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海东
1月15日，朝鲜召开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十次全体会议。这大概也是今年4月换届之前的最后一次全体会议了。金正恩在会上发表了施政演说，题目是《关于争取共和国复兴发展和增进人民福祉的当前任务》。鉴于去年底结束的劳动党八届九中全会制定了一系列新政策，因此，金正恩此次施政演说是对这些新政策的进一步诠释，也是阐明落实这些政策的具体举措。也就是说，朝媒报道的八届八中全会公报和金正恩此次施政演说要合在一起看，才会更好地了解2024年朝鲜向何处去，更清楚地看清它未来的发展路径。
金正恩此次施政演说，一如既往，议题广泛。重点当然如题目所示，是经济和民生，但科技、军事、外交等各领域也有深度涉及。其中有几个领域，是我们的长期观察点。所以，还是以一篇一事分主题来说。八届九中全会界定北南关系变为朝韩关系，“我们民族之间”由此变成朝鲜和韩国的两个实体。之后，朝鲜采取了一系列动作，包括对南部门（统一战线部）与外交部门（外务省）之间的整合，关闭对南外宣媒体（含网站、电台），撤销北南间交往的朝鲜各团体（实践6·15共同宣言北方委员会、祖国统一泛民族联合北方总部、民族和解协议会、檀君民族统一协议会等）。其实，上述动作，幅度并不是很大，所以，大招儿很显然要放在金正恩的施政演说里。果然如此，而且我此前说过的“修宪”，金正恩施政演说里也提到了具体内容。朝鲜将要实施的具体措施如下——首先，是法律政策层面。朝鲜承认半岛朝韩两个国家并存的现实，并在这一基础上，将对韩政策法律化，首先是修宪。修宪将由下次最高人民会议审议通过（目前预计应在4月换届之后），金正恩提出的修宪建议包括以下几方面——- 确认朝鲜主权领土范围。要求因应韩国宪法中领土为“半岛及其附属岛屿”的事实，明确规定朝鲜领土、领海、领空的政治和地理定义，以弥补现行宪法在这方面的确实。认定朝韩边境线已划定，不承认韩方所谓的“北方界线”。
- 增加“发生战争时，完全占领、平定、收复大韩民国并纳入共和国领域”条款。
- 删除现行宪法中关于“北半部”、“自主、和平统一、民族大团结”等表述。
- 增加相关思想教育条款，教育人民将大韩民国当成“彻头彻尾的第一敌对国”，不再使用“三千里锦绣江山”、“八千万同胞”等误导朝韩关系的词语。
其次，是实务措施层面。主要是“清除‘同族、同质关系的北南朝鲜’、‘我们民族之间’、‘和平统一’等象征的残余物”，包括以下几方面——- 立即采取分阶段措施，彻底切断边境地区所有北南联系条件，包括完全切断京义线（韩国首尔-朝鲜新义州铁路，北南合作交流象征）朝鲜区间线路。金正恩要求将其“物理上完全切断至无法恢复的水平”。
- 拆除平壤南大门的“祖国统一三大宪章纪念塔”（下图，又称统一门；平壤统一大道平壤至开城公路入口，联通平壤与三八线非军事区的主要道路入口）。金正恩要求通过这一举措，彻底消除民族历史上的“统一”、“和解”、“同族”概念。
- 撤销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祖平统）、民族经济合作局和金刚山国际旅游局等北南对话、协商和合作机构。
姿态很明显，动作幅度很大。但这里面却有这样几个问题——1、金正恩再次强调，朝鲜绝不单方面发动战争，除非敌方先动手；朝鲜不希望战争，但也不逃避战争。近期外界有专家认为，朝鲜单方面发动战争的风险正在上升。但仔细考量下来，其实朝鲜对战争的基本原则立场并没有发生变化（一旦战火进入朝鲜领土、领海、领空，则朝鲜必先发制人；亦即我们通常所说的“朝鲜先发制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金正恩只不过是换了个说法，话更狠些而已。表面上看这是所谓的战争叫嚣，但实际上是亮明意图、管控局势。这也是朝鲜这两年来的一个新玩法，核心其实没有脱离其传统的“以强示弱”，重点不在挑事儿，而是在避战。2、涉南机构和团体都撤销废除了，那么，这些机构和团体的主管部门统一战线部撤不撤、废不废？会不会并入外务省？这个问题其实很重要。如果统一战线部还保留，那么，话说得再狠，扒铁路、拆统一门的动作再大，也跟当年炸联办大楼一样，不过是策略性措施。当然，如果统一战线部也撤了，那这事儿就稍微大一些了。3、好好的铁路和纪念碑为什么也要废？这事儿其实想来也简单——那铁路本来也不怎么用，扒掉一来可以彰显与敌国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二来将来一旦形势变化了，还可以建新的。即便要求“无法恢复”，那不在原址上修就是了。我并不认为扒这条铁路是为了打仗、为了不让韩国运兵，在朝韩这个距离上，现代战争的地面进入有多种方式，铁路的存在其实不过是聊胜于无。统一门这种纪念碑性质的东西拆除了，一来可以彰显“北南变朝韩”的坚定意志，宪法这种国家根本大法都修了，那么，一座不合时宜的纪念碑拆了也就拆了；二来可以在平壤南部省出至少10万平米土地，可以拿来建“平壤五万套住宅计划”的一部分。以一座只有象征意义、在形势变化条件下不合时宜的纪念碑，换在原址上拔地而起的“劳动党时代纪念碑式创造物”，给平壤人民提供更多高楼大厦，这事儿其实挺划算；若我是元帅，我就这么办。韩国算个球，人民群众才是元帅的根本，对吧？遗憾的是，再去平壤、开城或三八线旅游的时候，怕是看不见这座30米高的平壤南大门了。顺带开个脑洞。之前的北南关系是元帅继承下来的，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有所掣肘、有所羁绊的。外界注意到，金正恩在八届九中全会上对前代的北南政策采取了批评态度，认为是错误的。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即“北南”变“朝韩”，是元帅革故鼎新、推倒重来的一种策略性选择？也就是说，把此前三大宪章、共同宣言之类的东西，全借着韩国尹锡悦这一代提供的机会废掉，等未来机会合适的时候再重建北南关系，为金正恩新时代建一座新的纪念碑。我想，这个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但这将是个长期问题，所以，现在拍砖我接着，看够不够在丹东草莓农场旁边村里盖三间新房。图为INDPRK深度团成员参观三大宪章纪念塔（统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