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说|侯莉敏：自然教育理念下的课程建设该何去何从？

10年前，很多人在谈到幼儿园时，可能还会因为许多孩子没有幼儿园可上而感到焦虑，而10年后的现在，当我们说起幼儿园时，会聚焦在这些话题上：课程建设、游戏为基本活动、儿童本位等。这说明学前教育的发展从关注规模到关注质量建设上来。

不管是基于什么理念进行课程建设，都应该有服务儿童、发展儿童的价值取向。站在当下，我们既不能忘记过去，更要面向未来。我们需要思考教育是什么？基于儿童的自然教育是什么？本期，关于自然教育和课程建设这两个幼儿园的高频关键词，一起来看看广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侯莉敏教授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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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莉敏

广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

博士生导师、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理事长兼世界学前教育组织（OMEP）中国委员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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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的自然教育

是何样态？

20世纪关于自然教育曾经出现过三个典型场景：

午餐之后，孩子们哼唱着进行曲的旋律来到室外。在花园里，他们忙着挖土、除草、种植、浇水、呼朋引伴。充满吸引力和趣味的操场就在花园旁边，孩子们冲进操场欢快的奔跳，打打闹闹，聚在一起玩游戏。先是模仿小蜜蜂的游戏，孩子们刚才在花园里注意到了在花丛中穿梭的小蜜蜂，现在就变成了他们的游戏内容。一群鸽子飞过他们的头顶，鸟儿的飞翔又引发孩子们玩起了小鸟游戏。
（Aborn，1937，Listed in Downs，1978，p.44）

几十年前，幼儿园就开始把大自然的资源引入，或者说有了让幼儿园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的意识，目的就是让孩子在自然之中进行探寻，孩子的所有行为与自然保持一致。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的好奇心孜孜不倦，孩子们自由自在，和天地、自然保持心灵相通。

老师提供的游戏材料使孩子们有机会充分表达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受到约束的感受和情绪。一顶上校的军帽给了一个小男孩做个勇敢而独立的领袖的机会；而洋娃娃则让一个温顺的小女孩有机会成为充满母性的一家之主；在扮演狮子的同伴面前，孩子可以毫无顾忌地表现出自己的害怕。纸上大胆的涂画、色块的堆积，都表达着孩子们用其他形式无法恣意宣泄的情感。
（Fuller，Christianson，Headley，Landreth，1947）

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在户外，老师们除了提供大自然该有的原始状态的资源之外，还提供了相应的游戏材料，这些游戏材料是老师经过考量精心挑选的，老师没有统治孩子，是在了解孩子的基础上提供材料，让孩子宣泄自己的情绪，将孩子在现实生活中的感受表达出来，遵循孩子的内在需要。

路易斯陪着她最小的孩子到户外漫步，阳光明媚的大院子里满是乐趣。被自行车小径包围着的长满青草的小丘，正是孩子们的最爱，他们喜欢在小丘上跑上跑下。院子里还有果树以及爬满藤蔓的篱笆。在院子的一角是两个大型木质攀登架，一个架上有秋千，一个架上有滑梯，另一个角落里有个沙箱。在一个遮阳棚下有个画架，上面有刚画好的画。伊薇特和布莱恩径直奔向水池玩水。他们准备玩“宝宝洗澡”的游戏，池里有充满泡泡的温水，还有玩具娃娃和浴巾。
（Beardsley，1990，p.98-99）

这个案例把场景拉到了家庭，这位母亲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孩子希望得到什么环境、需要什么材料、喜欢玩什么游戏。

这三个场景体现了20世纪在三个历史时期学前教育高质量实践的精髓。可以看到，孩子的生活在户外、室内、家庭中保持了一致，与大自然是相通的。更重要的是成人了解儿童的内心想法，知道儿童需要什么，并提供儿童需要的环境、材料和陪伴方式，迎合了儿童的发展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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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教育家

如何理解自然教育？

对儿童来说， 每时每刻所经历的、所遇到的都非常广泛，我们选取什么样的内容、方法使他度过一天？在学前教育领域的诸多理念中，最后都集中在对幼年、环境和课程的特定看法上。先进的理念肯定不只自然教育这一个，但自然教育理念无疑是这诸多理念里很重要的。 

