只不过他们大多在低头刷抖音)。
▲ 人力三轮车 来源:网络
蹬三轮是一种体力活,因此他们大多会自备一个水壶,拧掉木质瓶塞,然后在闲暇时刻给自己倒杯水喝。如果没水了,就会给水果摊主弹支香烟过去,拜托他帮忙补点白开水,或者以此交换一个橘子拿来给大家分着吃。就在这你来我往的物资交换中,家长里短的龙门阵便摆开了。
他们有时候会集体向快速路过的同行打声招呼,一句“你他妈的孙子”包含了极短时间内男人们所要表达的关切和友谊。因此,在那个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星星点点的水果摊,成为了一个个车夫们短暂休憩的驿站,同时也是颇为重要的社交场所。只要你有话题,任何人都会被欢迎。
如果有客人来,车夫们并不会一拥而上,而是根据某种心领神会的规则逐步派人出去。而对于这种消费,本地人是不讲价的。因为不论去往何处,都是两块钱一次。因此,这种代步行为在他看来具有一种愉悦的游乐性质——花两块钱购买一张门票,然后就可以让前面的叔叔载着他于大街小巷中奔波:穿过闹市,翻过小山,跨过拱桥,好不惬意。
不同于水果摊旁懒散的模样,蹬起车来的他们具有十足的男子气概。白色松垮的背心勾勒出发力的肌肉线条,脖子上挂着的灰白色毛巾随着蹬车的动作左右摇摆。如果碰到上坡,他们有时会跳到地上,在小红车的一侧,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把着车棚底部将车推上,宛如一头蛮牛。只等下坡时分,将前面沉默的蓄力宣泄成一股中气十足,划破人群的吆喝:
“嘿!—嘿——恰来咯——”
这样的呼喊,有时候会配合车夫们对车把手急促又有力的拍打,犹如动员骑兵的战鼓,令小时候的他心潮澎湃。
后面几年回去的时候,他发现这些小红车们不知何时也进行了现代化改造,装上了电动发动机。现代技术减轻了体力劳作,但似乎也阉割了他们的精气神。任凭小红车开的飞快,车蹬子和他们的脚也无所事事地挂在两侧,令人不知所措。
“就像阳痿了一样”,他想到。
▲ 来源:网络
2 火与家
他的家,在镇上靠近边缘的一条藏得很深的小巷子中。要进入这条巷子,首先要从主街拐弯过桥,进到一条大巷子中。然后再徒步登上几阶石梯,一侧就是溪流的分支。在尽头处向右再走下一个坡道,方能进到其中来。
这条巷子分为三段:西段,中段和东段。他家就住在西段路口。这两边原本都是两层低矮的木房屋,大概是上世纪末建造的,但在他出生后的六七年内,他也依然生活在这木屋里头。
有一天中午,爷爷奶奶大概是上主街里头了,他觉得无聊,便拿着玩具上同学家玩耍去了,等他意犹未竟地往家走时,却见今日的西边金光灿灿,落日的余晖远比过往的灿烂许多,仿佛要将天空的云朵烧起来一般——但实际上烧的却是他那两层小木屋,并很快地火烧连营,将同排的屋子都烧了个稀碎。
奶奶在一侧大声地向上帝祷告,像是做法求雨;爷爷则拾起扫帚就要往里面冲,但被邻居们合力拿下。他跑过去帮忙按住爷爷,被他瞧见后,却又涕泗横流地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孩子!你爷爷以为你在里面呢!”旁边的婆娘解释道。
兴许是这话提醒了老头,他随即撒手,抹了把眼泪,拿起扫帚就要抽他,两人一路从小巷西边追到了东边,任凭那排木屋交由身后的余火吞噬地干干净净。
新房建设的工作很快就启动了。因此他寻到了一些新的玩具——沙子、砾石、砖头,这些东西堆满了那条不宽的小巷,使得刚被夷为平地的此处反而显得生机勃勃。他会和同伴捡石头去溪边打水漂;或者拾半拉砖头自己搭建一个小模型。他有时会索性把两只手都陷入到沙堆中去,感受细腻又冰凉的触感,尽管偶尔会抓到不知哪家养的小狗在里面拉的狗屎。
他看着那些陌生的叔叔用铁锹将水泥从麻袋中铲出,在平地上堆成一个小小的火山口,再往中间的口子倒水,搅和几下就可以用来糊墙。这让他感觉很新鲜。他很想自己砌两块,但已经不记得他是否得逞。现在回忆起来,那大概是他生命中第一个驻场的项目吧。
