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移精变气 妙语疗疾 ——枚乘作品《七发》探微

李牧童 对古联今 2023-04-08

点击蓝色文字关注我们吧!



2020年《对联》杂志精彩导读





移精变气 妙语疗疾

——枚乘作品《七发》探微

□ 李牧童





枚乘是西汉著名的辞赋家,淮阴(今江苏淮安)人,生年不详。至于卒年,历来的学者多根据《汉书·贾邹枚路传》中的一句“(武帝)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车蒲轮征乘,道死”,便断定枚乘死于汉武帝即位的建元元年(前一四〇)。事实上,这是不严谨的说法,很值得商榷,因为史书中“及即位”三个字,只是说汉武帝即位之后,并不一定意味着他在即位后的当年马上就征召了,也可能是即位若干年后。东汉奉旨编书的荀悦在《汉纪》中写建元三年(前一三八)的相关事件时,倒是明确写了一句“是时,上以安车蒲轮迎枚乘,乘年老,道死”,如果“是时”无误,那么,枚乘的卒年应该在建元三年才对。



枚乘曾做过诸侯王吴王的郎中,吴王刘濞是七国之乱的始作俑者,而枚乘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便是先后给吴王上了两封谏书。第一封写在吴王举事之前,以“忠臣不避重诛”的直谏,对吴王晓以大义,希望他三思,放弃谋逆的念头。吴王没有理会,枚乘怕祸及其身,于是转投梁孝王去了。第二封写于七国举兵后、汉景帝诛杀晁错以谢诸侯之际,试图劝吴王见好就收,息事宁人。结果吴王太嘚瑟,又没听,最后被灭了。而枚乘也因此名声大振。汉景帝请他做弘农郡的都尉,但枚乘做惯了上宾,放不下架子,不喜欢这种地方俗务,于是称病辞官回到了梁国,梁孝王死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淮阴。汉武帝在当太子时便听过枚乘的大名,等到他即位后,派车征召,彼时的枚乘已经年老,死在了去京的路上。后来他的庶子枚皋几经周折,毛遂自荐,得到了汉武帝的青睐,成为了文学侍从。父子二人皆擅长辞赋,只是风格迥异,枚乘有深厚的儒道学养和政治远见,作品文采飞扬,恢弘大气,而枚皋虽有捷才,但因不通经术,以肤浅调笑的作品为主,类于俳倡。虎父而得犬子,未免唏嘘!


《七发》是枚乘的辞赋名篇,文字体量颇大,采用主客问答式,层层递进,历来被认为开了汉大赋体制的先声。其创作年代已很难确考,创作意图也是众说纷纭。因为枚乘在吴、梁两大诸侯国都待过,且有过直谏的经历,于是乎,一些偏好探赜索隐、喜欢将简单问题复杂化的研究者们,都将这篇文章想象得讳莫如深的样子,乃至牵强附会,有认为是隐谏吴王的,也有认为是隐谏梁王的,但都只是主观臆测,并无确凿证据。而南北朝时期的刘勰则相对更客观些,他认为只是用来劝戒官二代等膏粱子弟的。笔者也倾向于这种观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从枚乘的两封谏吴王书中,不难看出他耿直敢言的个性,对于一个有这样行事风格的人而言,有话大可直说,有什么必要过于遮遮掩掩隐晦含蓄的呢?通览全文,不难发现,这不仅是一出游子与宅男的对话,更是一例妙手回春的经典医案!文章开篇即讲到,楚国太子生病了,吴国的客人去问候之际,顺便为他做了一个诊断。太子年纪轻轻,患的到底是什么病?看吴客的谈吐,颇像一个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脱口而出就是什么“蹶痿之机”“寒热之媒”“伐性之斧”“腐肠之药”的,一堆专业术语,其实说白了,无非就是太子深处宫中,养尊处优,饫甘餍肥,又纵欲过度,最终导致气血亏损,阴阳两虚,百病丛生而萎靡不振。吴客认为这种病,光靠药石针灸未必见效,可能还是先从心里上疏导好得更快一些。于是,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他依次通过铺陈渲染音乐、饮食、车马、游观、校猎、观涛和要言妙道等七大事项,让太子的阳气从近乎绝迹的状态得以逐步回升,最终一身大汗出后,病居然好了。



值得注意的是,这七大步骤,是一个不断调整校正治疗方案的过程,基本上遵循了中医阴阳平秘的原则,正所谓“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素问·生气通天论》)。吴客口中的音乐,是“天下之至悲”的,对治于太子之前所听的淫佚绵软的靡靡之音;饮食是荤素合理搭配,融合了多种山珍野味的人间美食,对治于太子之前“温淳甘膬,脭醲肥厚”的不健康饮食结构;车马是纵横驰骋的“天下之至骏”,它需要的是强健的体魄,正好对治于太子这种因严重缺乏锻炼而身体素质极差、处于懒癌晚期的肥宅和废柴;游观则毫无疑问能够开拓视野和胸襟,对治于太子因久处宫墙之内而造成的孤陋寡闻和见短识浅;校猎是在转移太子的兴趣,激发他建功立业的志向,让他从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中拔身出来,为继承王业打好扎实的基础;观涛则是刺激他产生奋发图强的意志和豪气,对治于他当下精神的颓废;最后的要言妙道,虽然言之不详,但是从所列出的老、庄、孔、孟、杨、墨等几人的名字不难看出,是希望太子能够在学问道德与治国之术方面有大的提升,对治于他当下的不学无术。这七大步骤,从佛家的角度而言,已经囊括了眼、耳、鼻、舌、身、意等完整的方方面面内容,本身也是一个由静而动、由外而内,从形而下到形而上的递进过程。反观太子这个病号的态度,从一开始有气无力的“仆病未能也”,整个一副“臣妾做不到”的蔫样儿,到逐渐有起色,“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淫而上,几满大宅”,再到最后“据几而起”“霍然病已”,疗效不可谓不显著。


有人说,《七发》的篇名就是通过这七个说法、七个步骤来启发太子,祛除疾病的意思。诚然不错,但这还只是最表浅的一面。事实上,“七”这个数字本就非常神奇而富有内涵,且不说上帝创世有七日之说,释迦牟尼出生时有七步莲花,瑜伽有三脉七轮,《入胎经》讲胚胎的形成与发育以七天为一个变化周期,中国自古即知天有七政七星,人有七窍七情,《易·复卦》说“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将七作为阴阳消长的一个变化周期,而《黄帝内经》中亦以七年为女子的一个生理成长周期。自来医易相通,况乎《七发》本来就是在讲诊断医治的事情,若从这个角度来看,“七”之深意不言自明。太子的病况从阴邪至盛到阳气生发、霍然病已,不正是阴消阳长、七日来复的一个完整的阴阳和生理变化周期么?这恐怕也是为什么不叫三发、五发、八发、十发,而只称“七发”的一个重要原因吧。有一种观点甚至根据《素问·移精变气论》中黄帝所言“余闻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进而认为“七发”本身就是“祝由术”的治病过程,因为吴客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使用的并不是药石针灸,而是精神导引术,不就是“移精变气”吗?这和古代的巫祝、巫医所为又多么相似!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