蒙台梭利认为大自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只要遵循秩序，这就是自然教育理念。不能把重点放在外在，要关注内在的生长节律、按照儿童的身心成长规律来进行教育。

夸美纽斯说自然包含两个方面的含义，第一层含义是指自然界中的普遍法则或规律，夸美纽斯称它为秩序。他在《大教学论》中指出：“秩序是把一切事物教给一切人们的教学艺术的主导原则”“改良学校的基础应当是万物的秩序”。也就是说，教育教学必须模仿和借鉴自然的“规律”。第二层意思指的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夸美纽斯认为遵循天性、发挥天性，是教育的首要之义。

卢梭是真正意义上把自然主义教育概念作为一个专有名词提出的重要人物，他还发现了教育的自然法。他认为在儿童还不能去理解外界事物时，教育应该完全交给自然。他说所谓的自然教育就要遵循我们内在器官的发展顺序及成熟度。卢梭认为教育或是受制于自然，或是受制于人，或是受制于事物。从而提出自然的教育、人的教育和事物的教育。在卢梭看来，三种教育必须协调一致，才能获得良好的教育。

裴斯泰洛齐很重要的观点就是教育教学要心理学化。他的教育思想基本含义是人的天性，即心理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教育应当以此为出发点，与其相适应、相协调。

根据人的天性和心理发展规律来安排教育，所有学前教育人都应内化于心，通过对学前领域的自然教育思想家的初步了解和学习，梳理出他们所提到的自然教育理念，可以归纳为三点：第一，教育要效法自然界及其规律。第二，教育要遵循人的天性或者是本性。第三，教育教学要心理学化，也就是说要符合人的心理发展规律，进而促进儿童的发展。

推荐阅读：《蒙台梭利幼儿科学教育方法》

作者：蒙台梭利

出版社：人民教育出版社

本书汇集了意大利有名教育家蒙台梭利关于幼儿教育的三篇重要著作，全面反映了作者的幼儿教育理论和实践。本书内容全面，条理清晰，结构合理，融科学性、系统性、理论性及学术性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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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山学校

自由并非无限制

夏山学校1921年创办于英国的一个小镇上，创始人尼尔用“以儿童为本”的原则，创办了这所能够让儿童自由发展的学校。学校创立之初，最主要的想法就是让学校来适应孩子，而不是让孩子去适应学校。

孩子来到学校，老师会首先告诉他们什么是学校，上课的时间、地点，也会带孩子参观老师上课。来到夏山学校的孩子是完全自主的，可以在校园里“游荡”，也可以选择进入课堂。

刚来到学校，孩子们可能认为摆脱了制度和羁绊，无所事事。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开始进入教室。因为是主动选择，所以学习动机更强。从夏山学校出来的孩子，社会中的表现都比较好，甚至有些是非凡的。

学校奉行的宗旨为自由，但并非无限制的自由。夏山，也许没有能够教会这些孩子很多的知识，但是在夏山的自由成长，耐心等待的价值观却给了孩子一个不催、不急、不逼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下面，各不相同的孩子都得到了按自己节奏成长的机会，没有被急功近利的一刀切教育摧毁人生。这个学校给我们体会如何追寻自然教育，遵循孩子天性，做到了一个典范。

夏山的三任校长始终坚持创校之初的教育哲学和理念。夏山学校百年未衰的历史，也证明无论何时，我们都不能忘记教育的初心，始终记得儿童本身。今天怎样培养他们，他们就会创造出怎样的未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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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摩尔·韦斯特幼儿园

促进一种可持续性的文化生成

澳大利亚肯摩尔·韦斯特幼儿园坐落在澳大利亚布里斯班西部的一个市郊街道上，是一个与当地的托幼协会合营的社区幼儿园。在创建之初，幼儿园就通过营造一种文化来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旨在支持和培育反思型的学习共同体，让每一个学习者都是热情的、有礼貌的、有责任感的、积极的。