当然,和他一起驻场的还有爷爷。相比之下,他就显得谨慎和焦虑许多。他总是怕很多事情:怕自家门前的建材被邻居偷拿一些过去;怕工人克扣材料费,因此他总是不辞辛苦地自己去采购材料;他还怕自己的宅基地被隔壁偷偷侵占了面积。但怕什么来什么,隔壁的孙子们果然欺负他们家的老少组合,公然侵占了基地北面的一部分面积。这使得原本可以放的下一整间卧室的北侧,到头来只能放个卫生间罢了。
就这样,原来四层六间卧室的布局,陡然变成了三间卧室+三个卫生间的布局。好消息是,他家是卫生间大户,大家可以不必排队等候如厕(虽然也就三个人);而坏消息是这些卫生间通通无法自然采光,就算是白天也黑咕隆咚,让人心生敬畏。
似乎是作为一种补偿,对于一楼的大门来说,爷爷反对像同排其他新房一样用传统的木质平开门,而是格外坚持要全部用落地的玻璃推拉门,这种现代主义的作风,在当时的整个小镇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创举,让他颇为自豪。而爷爷似乎也同样如此。他时常搬一张太师椅坐在客厅中间,像一位将军,透过玻璃门向外审视出去,一坐就是一下午。他很喜欢那个位置。他在那里迎接客人;在那里监督他写作业;在那里教他下象棋。一开始,他要让他一车一炮一马,他才能勉强和他战地旗鼓相当。后来慢慢地,即便他不让一兵一卒,爷孙也能有来有回了。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战败了他。
同年秋天,爷爷被查出患有阿兹海默症。得病后的老将军,也仍然坚持坐在他的宝座上。只不过更加沉默,往往几个小时不发一言。现在回忆起来,真不知他的思绪究竟飘向了何方。
▲ 奶奶和爷爷 © 尤加利叶
3 一 小
镇子上有两所小学,一所叫一小,另一所叫二小。
他原本是在二小念书的,但那所学校在镇子的另一头,这对他来说几乎是要跨越整个世界的步行难度。在这种时候,小红车是派不上用场的,因为爷爷不让。老头子时常说:“你只要走四趟就行,而我接送你却要走八趟!还不知足吗?”
他当然不知足,他不喜欢二小。不仅不喜欢它的步行距离,也不喜欢里面的老师和同学。因此二年级过后,他便被转到一小去了。这所学校就在主街路口一侧的山腰上。沿着山脚还开了一排的各种商业店铺,他所注意到的就有2家卖文具的、1家卖玩具的、1家卖漫画的、1家卖快餐的,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街边外摆。
▲ 一小 图源:网络
这些商铺自然是以一小的小学生们为主要的客群对象,他也很高兴能够成为这块市场的一部分。因此迫于无奈,爷爷开始给他零花钱使用了。最初,是一天五角钱硬币。但爷爷随即发现这并不能够买到什么像样东西,后又急忙提到了一块、两块乃至三块钱。因此,他也能够像模像样地出入这些高端商圈了,从而在里面和名媛、公子哥们建立起了自己的社会关系网络。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质的飞跃,因为上学不再是无聊的事情。他甚至可以起的比爷爷更早,飞奔到校门口只为和同学们共同享受一顿早餐。
这样的努力是有意义的,因此他加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小团体,并在课堂上对老师们的教学事业作出有组织有纪律的抵抗。抵抗的方式以即兴群口相声为主,有人当逗哏,有人当捧哏,有人当观众起哄,全场只有任教老师一人未买门票——后来他们真的被拉出来在期末大会上表演相声和小品,反响十分热烈。
等到年纪再大一些,他们开始有权力邀请自己朋友串门后,团体的据点便不再龟缩于学校卫生间外的尽端走廊上。他去过其他朋友的家里,但更多是他们去他家。因为他的父亲给他买了第一台电脑和跑步机。他们常常光临flash网页小游戏,玩到夜深才归家。而跑步机则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后用于堆放家里的杂物。
