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有记忆，但是BOSS直聘没有

萧田 | 文

泠涯 | 美

“找工作，我要跟老板谈”！

从汪可盈到盖尔·加朵，BOSS直聘凭借着360度无死角的尴尬舞姿和土味广告，终于让写字楼里的社畜们记得了这个成立仅6年的招聘中介。

现在，“老板”不仅跟你直接谈工作，还可能跟你谈性生活。找工作不再是跟老板谈，而是变成了跟“老鸨谈”。

11月23日，《新京报》刊发《暗访|“情色陷阱”招聘：招助理实为“拉皮条”，选在非办公场所面试》，BOSS直聘上的多家公司“中招”。

虽然当晚BOSS直聘紧急回应涉事企业已经封禁，相关岗位全部下线，但是掀起的舆论对平台的申讨之风却仍在继续。

几年前，大学生李文星在BOSS直聘的“牵线搭桥”下陷入“传销骗局”不幸丧命。历历在目的悲剧还未完全平息，这次又再遭“情色招聘”风波。

三年两次严重挑战公众的道德底线，“好了伤疤忘了疼”的BOSS直聘，未来可能要“耗子尾汁”了。

找工作，我要跟“老鸨”谈？

“有没有胸啊，让我摸摸。”在三元桥一家酒店附近的黑色商务车上，一名30岁左右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企图伸手触碰正在暗访的新京报记者。

11月上旬，新京报记者以求职者的身份在BOSS直聘上向一家名为“世界财富精英会”的机构发起沟通，应聘“中国劳斯莱斯俱乐部招聘特别助理”一职。

这家公司在平台上的介绍非常亮眼，“始于英国家族式俱乐部，曾为洛克菲勒家族提供服务。在中国，仅服务人均1亿元净资产以上的家庭客户。”

11月8日，该企业在BOSS直聘上显示头衔为总裁的“方先生”与记者取得联系，并要求记者提供出生年月及生活照。

奇怪的是，当记者通过BOSS平台与方先生“交换微信”后，一名自称“东哥”的人主动添加记者微信。

东哥直言不讳，他自称是专门为客户物色女孩的“猎头”，助理这种岗位月薪10万到30万，前提是“能接受每个月不超过三次的暧昧关系。” 

如果客户面试通过，应聘者拿到工资，需要给他发一个3000元至5000元的红包。

据他介绍，这位客户从事地产贸易，已经向东哥预付了一笔不菲的保证金，要东哥替他招聘“私人助理”。

在东哥的安排下，11月12日本来与招聘客户约在三元桥附近一家酒店的咖啡厅见面的记者，突然被要求更换地点到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上。

这辆车上，司机坐在驾驶座上，第二排坐着一年龄在30岁左右的男子，在仔细询问了记者的个人经历后，这名男子主动切入正题：

“我们俩的频率就是一个月发生3次到5次的性关系。一个月的薪资，我让你自己说，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10万、15万、还是20万？”

在一旁的司机附和道，“董事长对钱没有概念”，说着拿出了一沓钱。

几番交谈后，该男子表示满意，“我现在可以定了，就用你。”他让司机找一家医院带记者检查身体，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摸胸”一幕。

惊悚的是，这只是暗访的“冰山一角”。

从11月初开始，记者先后在BOSS直聘上申请助理和秘书等职位，然而遭遇到多家公司涉嫌情色招聘。

既有向“东哥”这样给人客户专门物色女子的“中介”，也有亲自在别墅里面试并对应聘者动手动脚的老板，甚至还有专门为客户寻找性伴侣的公司。

更可怕的是，从今年上半年开始，就频繁有网友爆料BOSS直聘变“BOSS直姘”，不仅没有引起舆论关注，似乎也没有引起BOSS直聘的特别重视。

需要说明的是，涉事企业和老板对这种色情交易似乎心知肚明，而且早已轻车熟路，不仅分工明确、责任到人，甚至还形成了一整套“话术”。

换句话说，BOSS直聘的监督审核机制要么就是形同虚设，要么就是有意纵容。

“没有记忆”的招聘中介

韩国高分犯罪片《局内人》的大结局里，大反派《帝国日报》李主编在监狱里运谋筹，在他眼里，群众只不过是一群只会追逐热点的，过段时间就会把一切都遗忘的蠢猪，一旦风声过后，他还可以东山再起。

