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期”有多长

“一个”大约是最常用的数量词了，“一个NP（名词短语）”这样的数量名组合，表达的数量也最容易理解不过了。但在时间表达中常看到或者听到“一个时期以来……”“最近一个时期……”“经过一个时期的努力……”“每一个时期……”“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任何一个时期……”“前一个时期……” “这一个时期……”等说法，“一”还可以省略，说成“前个时期”“某个时期”“这/那个时期”等。“时期”受表示确量的个体数量结构“一个”修饰，形式上看起来跟“一个小时”“一个上午”“一个月”一样，都是表时间量（时段）的数量名短语，但“一个小时”等表示的是具体的时间量，而“一个时期”表示的时量范围却模糊不清，不具体、不固定。那么，“一个时期”到底有多长呢？

先看“时期”本身的意义。《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对“时期”的解释是“一段时间（多指具有某种特征的）：抗战时期|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新华词典》“时期”是指“某一段时间：战争时期|和平时期|社会主义时期”。《现代汉语大词典》“时期”是“发展过程中的一段时间”。从词典的解释看，“时期”是指“一段时间”，本身时间长短就是不确定的，因而词典例证中多在“时期”前加上限定性词语，构成“X时期”，X成为时间长短的参照，如“抗战时期”“上古时期”“五四时期”“文艺复兴时期”“少年时期”等。“时期”在实际使用中，也用于“苦难时期”“成熟时期”“动荡的时期”“艰难的时期”等参照不明确的用法。由此可见，表示“一段时间”的“时期”确实是一个长短模糊的时间量。

既然“时期”是表示一段时间长短模糊的时间量，那么当它和表示确定数量的“一个”组合时，“一个时期”到底有多长呢？或者说模糊时间量“时期”为何能受确定数量“一个”修饰？

“一个时期”在实际使用中，有的其前后有时间量的参照点，可以通过参照点来确定“一个时期”的大致长短。如：

（1）在无产阶级革命时期和刚刚取得政权的一个时期，这个提法是正确的。

（2）在布鲁塞尔的3年，是马克思思想最活跃的一个时期，也是他取得重大理论成果的时期。

（3）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议论报纸，大家有个一致看法：这一个时期报纸上长文章偏多了。

（4）这是八十年代初我获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避雨的豹》之后第一个印象。那一个时期我刚刚尝试为儿童写作，凭个人兴趣所至，笔下涉及的全是动物。

（5）系统部署了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需集中全市之力做好的六项重点工作，筑牢了全面加强党的建设的根本保证，这是广安未来五年及更长远一个时期的行动纲领，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例（1）—（5）中的“一个时期”是有参照的，可以大致确定“一个时期”所指的时间长度和时间位置。如例（1）中的“一个时期”以现实事件为参照，其时间长度大致可以从现实事件发生、延续的时间推断出来；例（2）中的“一个时期”与上文“在布鲁塞尔的3年”对应同现，二者表达的是同一个事件持续的时间，时间量是明确的；例（3）（4）中的“一个时期”与“这/那”组合后表示特指，可以指距说话时间最近的一段时间，也可以与上文同现的表示时间的词语形成复指关系；例（5）中的“一个时期”以说话时间为参照，可以确定时间的位置，但时间的长度需要结合语境因素理解。

不过，多数情况下，“一个时期”前后难以找到时间参照点。如：

（6）历史发展是连续性和阶段性的统一，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历史使命和任务，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担当和责任。

（7）我不相信我一直努力我的状态还回不来，我们的目标是奥运会，我也会把每一个时期做好。

（8）相应地，这也就提出了对于坚持开拓创新的新要求。一方面，我们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更需要总结与把握开拓创新的规律。

（9）深层次来说，表明经过一个时期的努力，我省小麦生产整体水平上了个台阶。

（10）一个时期以来，中共党史学科在高校呈现萎缩和边缘化趋势，亟须改变。

（11）在某个时期内，个体对某种刺激特别敏感，过了这个时期，同样的刺激则影响很小或没有影响。

例（6）—（8）中的“一个时期”本身没有确定而具体的所指，又含有表示变量的语用含义，因此无法确定其准确的时间位置和时间长度。例（9）（10）中的“一个时期”在上下文中都没有对应的事件和时间词语作为参照，也不能表示具体的时间长度，但时间位置可以根据语境推导出来。例（11）中的“某个时期”是不定的一段时间，而“这个时期”与“某个时期”是对应的。

可见，“一个时期”本身并不能表示具体的时间长度和时间位置，它必须和指示代词“这/那”、方位词、“以来”等词语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时间结构才能确定时间位置，如果语境中有具体确切的事件和时间表达作为参照，那么它的时间长度和时间位置大概可以被确定。

“时期”本不该个体化为“一个时期”，“一个时期”虽然长短不定，但并不影响语言使用者对其中时间长短的理解，人们其实并不关心“一个时期”到底有多长，这大概就是汉语的魅力吧。

（本文刊于《咬文嚼字》2022年第6期《学林》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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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饺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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