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八十年历史的公厕和它的"金屋"邻居

人有三急，那是须臾都将就不得的。如今上海的公厕建设得相当完备了，很多公厕都有专人管理，又干净又方便。不过，在江西北路靠近七浦路的地方，有一只公厕，却有80年的历史，而且和当年上海滩的大流氓陆连奎有莫大的关系，这，就说来话长了。

话说江西路被苏州河一分为二，因为江西路无桥，所以南北并不通，必须从四川路或者河南路绕行，才能走通一整条江西路。过了天潼路往北走，江西北路的房子开始有虹口味道，大多是两层的平房民居。近年来随着七浦路的热闹，江西北路成了服装市场的“后花园”，街景颇类似“城乡结合部”。这天偶然走过，原本只想到天潼路叫出租车，不了武昌路一过，却发现一幢极有意思的房子：江西北路174号“爱莲坊”。

旧上海的帮会人物，世人皆知的是所谓的“上海三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曾经担任过公共租界巡捕房侦缉股督察长的陆连奎，因为不幸和日本人有点瓜葛，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搜遍网络竟连一张正面照片都没有搜到。但陆连奎在旧上海可是赫赫有名，广东路浙江路口的“中央大旅社”就是他的产业。老上海有一句话：“侬做人不要老奎，再奎你也奎不过陆连奎”。这个“老奎”，说的就是陆连奎。

江西北路的这桩老屋“爱莲坊”，就是陆连奎给他的小妾“阿莲”置办的金屋藏娇之所。这座宅子建于1936年，彼时中日战端尚未开启，陆连奎的势力如日中天。他在江西北路看中这块地皮，执意要在这里为小妾建屋居住。但是这块地皮原来属于开中西药房的钱家，要拿到这块地并不容易。陆连奎亲自出马，摆了桌酒宴请地皮主人，一言不合，“老奎”手枪往桌上一放：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于是这块地姓了陆。

钱家虽然无奈地拿出了这块地，但内心愤愤不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江西北路174号隔壁的这块地捐给了工部局，为市民建造厕所。陆连奎的“爱莲坊”虽然造得雕梁画栋式样美观，怎奈隔壁开了这么一家公厕，风水如何暂且不说，光是味道就很难让人忍受。小莲终究无福享受她的“爱莲坊”。钱家则因为害怕陆连奎的报复，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举家移民香港去了。抗战爆发，陆连奎遇刺身亡，空留下这座“爱莲坊”。

也是凑巧，这天我和我的好搭档赵老师走到江西北路，一眼被爱莲坊的建筑所吸引。我们本是无心插柳，但是“爱莲坊”的房子在江西北路的平房中间，委实是太漂亮、太突出了。石制的匾额，“爱莲坊”三个字据说是陆连奎亲笔书写。门钹非常精致，虽然经过岁月的磨砺，但在阳光下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神采。我们正在拍摄之时，过来一位老伯，看我们对房子有兴趣，把我们引进门内：“你们想拍就拍吧，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

进得大门，怎一个“破”字了得。“哦哟，这房子没有保养好啊。”“是啊，七十二家房客，现在住了十几家人家，房子快要拆了，谁还管他呢。”老伯自我介绍姓王，今年74岁。1949年，他父亲打工的厂家老板搬迁去了香港，把“爱莲坊”的两间房间转让给了王家。“这个房子，我们家是用金条顶下来的”，王老伯强调。

有王老伯带路，我们得以走进其中一窥堂奥。屋顶、檐角、地坪……到处都能看出房子建造者的精心，房子的质量是没话说的。但是八十年的光阴，也在这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要说住在这里是什么感觉，我想不会怎么享受。“拆了好，我们也可以改善一下环境。”王老伯如是说，“不过，拆掉也蛮可惜的，这是陆连奎小老婆的房子啊，好么事。”

在厢房黑暗的入口处，我们看到三个券型的空洞，已经被堵上了。这引起了我的好奇：“这是烧香用的吗？”王老伯笑了：“哪里哪里，大跃进的时候，这里是食堂，就在墙壁上凿了这三个洞，食堂排队打饭用的。”“你在这个食堂吃过饭吗？”“怎么没有，肯定有。”

告别王老伯出门，隔壁就是那个有八十年历史的厕所。和“爱莲坊”不同，厕所已经完全没有了旧时的痕迹，它旧时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公厕。任何人如果不知道它的历史没走过路过，只要不是内急，绝不会朝他多看一眼。谁能知道，它，凝聚着八十年前一户人家对恶势力的无奈反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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