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和梦想，只能二选一吗？

编者按：《母亲故事》第二篇，刊登一个来自某 “十八线” 城市妈妈的投稿。作为一个有梦想、爱读书的妈妈，因为让大宝有 “兄弟姐妹” 这一朴素的心愿，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正如笨妈自己的挣扎一样，在国家为了经济利益号召女性生养劳动力但却不予配套制度支持、在职场公然性别歧视却被默认合理的情况下，生育代价全由本就弱势的女性承担，造成巨大的母职惩罚。

笨妈清楚，呼吁大家投入推动社会制度的改变，对本就工作家庭狼狈应对的妈妈们，不太现实。所以，如果您缺乏影响制度的渠道，或许可以在家庭内做出努力，因为养育孩子的责任在于整个家庭。生育的重负我们已经承受，养育应该主要是爸爸的事。

犹豫很久，不愿提笔，因为伤疤还未愈合，掀开会疼。

大宝三岁之前，全身心投入，安心做一个好妈妈。三岁后的某天，一直特别依赖妈妈的小孩突然主动分床了，我知道他已经建立了足够的安全感，妈妈可以开始逐渐抽离了。之后，大宝很顺利地接受了幼儿园。妈妈多出好多时间，重心向工作回归一点。

忘了交代，我是山东某十八线城市的一名高校老师，2007年参加工作，2011年生大宝。

我不是工作狂，但特别在意自己的工作价值：希望能激发那些年轻人的专业兴趣，学会自主思考，关心社会。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的工作进入了瓶颈期：知识储备太陈旧，学生专业兴趣愈发冷淡。以及，工作七年里，多是乱读书，读闲书。现在想在专业上有所提升。

于是，2014年我申请国内访问学者项目，很幸运，通过了。我选择了中国传媒大学。原定访学期限为一年：2015.9-2016.7。2015.10.12，正式报到，至2016年1月8号乘车离京回家，我的秋季学期刚好三个月。

这三个月，实现了我最充实的求学生涯、最美好的个人时光。现在想来，心醉又心碎。

三个月里，我系统听了五六门博士课程、两门硕士课程和各种讲座。

没有课的时候泡图书馆，专业书闲书搭配着看。好久没从专业书里获得乐趣了，现在则是一本书到手恨不得马上读完，每天都在计算：读完这本书需要几天，一周能读几本，经常算下来发现在校期间读不了几本书而默默着急。

于是在图书馆里滑手机都觉得很奢侈。看闲书的时间也控制在饭后和专业书看累时。著名的《1984》就是这个时期看的，还有好多好书。每天最放松的时候是饭后在一排排闲书（抱歉我所谓闲书是指我的非专业书）间逛，瞅见有兴趣的抽出来翻一翻，实在看不够的抱到桌前坐下看。

那种随手一抽就能看到好故事，了解到世界是如此广博有趣的感觉真好。让人沉静。

周末偶尔的校外讲座、观影活动和shopping,更多时候还是在泡图书馆。好吧好吧，其实我不全是书呆子：我会一个人转地铁去看电影，我会和同伴逛商场买衣服把自己搞得美美的，我会在周末的早上睡个大懒觉犒劳自己，我会在阳光晴好的午后蹓跶蹓跶晒晒太阳（最不满的是传媒大学不允许访问学者将图书馆的书借出，所以基本上没法好好坐着晒太阳）。

那三个月过得如此充实沉静美好，而透着丝丝不安。

多少次，我在传媒大学校园里走着，有年头的大树将它茂盛的枝叶撑开片片绿意，隔着枝叶的淡蓝天空飘着白云，我一次次感慨此刻的美好多么短暂，是我从妻职母职中偷来的。

好像我从踏入校园的第一天就开始倒计时：再有几天就要离开了。

订了1月6号的返程票，因为7号8号学校增开讲座，一推再推，8号晚上乘车离京。因为家中还有孩子，我一般一个月回家小住几天。最后一个月因为学期快结束了所以没回去，于是1月9号到家时我已经40天没回家了。

