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历史进程中的“湖南人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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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本文首发于《长沙晚报》2023年4月11日第8版，作者为岳麓书社编辑刘小敏。

“科学知识”无不含有历史的因素。如果不考究英国哲学家、历史学家科林伍德所使用的“科学”一词的准确含义，按照中国人文理分科的直观，初读者在这句断言中所受到的启发可能更为深刻。试想，如果“科学”都是包含历史的，需要用历史的角度去理解，那么“人文”不言而喻更应如此。

史学界向来有“一群湖南人，半部近代史”的说法。又说“一部湖南近代史，等于半部中国近代史”。说法有别，意思一样，都是极言近代以来涌现出的诸多湖湘俊杰在中国近代史上的贡献。异军突起的湖南人，俨然成为一种现象，引发学者们对湖南人的精神或曰湖湘文化的兴趣，并逐渐形成“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经典总结。这些总结当然都是恰当的，然而却也是模糊的。使这些总结清晰起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将精神还原到历史当中去，还原到具体的历史人物身上去。

王开林先生的新作《湖南人的境界》采取的就是这种办法。

△ 《湖南人的境界》，岳麓书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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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不是王开林的独创，实际上类似的作品不少，甚至关于近代史上那些湖湘俊杰的个人传记都可以视为同类。可能正是因为珠玉在前，才使得王开林在创作的时候颇多踌躇，“从前期准备到后期完成，五年间，进度有过中断，思路有过转换”，在某种创作者才能体会的醍醐灌顶的美妙时刻，哲学家冯友兰对人生境界的四重划分，为他的创作打开了局面。

冯友兰将人生所能抵达的境界划分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这四重境界呈现依次进阶的关系。

当一个人的精神抵达天地境界，就进入了某种无我的状态，自然也就“心忧天下，敢为人先”。这确实是“天作之合”（王开林语）。四境界的划分，不仅帮助王开林确立了书名，确定了全书的结构，更使得这本野心浩大，试图用百余位先贤的精神画像，来描摹两千年湖湘文化精髓的著作，意外地呈现出某种精神现象学的维度。在四重境界的结构中，湖南人的精神以精神发展史的状态，在历史进程中同步展开。

△ 彭玉麟、左宗棠、胡林翼、曾国藩、杨岳斌(从左至右)画像

这使得全书获得了一种“双重历史观”。“双重历史观”的滤镜，有效地抵抗了那些近代史上过于耀眼的人物，曾、左、彭、胡，以及宋教仁、黄兴等，对作者与读者的牵引。有心的读者会发现，被誉为“古今第一完人”的曾国藩在四重境界的结构中都有出现，究其原因，曾国藩或者书中出现的任何一位湖湘俊杰，其个人都不是作者所要考察的对象，他们的精神，他们的精神所抵达的境界，才是作者所关照的重点。

当然，王开林并不是在创作一本“湖南人精神现象学”，恰恰相反，《湖南人的境界》是一本对读者非常友好的著作。“具体而观之”，也就是用具体的历史人物身上那些信史上记载的真实故事，画龙点睛地让人物生动起来，从而使得人物的性格，人物身上所体现的精神具体起来，这也是本书的重要特色之一。介绍湖湘文化的书很多，作者似乎无意再增添一本概而述之的作品，在四境界说的帮助下，他发挥出穿越《诗经》画廊的细致工夫——《穿越<诗经>的画廊》一书也是王开林先生名作，就像一边陪着读者攀爬岳麓山，一边让笔下那些人物陪着读者闲聊，一路陪客变换，等到达山顶，微微发汗之际，眼前一片开朗，湖南人的天地境界一目了然。

遗憾的是，岳麓山的海拔刚刚三百米出头，攀登的过程短了一些。《湖南人的境界》一书也只是“古代、近代卷”，“百年来，湘人的蜕变已达到‘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峰值状态”，“峰值状态”的湖南人凭借湖南人的精神，如何在四境界中实现自我超越，也只能待“血诚者肯极意书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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