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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 750 高地”系列之三】 艰难闯三关 (王国建)

作者:王国建 知青情缘 2024-02-02












   




【”回望 750 高地”系列之三  】


 艰难闯三关


作者:王国建


  

   刚下云南时,我们多少是带着一些浪漫主 义色彩的。因为兵团赴上海宣传和接知青的干部 曾向我们描绘了一幅伊甸园式的美景:住的是 “楼上楼下”,用的是“电灯电话”,走在街上, “头顶香蕉,脚踏菠萝,摔一跤捡一把花生” 。 


   可是无情的现实给了我们迎头棒喝,让我们措手 不及。立刻摆在我们面前的生活关和劳动关,是非过不可的两道关。


   后来才发现,除了这两道关 之外,还有一道关更为艰难,只不过开始时并没 有显示出来。是什么呢,先卖个关子,此处暂且 不表。  


   先说说生活关。孟定的气候,不像江南地区 那样四季分明,全年只有雨季和旱季两季。旱季 往往滴雨不下,水贵如油;而雨季则时常天水磅 礴,晴雨多变。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情(晴) 却有情(晴)。这两种天气,都不利于蔬菜的生 长。因此,常年可见的蔬菜只有两种,卷心菜和 韭菜。于是炒卷心菜和韭菜汤成了我们的家常便菜。


   连队中老职工以湖南籍为主,因此,炒卷心 菜中都要放一些辣子。上海人吃不惯辣,要求菜 中不放辣子。于是司务长听从大家意见,每餐将炒好而尚未放辣子的菜先盛出一部分,供上海知 青食用,剩下部分再放入辣子供应其他人。可吃 了几天之后,上海知青又纷纷提出,也要吃放辣 子的菜。


   为什么呢?原来,既少油又不辣的炒卷 心菜寡淡无味,自然十分难吃。宁可辣破嘴,不 愿食无味。艰难之中还不忘追求,这是否正是上 海人的特点? 


    韭菜汤可以说是云南兵团的一道特色菜。清澈见底的汤中,漂几滴油花,撒一把韭菜,十 分养眼。大家戏称其为“盐巴汤”、“玻璃汤”, 更有好事者给它起了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 “青龙过海”,真是既形象传神,又极富诗意。这种盐巴汤,一年中往往要吃上好几个月。  


   云南多竹。一曲《月光下的凤尾竹》,将人 们带进那美丽的傣乡,如痴如醉。每年五月雨季 来临之际,凤尾竹下松软的泥土中便会冒出一个 个嫩嫩的尖芽,用锄头挖下去,一个个胖嘟嘟的 竹笋便出现在你的面前,十分可爱。到了这时, 连队里总会派人上山挖竹笋,以弥补菜蔬的不足。


    与江南的甜笋不同,云南的竹笋都是苦笋,不能直接食用,必须先用清水煮上几次以去掉苦味。有知青不知,挖了竹笋回来直接用其炒腊肉,结 果不但浪费了竹笋,更可惜了腊肉。竹笋这东西, 单独吃刮油水,必须与肉同烹才能吊出其鲜味。上海人念念不忘的“腌笃鲜”就是利用笋与肉的 巧妙结合奉献给人们的一道美味。可当时在云南, 不要说肉,就是油也少得可怜,肚子里的油水根 本不够刮。因此天天辣子竹笋,吃得人心臊胃涩, 望而生畏。 


    豆腐在现在实在是普通不过的食材。可在 当年,绝对是可抵得上猪肉的稀罕物。二营八连 是加工连,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制作豆腐供应各连 队。每个连队每周中有一天可用大豆前去换豆腐。于是,每周的星期三,当看到司务长挑着担子下 山去了,大家就会奔走相告,“司务长挑豆腐去啦!”,仿佛今日听到“又加工资啦!”的喜讯 一样,令人激动不已。不用说,这天的劳动效率 也一定会成倍地增加。 


     在前文中曾提到,我们来到连队的第一天, 司务长给我们炒了一盘卷心菜肉片,此后的半年中则再未闻肉香。可见当年肉是十分少见的,往 往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后来五连来了一位现 役军人连长曾新寿,大力提倡养猪,才逐渐改变 了常年无肉的状态。


   当年,职工家中种自留地、 养猪都是资本主义尾巴,严格禁止的。大约是在 1973 年,不知是哪位领导突发善心,同意连队 的老职工每家可养一头猪。于是家家户户精心饲 养,头头猪都长得膘肥肉厚,十分喜人。可就在 年底猪将要出栏之时,突然上头来了一道命令, 立即割除所有资本主义尾巴,限定一周之内必须将猪全部杀绝。于是乎,一时间家家猪嚎,户户 肉香。