孩子太想妈妈而稍有疏离感，老公生气嫌我“不要这个家了”。是的，学期中后期和老公冲突很激烈，他抱怨我“变了”。

很多人在知道我要访学时会说“正好去考博”。可惜我心心念念的只是去听课、看书。直到秋季学期结束，在家里闲着，某日，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去考了，也想去考了。好巧不巧，一直在听的一个老师第一年招生，赶紧联系，竟然颇顺利。那就备考呗！

忙活了没几天，发现自己（竟然居然）怀孕了。

小宝现在5个月，我很爱他。但确认怀孕时我的第一感觉是：我的梦泡泡破了。

有人会说不耽误啊，生完孩子照样考。是呀是呀，当然可以。

只是我无能，带娃、读博于我都是美好的大事，我一个阶段只能享（ying）受(fu)好一件，以及我不希望再被母职与个人（学业）追求上撕扯。

读博，要么不读，要么好好读。生命都是宝贵的，当然选择宝宝了，并且会好好陪他，直到他（三年后）可以离开我。

内心的纠结，现在已淡然好多，虽然当时耿耿于怀。

于是第二年的春季学期，当我以孕妇的状态重回传媒大学时，发现已是心有余力不足：每天都睡眠不足、体力差、脑筋慢让学习的乐趣倍减。

于是讲座、课程能减则减，图书馆里节奏也慢了下来，多了些空白时间以备补觉、发呆和吃东西。而家与校之间的辗转也越来越吃不消。时日不长，我在学期末（兑现诺言）带大宝去京纯玩几日，打包行李回家了。我的访学生涯如此草草收场，真是遗憾。

凌晨4点安置好小宝，辗转难眠时开始写，想想写写。此刻6:10，小宝醒来，吃奶，拉臭，躺在身旁瞪着大眼睛东看西瞅，嘴里咿呀有声，小手时不时拽拽你袖子。这种感受一侧酣眠的爸爸肯定无法体会吧？臭爸也不能享受宝宝在怀里吃奶然后抬头冲你一笑的待遇，遑论看着宝宝吃饱后沉沉睡去的满足感。

是的，男女有别，上帝将子宫乳房赋予女人，生养的职责便偏向女人。如果你想事业有成而后宫不乱，那么，女超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不想当女超人？那就琢磨琢磨偏向哪边吧。如果你觉得这不公平，别太纠结，《巨流河》的齐邦媛，读书时醉心于外国诗歌，婚后不也放弃教职，随夫搬迁台中，数十年满足于中学教育？刘宾雁初识夫人时，她在创办社团刊物，他仅是社团某活动翻译。其后，宾雁成为报告学家、记者、学者，夫人呢？被人追忆的是她怎样接待宾雁的来访者、怎样安排生活等，个人学术如何？我还要再读文献三百篇，估计有谈到的吧。还有，杨绛先生，你们都知道的，不再赘言。

才情如她们亦如此，咱们平庸者还纠结啥呢？带娃间隙看点书，提升提升个人先吧。

不写了，娃要回笼，奶妈上班了。愿宝妈们被宝爸温柔对待，如我，哈哈。

结尾部分让笨妈感觉心酸又无奈。我不想再继续歌颂母亲的伟大，因为这种歌颂背后是对母职的绑架。但我仍然想献上对妈妈们崇高的敬意，并想告诉你们：你们真是美好的人类精华。

然而，你们承受的这些是不公平的：孩子父亲及其整个家庭、社会和国家，都是女人生育养育劳动的直接受益者，但生育的代价却独由女人自己承担。

作为致力于伸张女性权益的一份子，笨妈并不悲观。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的女儿不需要再在母职与自我之间，二选一。

终有一天，男人也会休产假、带孩子，社会育儿设施完善，全社会为生育劳动买单，正如现在的北欧国家那样（虽然还并不完全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