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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学炯爷

2017-01-08 小周 老周望野眼

炯爷从前可不是什么爷,而是我们高中班里的一个“大珀斯”(big pose),上海话说,模子有点“嗨”(上海话“嗨”的意思,是“肿”)。模子一“嗨”呢,打架肯定厉害,但炯爷不群不党,每次打架都是单枪匹马,自然占不了什么便宜。双拳难敌四手嘛,打架“嗨模子”反而吃亏,这也算是个规律了。炯爷身体特别好,住在长乐路茂名路那一带,那时候你如果看到进贤路或者花园饭店门口有一辆28寸老坦克脚踏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驰而过,车上骑着的很可能就是炯爷了。



长乐路


高中毕业以后好多年没见过炯爷,再见时已经是同学聚会,彼此都是中年人了。人的相貌会变,体格会变,声音却是不会变的。“册那,侬biang格两年混到哪里去啦!”男生见面都是这个调调,大珀斯的炯爷却迥异其趣,荤腔在他嘴里是没有的。和他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nice。炯爷似乎从来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他的嘴角永远带着一丝笑。




炯爷还是骑着辆自行车,只是车换了。他骑车,可是骑出了品。不是什么名牌车,更不会参加什么拗造型的公路赛,他就是那样一点一点地提升自己骑车的水平,什么水平呢,反正晚饭吃好,也许一溜烟就骑去松江了,呆呆地四处看看,又骑回来。




炯爷喜欢潜水,这个潜水可不是在网上“潜水”啊,是真的潜到海底去。香港、马来西亚、菲律宾……哪里的水好,哪里的水凉,哪里的海洋生物种类多,哪里的海底全是垃圾,你问炯爷,他都知道。只要一有假期,他就和炯嫂两个人到处跑,潜着潜着,他又潜出了品,考了潜水教练的执照,成了专业人士。




炯爷还有一个爱好:露营。我猜露营大概是和潜水配套的,古人说“仁者爱山智者乐水”嘛,炯爷寄情山水,九天揽月和五洋捉鳖一块儿玩,一玩又玩大发了。因为他老是在香港的深山老林里转悠,引起了香港人的注意,把他露营的事情拍了部纪录片,广东话配音的。炯爷就这样成了香港明星,他好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露营玩多了,炯爷掌握了一套急救的技术,反正他就是有这个能耐,玩着玩着又考了个证出来。有人和他打趣:“侬学急救,是不是想着哪天给女驴友做人工呼吸啊?”炯爷笑而不答:“喝酒喝酒。”



炯爷的心头好:苏州桂花冬酿酒,必须是元大昌现拷的


每次和炯爷见面,喝酒是必不可少的。炯爷的酒量和他的模子一样大,读书时一堆人欺负他,但喝酒这件事蒙不过去,一杯就是一杯,人多未必游泳。你就轮番敬他好了,反正他倒不了。炯爷喝酒也一样喝出了品,从苏州每年只供应一季的冬酿酒,到苏格兰高地的单麦威士忌;从台湾乡下的土酿浊醪,到全家超市买一送一的罐装啤酒,他是无酒不喝,关键还在于,没人见过他喝醉什么样。



炯爷的书单


炯爷的人生如此精彩,可别以为他是什么富豪大腕儿。他有烦恼吗?怎么可能没有!生老病死,喜乐哀愁,人活着就是那点事,炯爷一样逃不过。这些年大家都买了房子,他只搬了一次家,从长乐路搬到了重庆路万宜坊,韬奋纪念馆隔壁的老公寓。大家都买了车又换了车,他也买了,自行车。几十年了,有人升官,有人发财,有人得志,也有人沉沦,炯爷还是吃那点死工资。有朋友在上头有点路子,就对他说:“哎,请你们头头出来吃吃饭啊,我帮你说说,老同志混这么多年了,你也进步进步。”炯爷还是那样一笑,就此没了下文。半夜炯爷发了条微信,晚饭吃好散散步,一杯酒,一本书。



炯爷喜欢灯下独酌


这就是我的同学,一个卢湾区的中年大叔,炯爷。



安静!有事不要乱叫


今天写这些东西,原因是我看微信上看到了炯爷写的一段关于长乐路的文字,我要求他授权给我转载,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转载不能白转,上面的文字,是我献给炯爷,也是献给我们生活的老土地的。


附:炯爷的作品《长乐路小记》

【长乐路小记】 作者:炯爷

我喜欢这一段的长乐路,因为有缘。小时候,外婆每天牵着我的手,走过这一段长乐路,穿过庆福里弄堂去幼儿园。小学,还是每天走在这条路上,那时候功课少,放学了几个小伙伴一起游荡在学校对面的高福里,或官兵捉强盗,或躲猫猫,踢皮球,香烟牌子,豆腐刮子,那时候的书包像是百宝囊,直到天色暗下来,各自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会扯着嗓子喊自己的“吊死鬼”“枪毙鬼”孙子外孙回去吃饭。


长乐路高福里

有学校的地方就一定有小摊,转个糖人做个面人是有钱时候的事情,更多的是买张一分钱的蛋片,几个人分着吃。斜对面的长三小学有个校办厂,偶尔得到那里的报废零件便是最好的玩具了。慢慢的学校拆了,改建了,对面的那些弄堂还在,小时候的记忆也在。总是记得巴西球星贝利一脚劲射,守门员李富胜双拳将球击进石库门天井的镜头,然后无比谦恭地去敲门要回皮球。


现在每天上班还是骑车走的这一段长乐路,记忆远去,但始终留在心底,直到某天看到了那些红色横幅又宛若昨日般地全涌了出来。再走进那些弄堂的时候,人都在,却彼此沉默着。快过年了,最后一次老屋的团聚,寻不到一点年味,依然是那种让人脊背发凉的安静。老人们,面无表情地坐着,男人们,扎堆抽着烟不说话,孩子们,没见到孩子。唯有女人们,用锅碗瓢盆诉说着生活在继续。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喜迎动迁。



本文所有照片均由炯爷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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