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然里玩丨08:谣歌无腔信口唱
小时候看电视,最喜欢风土人情的节目,常常见主持人介绍少数民族:“他们是会走路就会跳舞,会说话就会唱歌。”颇为羡慕,后来又见各纪录片里,被称颂为歌神的人,唱出来的歌却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歌,只能说是一种念诵,甚是不解。直至最近喜欢听德云社的相声,老听见艺人说“唱小曲”“唱快板”“唱绕口令”,恍然大悟,莫不是把有节奏的念诵都叫做唱?那小时候的“唱个儿歌”“唱个童谣”也就可以理解了。
儿歌又被称之为童谣,但这两者好像又有不同,大约是经过记录整理谱曲与口口相诵的区别?未经考证不敢信口雌黄,只以此文记录我小时候唱过的童谣。
《芭蕉叶》
传授者:外婆
芭蕉叶,叶叶长
巴三巴四看我娘
娘又远,路又长
哥哥留我过端阳
嫂嫂嫌我吃得多
拿起扁挑砍大哥
妹呀妹,好久来
石头开花
牯牛下儿
鸡公生蛋
我才来!
诺诺评注:
还记得外婆教我和弟弟这首童谣的时候,我五岁,家里修新房子,运来了砖头,外婆带我们守夜,替换父母回老屋去吃饭。那时候四野宁静,月亮很大,外婆担心我们害怕,就教我们念这个童谣和下面的《鱼公雀》。
巴三巴四是音译,推测有两个意思,一是翻山越岭,二是眼巴巴望着。四川盆地多为客家人与湖广人聚居,彼时老人说话还带有各自祖籍的乡音,大家说话就明确个大概意思就好。未有机会深究。扁挑是扁担的意思。
《鱼公雀》
传授者:外婆
鱼公雀,穿红鞋
妈死了,逗客来
堂屋中间起溜苔
溜苔高头一根藤
开起花儿闹沉沉
哥哥回来留我住
嫂嫂回来骂死人
诺诺解读:
鱼公雀:翠鸟。溜苔:青苔。逗:引起,引来,这个字在黄梅戏《苦媳妇自叹》里有一句“走到厨房里,把火来逗着”,四川方言里日常不用这个字,不知是否从东传入。
这两首童谣说的都是以前女性一旦出嫁,在娘家就变成了客人的处境。
《打铁》
传授者:外婆
张打铁,李打铁
打把剪刀送姐姐
姐姐留我歇
我不歇
我要回家割燕麦
燕麦高头一根蛇
把我耳朵咬出血
我回家,告妈妈
妈妈正在挼粑粑
我回家告爸爸
爸爸正在扫地下
我回家告公公
公公正在修烟囱
我回家告婆婆
婆婆正在砍螺陀
气得我到河边去
遇到一个补铁匠
喊他给我补一补
给我补个大缺缺
诺诺解读:
螺陀:陀螺,小时候的陀螺是大人们用老桑树砍成的。
这个是小时候小朋友们都会唱的了,回家告诉的人都在做不同的事情,反应了小农经济时代人人都要为家庭做事的场景。告诉的人和所做的事情可以由小孩子自行编,往往记不得原词就自己填,填的时候各自提出异议,最后达成一致又可以传唱一阵子。颇有《清平乐·村居》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意味。
《胖娃胖嘟嘟》
传授人:外婆
胖娃胖嘟嘟
骑马到成都
成都又好耍
胖娃骑白马
白马跳得高
胖娃耍弯刀
弯刀耍得圆
胖娃吃汤圆
汤圆吃得多
胖娃屙骆驼
诺诺解读:
顺藤摸瓜,连环扣类型的典型。末尾的骆驼更多是陀螺的方言音译。
除了上面这种由外婆教的具有故事性的童谣,也有邻居孩子们自发口口相授的,这些童谣有很明显的时代痕迹,与那时候的游戏一样,比如“抓特务”。
《蒋介石》
蒋介石,你龟儿子
开起飞机炸老子
老子正在包饺子
黑得老子钻桌子
童谣更多是有实际用途的,作为游戏中重要的一环,用于分人数、定规则、增加游戏氛围等等。
《点兵点将》
点兵点将点和尚
(报数用法,尾字落在谁就是谁)
《点指玫糖》
点指玫糖,玫瑰花糖,
鸡官烧火,鸭官退堂。
一颗米,数到底,
不是他就是你。
(用法同上)
《月亮走》
月亮走,我也走
我和月亮做朋友
月亮不理我
我说月亮是小狗
(观察月亮移动时增加气氛)
《地牯牛》
地牯牛,快出来
有人偷你的青冈柴
(刨鼠妇的时候念的口诀)
《鸡公叫》
鸡公叫,鹅公叫
各人找到各人要
(一群孩子帮其中一人寻找遗失物品时的口诀)
当然,孩子们可不只是这么乖的,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童谣里也会表现出孩子们淘气邪恶的一面。比如骂人和取笑人专用童谣,穿插着机智、无赖、淘气、邪恶甚至火药味,把童谣唱成大家笑骂一场,还是唱成大吵一架,甚至让被骂的孩子哭着去告诉大人,全凭孩子自己把握。
《踩到我的脚》踩到我的脚
啷个说送医院,七八角医生说,要巴药啥子药,膏药啥子膏,牙膏啥子牙,豆芽啥子豆,豌豆啥子湾,台湾啥子台,抬你妈妈进棺材!诺诺解读:这首通常用于合伙欺负其他人的时候,挑衅专用。
《逃学狗》逃学狗,满山走走到老师大门口同学逮到打疯狗老师逮到锥屁股诺诺解读:老师是那个年代的杨永信?
《我给小姐打扇》我给小姐打扇小姐说我能干我说小姐是妖精妖怪诺诺解读:论一个丫鬟的反抗。
《又哭又笑》
又哭又笑,黄狗飚尿。诺诺解读:爱哭的我,小时候常中招,被气哭又被逗笑,挂着眼泪心懊恼。
《花脸》
花脸巴儿,偷油渣儿诺诺解读:脸上有饭粒的时候,常被用这句取笑。
《夜心慌》早不忙,夜心慌。半夜起来补裤裆。诺诺解读:用于因为准备不足而惊慌失措的时候被取笑。
依稀记得的就只有这些了,时代发展很快,到90年代中期,我们念的儿歌都渐渐加入了普通话朗诵的了,也就是外来传入的,比如跳橡皮筋的《新疆》《马兰开花二十一》,方言文化以来不及记录的速度在消失。如今再回看,几千年来缓慢积累的东西,在这二十几年里飞速的变幻和消逝,不知是好是坏?
末了,以我很喜欢的一段黄梅戏结尾吧,正好描述的是我印象里的乡村。黄新德先生演唱的《看故园》,这篇文章的标题也来自于这里。
《看故园》
看故园
风物仍是旧时样
山重路曲石桥长
谣歌无腔信口唱
四野宁静鸟低翔
如入桃源生感叹
宦海沉落复还乡
慢 慢 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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