群众真的没有记忆吗？显然，是有的。

2017年5月，东北大学大四毕业生李文星通过BOSS直聘软件入职所谓的“北京科蓝软件系统股份有限公司”，此后频繁失联、人生自由受到限制。

2个月后，李文星的尸体在天津静海区某水坑中被发现，经警方调查，其加入的所谓北京科蓝公司，实为“蝶贝蕾”传销组织。

作为专业的人力资源服务商，BOSS直聘一直以来主打“跟对人”，标榜用户信用认证体系，在“李文星案”中却未对注册用户进行基本的审查。

通过BOSS直聘软件，非法传销组织竟摇身一变成为规模上千人的上市公司，直接导致李文星对传销组织的合法性信以为真，并最终酿成惨剧。

这一次，鼎沸谴责淹没作恶者的同时，舆论没有“失焦”，矛头再次直指BOSS直聘，将其推上风口浪尖。

实际上，早在2015年，BOSS直聘就一直执行“只发一个职位，资料合规可以先发；不触发举报，可以招聘”，这一机制饱受外界诟病。

一年之后，平台对大公司采取了企业邮箱认证的方式；对于没有公司邮箱的招聘者，采取营业执照认证的方式。筹备期的公司，没有营业执照，会要求提供名片、工卡、在职证明等。平台开始采用“机器＋人工”的审核模式，并一直持续至今。

“情色招聘”事件发生后，BOSS直聘对外宣称：

“我们其实一直在改进，希望为求职者提供更好的服务。”

但从新京报暗访过程的遭遇来看，BOSS直聘对发布者的审核并没有宣传中的那么严苛。

在暗访的文章发出后，这家“世界财富精英会”机构也被曝光，竟然和曾经被央视曝光招摇撞骗的世奢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2012年5月，知名博主花总就曾发帖质疑一个名为“世界奢侈品协会”的协会可能存在弄虚作假行为。此后，世奢会与花总进行过全面的舆论战，当时头衔为世奢会中国代表处首席执行官欧阳坤对媒体强调花总是“敲诈勒索”。

不巧的是，央视经过调查采访，直接点名报道世奢会是一个空壳公司，而且还采用诈骗等非法手段获取利润等事实。根据三言财经的调查，这个欧阳坤其实就是毛耀森，而他也是世界财富精英会的实控人及最终受益人。

2017年8月3日，还处在“李文星案件”舆论风暴中，BOSS直聘CEO赵鹏接受采访表示，当时的审核机制“存在很大问题，教训很惨痛。”

现在看来，令赵鹏感到“教训很惨痛”的痛感还在作痛。

BOSS直聘为何要“健忘”？

作为一个存在多年的互联网垂直行业，网络招聘并不新鲜，它有着成熟的商业模式和体系。

随着我国互联网的发展，网络招聘平台已从昔日的萌芽探索期，进入了多元扩展时期。至2019年，我国网络招聘平台已形成五种招聘模式：综合招聘、垂直招聘、社交化招聘、分类信息招聘以及新兴招聘模式。

其中，以BOSS直聘为代表的新兴招聘模式发展最为迅速。

极光大数据发布的《2020年互联网招聘行业研究报告》显示，BOSS直聘以73.3%的认知率和47.4%的使用率成为继58同城招聘之后，互联网招聘第二大招聘平台。

在一众招聘平台中，成立短短几年的BOSS直聘算得上是一匹真正意义上的“黑马”。与其他招聘网站相比，BOSS直聘的成功得益于其背后的模式——“直聘”：

让老板和求职者在平台上直接沟通，求职者完善自己的学历、工作经历等基本资料后即可浏览职位；

老板填入姓名、公司邮箱等即可发布职位。系统会按照用户的行业、职能、职级对双方进行三级匹配。

按照赵鹏的说法，这种模式是“用相亲交友的方式做招聘”，它意图将冗长的招聘环节缩减为老板与求职者一对一的沟通。

可业内有一句话：“目前所有的招聘行业玩家，都没有摆脱中介的身份”。即使是BOSS直聘，也只是改变了一种企业和候选人沟通的方式而已，本质上还是中介。

所以，用户代表着简历量，用户代表着面试量，用户代表着招聘效果。然后所有的招聘行业的商业产品，基本绕不开流量转化（提升浏览率从而转化为投递）和简历下载（简单粗暴直接获得联系方式）这两点。

回到营收模式上，让所有老板都花大量精力去直接沟通应聘者并不现实，最终必然又回归到为求职者与企业提供中介服务的老路上。

但“老板与求职者直接沟通”的模式是BOSS直聘运营模式的关键，如何才能尽可能的获得了足够多的“老板”和求职者？

由于公司客户是其主要营收来源，KPI导向的模式会影响其对审核的力度，严审企业必定会带来一定的金额损失；再加上其独特“直接对话”设计，决定了其面对群体大部分是中小企业，而这些企业的审核难度非常高，指派人力调研很花精力，成本太高。

这位前智联招聘CEO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改变会提升平台运转的难度、延长平台数据爬升时间的过严审核，具体体现就是审核放松、放松再放松。

也因为放松了审核、降低了使用门槛、设计了助推活跃度的运营方法和产品，BOSS直聘在跑马圈地时期连获资本青睐。一个投资圈的网友说“看过这个项目，数据跑的特别不错”。

李文星死后，BOSS直聘曾被网信办多部门约谈，并公开发布了道歉信。在承认审核机制存在大问题后，BOSS直聘承诺将100%实现“机器+人工”审核认证。

三年过去了，BOSS直聘如今再爆情色招聘，这并不是意外，只是它装睡不愿意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