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体验师实习记丨38：为什么知道自然物的名字不是最必须的
我曾经在盖娅参加中级体验师培训时，被冬小麦老师严厉的批评过：“凤凰木，你参加过初级体验师培训吗？怎么一直听见你在说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当时是因为我在培训结束后，回营地的路上，一直在和小伙伴们辨认植物，还给他们安利各种软件：“形色还可以，花伴侣也不错……”然后被小麦老师逮住了。
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培训中老师们也说明了不要直接告诉答案的原因，但真正的明白其中的道理，还是得有充分的实践。
这会子，终于可以写写这背后的原因了，而盘桓在脑海里两年多的“体验式教学法”与“传授式教学法”之谜，也渐渐有了一个答案。
窗口的栾树有花苞了，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虽然从冬天朝夕相处到夏天，我依然无法确定它到底是复羽叶栾树还是黄山栾树。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给我带来自然的讯息，发芽长叶，天晴下雨，微风习习，藤蔓攀爬，走了白头鹎来了鹊鸲，宿果悄悄落，花骨朵默默起，是我窗口很好的自然之友。久了，也就不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植物了。
放下望远镜，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关于要不要知道自然物名称这个问题。想到了以前跟自然笔记活动时，看见的几个典型的现象。
荷叶柄画成S型的孩子
前年我刚刚跟自然笔记活动的时候，并不太懂自然笔记，和大多数人的评判标准一样，画得好不好看，像不像。有一次是在西溪湿地观察实地生境，并记录。圆蜗牛老师详细的讲了笔记的方法后，孩子们开始下笔，我也就一边看孩子们画，一边抽空拍几张照。有两个四年级的女孩子是同学，虽然前面讲的时候她们不怎么听，但她们画画功底不错， 很快就画得有模有样了。蜗牛老师走过来也看了看她们的作品，轻轻的摇了摇头。
课程结束后，我与蜗牛老师复盘，说起那两个女孩的画。我说感觉她们画得挺好啊，也符合儿童画的风格，排版也不错，为什么蜗牛老师还摇头？蜗牛老师说：“你看她们画的荷叶杆子，全部是S型的，还控制的那么均匀，足以说明她们根本没有观察荷叶。荷叶的柄哪有这样弯来弯去的！”我一想，还真是。
那儿童画为什么都是弯来弯去的？蜗牛老师说：“儿童画之所以会出现那种幼稚的笔法，是因为小孩子的手和手臂还没有发育完全，大脑不能很好的控制手作精细动作，所以画出来就那样的。但是这两个孩子从小学画，已经陷入在儿童画的定式思维中了，既不能观察眼前的荷叶，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如实画了！”
蜗牛老师说，陷入思维定式的孩子，是没办法去观察眼前真实的事物，也没有办法画好画了。
认识每一种植物，却不能做自然笔记的孩子
还有一个孩子，也是蜗牛老师自然笔记课上的。三年级的男孩子，认植物超厉害，自然观察环节，一到园子里，自动报出每一种植物的名字，孩子很得意，父母也很满意。蜗牛老师委婉引导并制止几次之后，孩子终于不报植物名了，注意力开始乱转，蜗牛老师讲解的观察要点，他是完全听不进去，甚至有点打扰到其他人听讲了。不愧是23年经验的美术老师，直接用手控住孩子头，让他正面被观察的物种，孩子终于安静下来。
画画环节漏了底，这孩子，完全画不出任何东西，也描述不出观察到的细节。那时候我已经参加过中级培训了，和蜗牛老师沟通过关于不必非得知道物种名字的理论。课后复盘，蜗牛老师说，看到这个孩子，她也发现确实如果孩子的关注点在知道物种名字后，会产生满足感，于是很难再静下心来认真观察了。认识物种是为了知道名字，这也是一种定势思维。这和学习是为了考高分是一回事，会极大的损害孩子的兴趣。
生动的传授式教学是什么样子