▲ 新据点 © 尤加利叶
当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的这个小团体,最终还是瓦解了。这种瓦解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过程,持续并阵痛了较长一段时间。等到新的团体组建起来时,里面并没有他的位置。当时大概是六年级下学期,距离他启程上外地念中学,估摸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4 小镇中的老师们
事实上,在某种师生和同学关系建立之前,不同家庭早就或多或少地已经在校外建立了更广泛的社会关系。比方说某位高个子秃头老师,是他附近邻居一位姐妹的丈夫;而他曾经一度赏识的隔壁班女生,原来竟是他无数次乘小红车路过的药店店长的女儿;更叫人震惊的是,一位令他胆寒的,掐过他耳朵的中年女教师,原来曾经也教过他的父亲——“瞧你这不听话的样子,跟你爹一模一样,怎么又让我碰见了!”她面带嘲弄地说道。
“谁让你还在教书阿......”他回答道。同学们哄堂大笑,然后他就站了一整节课堂。
他当时大概不明白此话的意义究竟何在。小镇教师的职业,总是使得他们有离开的愿望,却无离开的力量。一年又一年,每一位踩在他们肩膀上离开这里的孩子,都让他们在这股泥潭中陷地更深。
类似的,他还记得二小的班主任。那是一位光头男子,戴着一副眼镜,在家长会的时候当着他父亲的面严厉地批评了他目前的学习成绩,并暗指这样下去未来将前途黯淡。但父亲与他对视的眼神却十分地意味深长。后来听母亲说,他俩曾是同班同学。
另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教语文的女老师。总是一副温声细语,文文静静的模样。她曾经坚持要上他家进行家访,才得知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只有爷爷奶奶作陪。爷爷是个粗人,哪里晓得家访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脑袋里只有自己江湖上的待客之道。因此聊了两三句便让奶奶端出一盆花生米,自己又开了一瓶二锅头。一旁的他和他老师两人大惊失色,连连推辞。爷爷便佯怒道:“你这个教书的小姑娘难道看不起我这样的粗人吗?”
现在回忆起来,那次特殊的家访最后以爷爷不胜酒力率先断片为告终。要不是奶奶拦着,那位教书的小姑娘还想和爷爷再碰一杯。
“明天晚上八点钟我带你去看马戏团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临走前她蹲在地上问道,眼睛在黑夜中睁得又大又亮。而他则几乎开心地晕眩过去——当然,事实证明这份喜悦来的早了些。隔天的马戏团表演因为她记错了开场时间而遗憾地错过了,选择的玩具也因为价格过高看看也就放下了。
但总得来说,这种非正式的交往与连结,普遍地存在于当时的小镇上。2块钱车程所能覆盖的物理空间,实在是容不下太多规矩与隔阂。
差不多在十几年后,托母亲的指认,他又与这位老师在奶茶店门口遇见了。她看起来似乎没有变老许多,但却不太叫得出他的名字。他觉得有些高兴也有些遗憾:高兴在,她仍然还在这里;遗憾在,她仍然还在这里。
5 十五块钱的赶集
每一年中,他最喜欢下半年的时光。平淡的日子,从九月份开始节奏加快。
首先是赶集。这是小镇中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它一般持续三天时间,但兴奋的心情往往会提前一周蔓延开来。
赶集似乎没有特定的具体日子,但大约都会在入秋后进行。一旦他看到路上开始搭起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帐篷,哦霍,赶集就要开始了。