由此，幼儿园就建立起一个可持续性教育的模型，这个模型描述了幼儿园在可持续性教育里的三个核心要素：物质环境，课程或项目，文化或哲学。

物质环境指的是建筑和自然环境。韦斯特幼儿园的建筑和大自然混为一体，他们用自然资源进行建设，幼儿园所有的耗能都来自大自然。户外游戏环境也尽可能追求自然，使儿童有机会沉浸在大自然的丰富多彩之中。

在他们的课程和项目里面，目标就是将可持续性教育的内容和过程充分整合到教学内容中，所以孩子有大量的时间在大自然中，有大量的机会与自然接触，逐渐学习与周遭环境和人的相处。

韦斯特幼儿园可持续性教育的主要目标就是促进一种可持续性的文化生成，让所有的社区成员（包括儿童、教师和家庭）都变得更具有环保意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环境和关系是自然教育的两个关键组成部分，自然教育注重自然以及以人为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以人为中心的自然环境；另一方面，是人与自然的关系。

韦斯特幼儿园提醒我们：教育要效法自然界及其规律；遵循人的本性的同时，不能忽视人与自然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有利的发展方向则是进行一种可持续性的教育。创设一种“可持续性的文化”，旨在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和人际关系，且由“内部”生长出来的，而不是由外部强加或命令的，是一种全体参与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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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游戏

关注“内在自然”和“外在状态”

安吉游戏是浙江安吉幼儿园游戏教育的简称，它是浙江省安吉县教育局基于本地的教育生态，改革探索出的一种以游戏教育为主要形式的学前教育实践。

从自然教育的角度来说，安吉的游戏材料源于自然，所有的课程内容来自生活。它很看重自然之物对儿童的影响，当我们还在纠结一天中户外活动的时间分配时，安吉游戏已经打破了空间的界限：它并没有室内外之分，只要可能，孩子都在户外；其次是打破时间的界限：放学了没玩够怎么办？第二天可以接着来玩，也可以回家继续玩。

安吉游戏倡导：把游戏还给儿童，尊重自主学习的规律和价值；老师充分信任儿童、解放儿童，让儿童实现自我发展；孩子是幼儿园的，更是家庭的；让孩子在游戏中学会对自己负责，让儿童在游戏中获得发展；游戏只是一个中介、一个载体，关键是在这个游戏里面儿童获得了什么、感受了什么。

在安吉游戏的实践过程里，我们不断看到“投入、冒险、喜悦、反思、爱”五个关键词在幼儿身上的展现。在关注儿童内在天性的同时，也关注由成人所引领的儿童所体现的精神状态。这种由内而外的“自然而然”正是“内在自然”教育的体现。

在以游戏为基本导向的课程里，教师的教学不再局限于系统化的书本知识。儿童是课程的发起者，我们只需要把他们感兴趣的点串联起来，支持和陪伴儿童一起发现、认知周围生活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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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江县南街幼儿园

把大自然当作活教材的幼儿园

成都市蒲江南街幼儿园几代园长都遵循了自然教育理念，追随幼儿经验和生活，进行自然教育园本课程持续深入的实践探索。

自然教育要遵循儿童的内在发展规律。蒲江南街幼儿园所设置的课程内容，包括社会性游戏，都根据儿童的发展特点和发展规律来进行调试，过早或者过晚对儿童发展都会带来伤害。幼儿园充分利用蒲江农业生态示范区的功能，把幼儿园与生态示范连接起来，与儿童所在的周遭世界建立联系，幼儿园的一草一木都是大自然的活教材。

从自然中探寻教育的本质，创设简洁自然、贴近生活的环境，支持儿童融入自然，表达对自然的尊重，建立呵护自然的责任感，让儿童与环境、课程在共生的关系中不断成长。

外在自然的人化指的是人所生存的自然环境，它包含了两个层面：一是人对自然界的改造；二是随着人对自然界的改造，自然与人的关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也就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历史尺度，自然成为人类存在的一个组成部分。

