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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报 | 石硕:历史的另一面:记忆与传说——从个案说起

ZJUIAS 浙江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 2023-12-16

5月23日下午,高研院学术报告会第260讲在浙江大学之江校区钟楼报告厅举行。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石硕作报告,题为《历史的另一面:记忆与传说 ——从个案说起》。报告会由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副教授任小波主持。

在传统的历史研究中,传说和历史记忆往往因为包含众多主观建构成分而被忽视,但事实上,传说和历史记忆大多是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形成的,更多地反映了人们的主观愿望与诉求,仍是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次报告会以“打箭炉”传说、藏汉之间的文成公主传说等个案为例,讨论了这一问题。

康定的旧称“打箭炉”地名始见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圣祖仁皇帝御制泸定桥碑记》:“打箭炉未详所始,蜀人传汉诸葛武乡侯亮铸军器于此,故名。”可见,该地名是因蜀人传说“诸葛亮铸军器于此”而得名。在此后的两百年间,清代史籍文献中普遍称“打箭炉”,更由此衍生出诸葛亮令麾下将军郭达于此地造箭的传说,其造箭之地名为郭达山,农历6月5日,当地举行盛大的“将军会”,纪念郭达将军诞辰日。

从史料考证,“打箭炉”在《明实录》《明史》均已出现,作“打煎炉”和“打折卢”,从这些不同写法可以看出,该地名应是出自藏语地名的译音——藏语称两水交汇处为“多”,打箭炉正好处于源自折多山之折曲(即折多河,打曲为河)与源自大炮山之大曲(打曲,即雅拉河)交汇处,故被藏人称作“打折多”,“打煎炉”和“打折卢”均系其译音。从康熙《泸定桥碑记》称“蜀人传汉诸葛武乡侯亮铸军器于此,故名”来看,“打箭炉”纯属蜀人的传说。至于郭达将军,查《三国志》等史籍,诸葛亮麾下及并无叫郭达的将军,“郭达”是杜撰的人物。汉人所谓“郭达”,源自当地藏人心目中的山神“噶达”;而汉人所称“郭达将军庙”,实为当地藏人祭祀山神的“噶达拉康”。民国时一年一度规模盛大的“将军会”,正是以此为基础发展出来。

有关文成公主的记载,在唐蕃时期汉的藏文献史籍中还十分简略,直到公元11世纪才开始在佛教弘期藏文史籍中大为丰富,并逐渐演变为汉藏关系的一个象征性符号。传说中,文成公主带入了巨量和卷帏浩繁各类书籍与物品,并且擅长风水之术,大昭寺的兴建正是由文成公主看风水堪定基址;文成公主是位虔诚的佛教徒,带入佛像及佛经……而在文献中记载更为丰富的金城公主,却被被完全遮蔽,湮没无闻。

基于此,石硕对两个案例进行了比较分析。他指出,“打箭炉”地名出于汉人的主观建构,是望文生意的“无中生有”,而杜撰的郭达将军则合“噶达山神庙”“郭达将军庙”为一体,并发展出汉藏同祀共欢的盛大“将军会”。这种建构的背后有两个目的:对汉人来说,可以化“他乡”为“故乡”,化“陌生”为“熟悉”,缓解思乡之情,化解“乡愁”;而对藏人来说,则可以打破隔膜,弥合与当地藏人的关系和情感。文成公主的传说则主要出自藏人的塑造,以真实历史人物文成公主为内核,变“小”为“大”、化“微”为“著”,不断叠加和重塑历史记忆,把真实历史人物升华为汉藏民族友好交往的象征符号,重塑了民族间的历史记忆,同时重构和放大吐蕃的辉煌历史,强调和突出松赞干布的重要性和辉煌业绩,亦不乏推广佛教的因素。

石硕进一步分析两个案例背后的更深层原因——当主体人群与边缘人群发生关联时,二者之间需要“与共”——建立共同话语、共同记忆、共同符号,以有利于相互沟通、交流。他继而阐释了对“历史真实”的思考。虽然“打箭炉“郭达”是主观建构,产生出来的“将军会”却是“真实历史事实”;文成公主是真实历史人物,但被藏人主观放大和强调,抽象为象征符号,对汉藏友好发挥重要作用,可见人们的主观愿望与观念同样创造历史。

最后,石硕总结道,历史总无法避开主观,因为历史是人的活动,记录历史的是人,研究历史的也是人。历史总是“主观”与“客观”相掺杂。传说与历史记忆蕴含丰富的思想资源、观念和意义,同样是我们认识和理解历史真相不可或缺的素材。记忆和传说也是历史,是内涵更丰富的历史。

报告会交流环节,任小波、闫雪、张春晓、邹立波、白照杰等学者,就“打折多”“噶达拉康”的藏文涵义,郭达将军传说与噶尔氏的关系,传说变化的节点,上层有意与下层无意识建构的区分等话题,与主讲人进行了探讨。

文字:夏春璐
摄影:陈彧婷
编辑:陈彧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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