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法治 | 新加坡出台网络新闻打假法案
文 | 西安交通大学丝绸之路经济带法律政策协同创新中心 蔡青青
互联网技术的迅速发展，推动着人类社会进入了“数字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在这个过程中，掺杂着虚假消息与不实言论的新闻数量也在逐年上升，让人难辨真假。
假新闻给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极大的，其也被称为“全民公敌”。对此，2019年，新加坡顺势推出了《防止网络虚假信息和网络操纵法案》（Protection from Online Falsehoodsand Manipulation Act）。该法案可谓及时地表明了政府打击假新闻的鲜明态度。
法案出台背景
早在2017年，全球知名的柯林斯英语词典就将“假新闻”（fake news）作为年度热词收录进其印刷版中。根据柯林斯词典的定义，假新闻是指“假借新闻报道形式传播的错误虚假、耸人听闻的信息”。
2019年5月8日，新加坡国会通过了《防止网络虚假信息和网络操纵法案》。该法案的出台，一是为了应对目前新加坡国内假新闻泛滥的局势；二是与新加坡独特的国情和地位有关。
新加坡政府指出，新加坡因其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混合的种族和宗教人口及广泛的互联网接入等，使其很容易受到假新闻的影响。新法案的出台，旨在确保于假新闻传播之前能迅速采取措施进行防范。
新加坡国务资政兼国家安全统筹部部长张志贤表示，假新闻在网上快速传播，在很多国家已构成了严重问题，假新闻能破坏不同社群之间的互信及人民对政府的信心。他指出，正因如此，新加坡才推出了该法案，进而让政府能更有效地应对假新闻，也可以维护本国社会的团结和凝聚力。
法案的核心内容
《防止网络虚假信息和网络操纵法案》规定，不遵守法案的网络平台最高可被罚款100万新元（1新元约合5元人民币），恶意散播虚假信息的个人可被判处最高10万新元的罚款和最长10年的监禁｡
法案实施后，新加坡资讯通信媒体发展局将设立新办事处，针对假新闻向各政府部门提供资讯与建议。同时，新加坡政府会与各大科技公司联合制定行业准则，从源头打击假新闻。
据此，政府有权要求个人、网络平台更正或撤下对公共利益造成负面影响的假新闻。此后，假新闻将不再必须依赖法院等机构处理，而可以由新加坡政府迅速采取措施加以应对。
法案出台后，虽面临一些质疑，但总体上仍保持着稳步推进、积极落地实施的态势。社交媒体脸书（Facebook）不久前便宣布与法新社合作，在新加坡推行事实核查服务。法新社已自2019年5月2日起核查新加坡脸书的内容，包括照片和视频，并对内容的真实性给予评分。被评为“虚假”“真伪混合”或“假标题”的内容，在传播给新加坡脸书用户的过程中将会受到抑制。用户若要分享这些内容，也会被告知内容的评级。
《防止网络虚假信息和网络操纵法案》一经通过，便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引起了政府、企业及社会各方的广泛讨论。总体而言，新加坡政府对该法案充满信心，认为其是打击虚假新闻的重要举措；而部分社会声音则对此持怀疑态度，担心政府权力过大。
政府态度
力推法案实施
新加坡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在2019年4月9日接受该国《海峡时报》采访时表示，根据拟议的反假新闻法，只有那些故意编造新闻和散布谎言的人才会面临刑事指控，而那些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传播假新闻的人无需害怕。
“可能有一个人故意把谎言说出来，然后或有成千上万的人散布出来。”尚穆根在对《防止网络虚假信息和网络操纵法案》将针对什么行为，以及恶意的程度进行详细说明时表示，是否具有主观意图将由警方和检方决定。
根据该法案的规定，部长们有权下令纠正或删除网上谎言。如果这些虚假信息损害公共利益，还可以要求封锁传播此类谎言的网站。被处罚的个人或网站可以向部长们提出改变或取消命令的申请。如申请被驳回，则还可以在法庭上提出质疑，由法院作出最终裁决。
被认定传播假新闻，意图损害公共利益的人可能面临最高10年的监禁。为了确定这种“意图”，新加坡高级国务部长罗埃德温·汤表示，警方将研究客观事实、情况和背景。如有必要，他们将把案件提交总检察长办公室，由总检察长办公室决定是否起诉。
2019年4月，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曾就审议中的法案表态称，许多国家都有类似法律，新加坡两年来已就此法案进行了深入探讨。他说：“有人对新加坡的媒体管理方式说三道四，但我们一直坚持适合新加坡的做法。我们的目标是，只要适合新加坡的，我们就会继续坚持下去。”
社会反馈