南街幼儿园多年探索出以“自然、绿色、融合、开放”为核心要素和以“回归自然、回归农村、回归书院”为典型特质的内生型地化教育，实践正是遵循外在自然教育的体现。它是由外在自然走向内在自然，又不断地从内在自然推向外在自然的过程。

自然既可以作为教育资源来理解，也可以作为教育方式来理解，还可以作为教育理念来理解。课程因环境而生，儿童和环境一起创生课程，环境因课程而变，课程哺育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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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教育理念下

幼儿园课程应如何建设？

自然教育理念下幼儿园课程建设思路，我觉得可以从以下这五大方面来着手。

第一，遵循自然规律，坚持把儿童发展作为出发点。

儿童是课程的出发点，只有遵循儿童发展规律，课程才有可能是科学、合理和有效的；以适宜的内容和方式引发儿童主动、充分地活动，让儿童有时间成为儿童，有时间成为真正的主动学习者；教师从对儿童行为的观察中，从与儿童的互动中发现儿童的兴趣和需要；以游戏为基本活动，用适宜的方法和手段来支持并引导儿童的学习与发展；通过环境创设和其他适宜、有效的途径，让儿童不断接受新的挑战，获得新的经验。

第二，创设自然充实、有趣和具有挑战性的环境。

丰富的环境、多感官的活动、新颖的体验和身体运动，都有助于大脑中神经连接的形成。创设自然的游戏空间，设备通常以激发游戏的自然特征为主。如原木、花园、草坡、挖的坑、灌木隐藏处、落叶堆、树桩、蓄水桶以及各种各样可以用来进行手工的“松散零件”（如木棍、岩石和植物茎干）。儿童每天进行自然探索和游戏，满足将自然与教育相融合的要求，比如广阔的户外景色、用于游戏和艺术表达的自然素材，以自然为主题的书籍和活动，可打开的窗户以及自然光的大量使用。

第三，重视儿童与自然的联系，建构基于自然的活动。

自然主题和日常的自然探索活动是幼儿园活动的核心。也就是说，自然主题并不仅仅是众多主题活动中心的一个体现，而是贯穿于幼儿园课程的方方面面。为儿童提供探索自然空间所需的时间、工具和材料；为儿童提供进行冒险性游戏及对适当风险评估的机会，从而建立起自信和个人判断力；将自然主题贯穿于幼儿园的理念、方法、室内外空间、游戏和家园共育等方方面面。

第四，建立相互尊重的关系。

所有的学习都是在人际关系中进行的，这些关系的性质对儿童的学习方式和学习内容至关重要。作为教师，要与儿童交流如何以平和、可持续的方式生活，提升与他人之间相互交流的意识，以及解决分歧的方法。

鼓励尊重、互惠、相互相应的对话和行动，如举办讨论会，让儿童聚在一起讨论对于他们、他们的家庭和社区都很重要的问题。把儿童看做是能够关爱和支持的积极分子，支持他们用行动来影响其他人。与儿童一起分享日常生活里面的问题，帮助他们反思并解决问题的方法。

第五，共同构建可持续性的文化和生活方式。

随着世界变化和可持续性问题的日益突出，即使是年幼的儿童也可以有意识地表达一种关心世界的愿望，教师需要为他们提供机会去想象和构建新的方法或解决方案。

认真对待儿童的想法，理解他们的观点，并肯定他们的贡献。与儿童联合开展项目，关注现实生活中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创造更多可持续的儿童早期环境，使儿童可以在相关的情境中学习。分享当地社区的资源和信息，特别是与居民有关的资源和信息。促进幼儿园所有成员（儿童、教师、其他职工和家庭）建立一种平等、尊重的关系，鼓励全员参与其中。

幼儿园课程建设是系统和长期的工作，对教育质量的提升具有决定性的因素。幼儿园课程建设更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只有在不断的修正和完善的过程里，才能朝着更适宜、更有效的方向发展。

文字整理/舒雅卓、陈秋旭

编辑/陈秋旭

图片/温笑寒摄于蒲江县南街幼儿园南区

设计/林惠卿

主编/李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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