但我的疑惑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怎么说呢，我是从阿里公益基金会和浙江山野共同举办的植物达人训练营开始接触到自然教育的。那时候植物达人就是为了培养更多热爱自然尊重自然的志愿者，来对杭州的公众进行公益自然讲解。
授课的四位老师都经验丰富，我们也是和生物课一样，先学理论知识，进行植物相关的基本概念的理解，从各部位名称、花形、叶型到科属种的特征，再到自然里进行实践。实践的时候老师一边展示一边讲解，包括各种观察手法，典型特征，归属分布，同时还传播保护知识。学员们观察的时候，也用上了各种方法，看，摸，揉，捏，闻，尝等等。最后因为要考试，所以还有分组查资料，观察生境，考试为现场讲解。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传授式课程啊。不过在课程中，老师们知识渊博，讲授风趣，自然对我们来说，也是新奇的，所以我们都会觉得兴趣盎然，并没有损害我自然观察的兴趣呀。
因为自然讲解志愿者开头，所以辨认物种对我而言一直是毫无怀疑的事情，直到，我因为开头的那段，被冬小麦老师逮住了。然后也因为在公益讲解和工作中，也确实发现了这样的现象，一旦告诉听课的人这是什么，马上就会得到“哦”的一声，一部分人就立刻兴致索然了。
别的讲解员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最开始都会共同归因：就是有一部分人不适合自然教育的，不要苛求每个人都喜欢。但是当我用布鲁姆教学目标分类法再来看这个事情的时候，原本无解的问题就有了新的解题思路。
布鲁姆教育目标分类法看传授式
教育学家布鲁姆将教育目标分为了三个维度，每个维度有不同的层次，层层递进，如下表所示。具体释义见文末。
| 教育目标 | 具体内容 |
| 认知目标6级 | 知识→领会→运用→分析→综合→评价 |
| 情感目标5级 | 接受→反应→价值化→组织→价值体系个性化 |
| 动作技能目标6级 | 知觉→模仿→操作→准确→连贯→习惯化 |
传授式教学侧重于认知目标，传授的内容也就是前辈们总结下来的间接经验。其中，知识是指：记住具体事实、名称、方法、过程、概念、原理等。领会是指：领悟材料或所授内容的含义。要注意的是，领会才是最低水平的理解，知识不是。也就是说，只记住物种的名称，连最低水平的理解都没有达到。我们对是否掌握知识的判断标准是是否会将知识进行迁移和修改，也就是认知目标中的运用和分析，要达到这个阶段，才能说掌握了知识。
从目标来说，植物达人训练营的目标很清晰的就是要培养热爱自然能够讲解的人，那么侧重于认知目标与情感目标，认知目标的比重相当大，所以用传授式的方法来教学是合适的。我们认识物种，听懂老师讲解，达到了知识和领会目标。我们把老师讲的科属种特征，用来辨认出同种不同株和同科不同种不同属植物，达到了运用和分析的目标。学习能力强的同学还会有一些整合，明白物种间的关系，了解物种与自然的关系，形成自己的保护理念并传递给他人，这就达到了综合和评价的目标。
情感目标也是同步的，一朵花跳入眼帘，我们接受了，注意并意识到，形成了最低水平的知觉。老师让我们观察这朵花，我们主动调动五感，对它形成概念，心里有了判断，于是就达到了反应与价值化的目标。老师讲述这朵花与生境的关系，讲什么样的虫子会来为它传粉，它又是什么动植物的寄主和食物，于是我们也就有了情感，能说出喜欢与不喜欢它的理由，也为以后的行为打了基础，比如在山上看见了要不要挖它。这就是组织和价值体系个性化了。
这样一对照，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我在植物达人训练课上那么辛苦，一周要死记硬背一百种物种，却并没有损害我的对自然界的兴趣。因为认植物，知道它的名称，仅仅只是整个学习中，非常基础的一步而已。物种的名称不应该成为自然教育活动的目标，而应作为教育目标的一个抓手。
事实上，虽然那时候不是太明白教育原理，但是当时有台湾的老师来进行自然教育培训，给我们讲了具体的带活动手法，其中就有最后再告诉名称这一条。在公益讲解中用了这个方法，先引导观察，最后才告诉名称，确实效果不错。只不过那时候还没有明白“家长也是参与者”和“长者先幼者后的道理”，一旦在活动外或者参与者不是孩子，这个规则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布鲁姆教学评价法看体验式