▲ 赶集意向 图源:网易
对于赶集,他总是尝试用一种有计划的方式度过。他和爷爷约定好,赶集那三天,每天可供他随意支配的零花钱是五块钱,三天就是十五块。这些流动资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他的印象中:一块钱可以买三到五串羊肉串,而卖羊肉串的叔叔皮肤总是焦黑的跟他手下的羊肉一样。五块钱呢?则可以捞三条金鱼,或者选择一只小乌龟(如果讲讲价,摊主有可能赠送一个塑料小鱼缸,外加接一小盆水)。
他很喜欢金鱼,买到家后可以勤劳地一天给它们换三次水,但不知为何,金鱼总会没过几天就肚皮朝上的浮起来。他也养过两次乌龟,但可惜一只病死了,另外一只则被他不小心一屁股坐死。他不甘心,隔年又买了三只小鸭子和一只仓鼠。但前者在他一次忘记关门以后就跑出去失踪不见了,而后者则在寄养到外婆家以后吃苹果噎死了。难怪电视剧上总说“爱就是放手”,他想到。
如果他感兴趣,五块钱还可以拿来玩一些游戏:比如用单发玩具步枪设计三米开外的气球,大约可以射十次——他认为这是男孩子应该玩的。他喜欢亲自用手将子弹推上膛的感觉,更喜欢眯起一只眼睛架枪瞄准的感觉,这让他能够轻易地跟原本陌生的周遭事物发生联系。
▲ 就像这样 图源:网易
十块钱以上,则是巨款了,对它的一次性消费总是要付出极大的勇气。有那么一种帐篷,外面的喇叭总会不断循环:“十块钱三样,三样十块钱,一样三块半”。究竟是哪儿三样?走进一开,其实里面卖的很杂:小人书,洋娃娃,各种摆饰等。但他最喜欢乐高积木。后来他父亲得知后,曾给他买了一大盒。他足足花了半个月时间拼装成了一艘一米二长的航空母舰放在电视机上,比辽宁号问世要早六年时间。
十块钱,他还能买各式各样的兵器:塑料制的金箍棒、一按就会发出亮光和特效声的刀剑、木质左轮手枪、奥特曼变身器等等。他想起同班男生们有时会带上各自的兵器在院子里相互切磋,打的昏天黑地,不可开交。曾经有一位隔壁家的傻瓜掏出奥特曼变身器变身后来和他们肉搏,但很快被几棍子打哭了。“战场容不下天真的人。”他教训道。
所以说,暴力总是成长的必经环节。枪斗,械斗等如今这些发生在当代小朋友手机屏幕中的事情,曾经也较为逼真地发生在他家门口和小巷中。虽然没有特效,但挨到一下是真的疼。
6 过年的声音
他的父母总是在过年前几天回家。
“哗啦啦”是楼下玻璃门的推拉声、“哐哐当当”是年货放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是“阿爸!阿妈!”,这是父亲在喊自个儿爹娘的声音;“儿子!”这是母亲在呼喊他的声音;“噔噔噔噔噔”则是他光着脚从楼梯跑下来的声音。
上述场景在过年期间要发生无数回。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CP登门拜访,姑姑和姑丈、姐姐和姐夫、叔叔和阿姨等等。他们有的在还没进家门之前就搁路边提前呼唤起来,而楼上的人明明知道这是谁,却还要把身体探出窗外,迫不及待地寒暄几句后方下楼开门。
对于一般的亲戚来说,聊天的场景主要集中在一楼客厅——别忘了,他们家楼上只有三间卧室。但这种低楼层的亲密交谈也有它的感染力。他偷瞄到好几次,隔壁的邻居有的会在听到动静后,端着饭碗偷偷摸摸地平移到家门口,待被发现招呼进来后才装成是偶然路过的样子,明明他们的米饭上早就给自己多夹了好几块肉以备不时之需。
他坐在楼梯上,听着楼下热烈的噪音逐渐盖过自己的呼吸声,仿佛夜店震耳欲聋的电子乐,给予人们不管不顾、放肆抒发情感的空间。这样的噪声有的时候会因为新人的加入而骤然变得更加剧烈嘈杂,就像往油锅里下菜一样。那些平时或没皮没脸,或不苟言笑的人,此时都会装模作样的作揖,面带微笑的道声“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阿,这真是一句无法抗拒的美好祝福阿。它一定要道得大声、道得热枕、道得掏心掏肺、道得不顾一切。如果不够,则再以喜悦为火焰,将尘间俗事点燃升腾至空中,散作绚丽的烟花在天空中一朵朵铺开,迸发出穷尽一切的声音。