政府权力是否过大
英国广播公司认为，该法案的约束范围十分宽泛，实施起来有较大难度。因其不仅规制一般新闻网站，也管理社交媒体上的讨论和私人聊天信息。
国际法学家委员会是一个由资深法官、律师和法律学者组成的协会。该委员会表示，《防止网络虚假信息和网络操纵法案》可能会被滥用。
“根据该法案提出的严厉惩罚、广泛的管辖权及缺乏明确的言论保护，这构成了真正的风险。”国际法学家委员会亚太区主任弗雷德里克·罗夫斯基在给路透社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如是说。
此外，还有人提出，法案没有对“什么是真的或假的”进行界定。更令人担忧的是，“真实”的定义或许会被曲解。
社交媒体
需顺势应对
谷歌、脸书等科技巨头此前也表示担忧，《防止网络虚假信息和网络操纵法案》会让新加坡政府在决定什么是虚假信息方面拥有太多权力。同时，更担心这项法律将损害创新和数字信息生态系统的发展。他们表示，法案如何执行很重要，将致力于在这一过程中与政策制定者合作。
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脸书称,希望新加坡政府在行使相关权力时，其做法是谨慎的。
就此，新加坡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称，政府要求删除或修正虚假信息的命令确实主要针对的是科技公司，并不会刻意针对无意间违规的个人。新加坡律政部在一份声明中指出，该法案针对的是谎言，而不是言论自由。
“这将有助于确保网络谎言不会淹没真实的言论和思想，并破坏民主进程和社会。”新加坡外交部称，“纠正谎言是该法案的首要目标，只有那些故意利用谎言破坏社会的人才会被定为刑事犯罪。”
值得注意的是，推特、谷歌、脸书等大型社交媒体的亚太地区总部均设于新加坡，该法案的实施不可避免地将对这些企业的业务产生影响。因此，此类企业也需顺势应对，在新法案的框架下谋求企业发展。
评论与展望
随着数字信息的大爆炸及其快速流动，自媒体逐渐兴起，致使“人人都有麦克风”，但并非人人都受过专业训练。在此情况下，假新闻甚嚣尘上。可以说，假新闻是推动全球治理与构建大众传播秩序路上的一大绊脚石。在打假问题上，各国都采取了各自不同的措施。杜绝假新闻，早已是全球新闻业的共同价值取向。
就新加坡的《防止网络虚假信息和网络操纵法案》而言，该法案有诸多亮点和可取之处：一是高效迅速，法案将部分权力让渡给政府，使政府能及时迅速地对假新闻进行有效处理而非完全依赖法院等司法机关；二是刑罚明确，该法案明确了平台和个人的最高刑罚，能起到事前预防教育、事后有法可依的作用；三是源头治理，以该法案为依据，政府会陆续与各大科技公司联合制定行业准则，对假新闻进行源头治理和综合治理。
诚然，除了上述亮点之外，该法案还面临着一些质疑的声音。对此，新加坡政府应明确后续工作的重点在于如何推进法案的实施，如何平衡好打击假新闻和保护言论自由两者间的关系。如果新加坡政府能在这方面给予更详细的概念界定或更透明的操作程序，便能减轻外部的质疑和社会担忧，从而更好地推进法案的实施。
新闻打假不是某一个国家或某一个政府的任务，而需要世界各国、社会各方在传播消息时都能更审慎、更严谨、更负责。
从政府角度而言，出台相关政策法规以打击假新闻是十分必要的，完善的法治制度是遏制假新闻传播、打击相关犯罪活动的有效手段；从社交媒体角度而言，坚守行业规则是首要原则。此外，也需要重视新闻打假、坚持互相监督。如2017年初，英国广播公司新闻编辑室的核心部门成立了专业的新闻核查团队等，这些举措都是值得借鉴和学习的；从社会公众角度而言，现在已是“人人都有麦克风，人人可当传播者”的时代。越是如此，我们越应保持理智，明确扰乱规则者终将会受到规则的惩罚，以免成为假新闻的源头和传播者。
【本文系陕西省社科基金年度项目（2017F008）、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2017M623136）、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12批特别资助（站中）课题（2019T120886）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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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审判》杂志2019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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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孙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