可能看到这里有的朋友会纳闷，打开五感不是体验式教学法常用的吗？其实想一下也就明白了，体验式教学法与传授式教学法，并不是那么非此即彼的。最起码，布鲁姆的教学目标分类法，对二者都是共同适用的。
体验式教学法更侧重情感、意识对人的作用，同时兼顾知识、技能，更注重个体的独特性。这样的话，不仅在教育目标上对认知目标、情感目标、技能目标要求更均衡，也在评价机制上更为灵活。
布鲁姆将评价目标也分为了三种，分别是诊断性评价、过程性评价和终结性评价。通俗的说就是，开始的时候摸底，看看参与者的水平，进行的过程中根据参与者的反应、表现给予符合他自身特点的评价，以及结束后给予终结性评价。
众所周知，传授式教学的代表是学校，诊断性评价和终结性评价是各种考试，过程性评价往往是老师同伴给予的鼓励批评指导等等，相对来说比较弱化。
而在体验式教学中，采用的通常是过程性评价。这样的评价没有具体的标准，却对引导员要求极高，需要充分观察每一个参与者的状态，给予最适合的评价。举个例子，盖娅绿色生活营一次小组合作高床种植胡萝卜过程中，小A提出了丈量方法，小B发现了拔草诀窍，小C最努力，小D和小E打架了，小F年纪最小克服了洁癖，终于下手拔了几根草，这样的活动兼顾认知目标、情感目标、动作技能目标。那么对每个孩子的评价就是不一样的，这就是过程性评价，怎样让孩子在这样的活动中，悟到点什么，那么评价就不能全部都是“真棒”这类没内容的话。
虽然没有具体的评分机制和模板化的评价标准，体验式教学对孩子而言却是相当重要且必不可少的，因为它培养的孩子的情感、意识、社会性、道德等“软实力”内容。
总结一下
学习的过程中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当我们学习某一种理论的时候，我们往往就会偏爱这种理论而对其他理论产生排他反应，总想要去追求一个唯一。事实上，无论体验式也好，传授式也好，学校教育也好，各种非正规教育也好，都不是完美的或者一无是处的。究其根源，可能要用“静止是相对的，运动是永恒的”来解释了。毕竟每个孩子都是在生长的，每个阶段的目标不同，生长有差异，孩子与孩子之间也有差异，并非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
我脑子里盘桓了好几年的体验式与传授式之争也就落下帷幕了。事实上，教育的形式有那么多种，为什么要去追求一个唯一？
总结一下：1、知道物种的名称只是认知目标中最初级的一层知识目标，还够不上最低层次的理解。2、传授式教学法与体验式教学法各有侧重，在培养人方面各有用途，手法也相互交错。3、体验式学习法对孩子的德智体美发展有重要的意义和作用。4、所有的教育教学手法，万法归宗，归其根源，要看目标。
手打4693字，字多图少，感谢阅读。如果觉得有收获，欢迎分享、在看、赞赏、留言，多交流哦。
布鲁姆教育目标分类（节选自《当代教育心理学》）
1、认知目标6级分类：
①知识：记住具体名称、事实、方法、过程、概念、原理等。
②领会：领悟材料含义（最低水平理解）
③运用：将知识环节运用于新情境（较高水平理解）
④分析：将材料分解，了解构成成分，理解其组织结构（更高水平理解）
⑤综合：整合知识，形成知识体系（创造成立）
⑥评价：形成价值判断
2、情感目标5级分类：
①接受：意识到从而注意到（低水平知觉）
②反应：主动参与
③价值化：对价值或者重要性上产生认同
④组织：内部协调的价值系统：能阐明支持反对的理由
⑤价值体系个性化：内控自己的行为，形成独特的生活方式
3、动作技能目标6级分类：
①知觉：形成预备调节的能力
②模仿：按提示重复，动作缺乏控制
③操作：按要求行动的能力
④准备：全面完成动作的能力，错误达到最低
⑤连贯：调控动作的环节
⑥自动化：自发或自觉行动
布鲁姆教学评价3阶段（节选自《教育学基础》）
1、诊断性评价：上课前，教师用于了解学生情况，进而掌握教学难度
2、过程性评价：教学中或教学后，调控教学进度，激励学生主动性
3、终结性评价：大的阶段教学后评价，用于掌握学生学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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