这真是最动人的声音了。
▲ 新年合影 © 尤加利叶
7 游 荡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自从他上初中以后,回镇子的时光就越来越短,间隔就越来越长。最开始的时候能待一两个月,而到后面也就最多停留四五天。这样的分分合合很多,直到某一次曾被视为是间歇性的离开以后,他也就真的离开它了。
这种冷暴力式的分手,使得当他体会到乡愁究竟是何等滋味时,早已为时过晚。他不知是自己变了还是小镇变了,亦或是两者都相互背离,渐行渐远。他看到辖区竖立起一块牌子:小镇欢迎您。这让他觉得有些失意,就像最亲的亲人也开始和他客套了起来。
他明显地感受到外部力量对它的侵入:街边开了几家时髦的奶茶店;新的服装品牌取代了原有的廉价衣裳;杂货铺变成了24小时便利店,柜台后的老头老太变成了身着统一制服的年轻男女;甚至镇子深处的木房屋,如今也七零八落地被摘除了。
它开始主动地大声说话,建立了许多的风景名胜区与伟人纪念馆;巷子两侧的石壁上挂着某某名人曾经到此一游的合影相片,不时会有带着红帽子的导游领着稀稀拉拉的游客登山......而所有这些突变,却又因为变化的不够彻底而显得刻意与呆板。因此,多年后的小镇,就真的只是个小镇罢了。与记忆中的家乡,早就相去甚远了。
▲ 所谓的“老街” 来源:网络
▲ 朱程将军故居 来源:网络
他于是尝试在网络中查阅记忆中的小镇,跳出的却是GDP、财政收入、常住人口等等。他也找到了不少网络中漂亮的小镇风情照,但那并不是他记忆中的家乡。网络上说,小镇在两年前入选《美丽城镇建设样板创建名单》,里面有村子还被评为“历史文化名村”。这另他有些惊讶:它美吗?他似乎并不觉得。或者说,他根本难以用或美或丑,或穷或富,或历史或文化的概念来对标记忆中的小镇——尽管后者的这些话语体系(包含地方景观、空间格局、经济结构等更深层次的逻辑内涵),也是他日后用来评价和分析其他地方的称手工具,但他却并不想用在自己的家乡上。那种将它放置在手术台上,用理性冷漠的理论和指标去抽丝剥茧地解剖它的行为,对他来说是一种伤害。
▲ 被开发的旅游景点 来源:搜狐网 © 浙江国土
他想起,新房交房那天,爷爷奶奶在巷口放鞭炮。而他第一次爬上四楼,用一个他从未到过的高度俯瞰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他发现,原本只可用身体经验和丈量的空间一瞬间被视觉结构的清晰明白,但同时也让它变地渺小,甚至是卑微与无聊了。对他而言,他情愿用对定位和系统的无知,换取沉溺其中的安全感和满足感。说到底,这不就是家的意义吗?它总是注定要脱离其他的经验世界,用一种不讲道理的柔情将你包裹。而一旦它打破了内外的区隔,家乡便不再是他所围绕着的中心,而仅仅只是无限大的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处局部罢了。
就这样,他再也回不去记忆中的家了。成为了又一缕游荡在现代都市中的孤魂野鬼。
▲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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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原创 / 尤加利叶
# 重庆大学建筑学专硕研究生。桃金娘科,桉属植物。耐寒不耐旱。成长较快,以奶茶浇灌。喜清新素雅,花语是恩赐。
编辑 / 白雎 审核 / 尤加利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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