   知识青年不能养猪,无猪可杀。因此每户 老职工杀了猪后,都会煮上一大锅肥肉,邀请知 青们去享用。副连长王仁球最聪明,他用老职工不太愿吃而知青们最最喜欢的猪头猪脚猪下水 满满煮了一大锅,吃得大家满嘴流油。开始几天, 大家兴奋不已,乐不可支。然而天天油腻,不免 胃口大倒。于是开始半推半就,最后发展到看到 老职工前来邀请,便远远躲避藏匿,如临大敌。如今回想起来,既忍俊不禁,又心酸不已,令人 嘘唏。


   当然,这阵肉香飘过之后,一切又归于平 静,回到原点。  人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大约 一年以后,知青们基本上已经习惯了这种卷心菜、 盐巴汤的生活。  


    再说说劳动关。怀着“接受贫下中农再教 育”、“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的豪情来到 兵团,劳动是必须要过的一关。好在都是年轻人, 每天劳作回来虽然疲惫不堪,但喝上两口包谷酒, 做上一个黄粱梦,一觉醒来又精神抖擞,倒也苦 中作乐,乐在其中。 


    我们到连队不久,为改善知青的住宿条件, 连队决定建一排土坯瓦房。挖一窝泥巴,放入水 和稻草,牵一头牛来回踩踏,称为“造泥巴”。将造好的泥巴放入模具中托出一块块土坯,干燥 后便坚硬无比,就可用来砌房。每块土坯大约有 十几斤重,大部分知青一次挑上四块就累得够呛。记得有一位湖南籍老职工名叫赵时尧,人长得如 我般精瘦,但却力大无比。一次挑上八块轻轻松 松。在大家的喝彩之下,他越战越勇,有一次竟 8    然挑起一边六块,共计十二块,差不多有两百来 斤的担子,看得我们目瞪口呆,敬佩不已。


   俗话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老职工的带领下, 大家争先恐后,你挑六块,我挑八块、十块,谁 也不甘下游,劳动场面一派热火朝天。 


    还有一次,连队收包谷,要将摘下的包谷棒从山上挑回连队,大约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程。看着满满的两筐包谷,估计有一百多斤。我试了一 下,居然能挑着站了起来,于是就信心满满地肩 挑重担向连队走去。


    但挑着挑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肩头的担子感觉越来越沉。几次想放下担子,但 崎岖小路无处歇脚。看着别人快步向前,也不甘 落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会挑担的老职工 都有双肩替换的本事。可我不行,左肩一点没有 力气,只能右肩一扛到底。



   更要命的是,回连队的路先是下坡,然后有一道很长的上坡。就这样, 伴着豆大的汗珠一步一步向连队爬行,每一步都 那么艰难。终于挪到了连队,放下担子便瘫倒在 地。浑身上下无一干处。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两 筐包谷一过磅,“乖乖隆地咚”!居然足足有一 百六十二斤。可身材瘦小的我,当时的体重才八 十来斤啊!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被深深地 感动了。


     我们到连队不久,营部决定由我连负责,在距离我们连队约十几公里之外的深山老林中新 建九连,为此连队选派了新老职工约三十多人前 往建设。由于是新建连队,一无所有,几十号人 的油盐米菜都要从五连挑上去。


   有一天,安排我 和费立新两人回连队挑菜。我们中午离开九连驻 地回五连。装好蔬菜,吃罢晚饭,乘着天还未黑想赶紧赶回九连。没想到,原始深林中光线不足, 远比外面黑暗很多。我们两人挑着担子走着走着, 突然发现找不到来的路径了。赶紧四处寻找,可 是已经来不及了。心里一紧张,越转越糊涂。


   这 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处漆黑一片。手电筒微弱 的灯光根本照不远。只听得一会儿头顶上“呱呱”, 一会儿耳边“呜呜”,时不时还掠过一只飞鸟, 窜出一只小兽。叫得人毛骨悚然,吓得人心惊肉 跳。我们两人互相鼓励、互相搀扶,像无头苍蝇 一样,在茫茫原始森林中乱转,但始终撞不出去。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各人的两筐蔬菜还一直挑在 肩上,舍不得扔掉。


   疲惫不堪地在森林中整整转 了一晚上,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发现远处山下出 现了袅袅炊烟。有炊烟就有人家!我们顿时来了 精神,向着有人家的地方快步前进。下山后才得知,我们已经来到与九连相反方向的团部电站, 距离五连已有十几公里,距离九连更有几十公里 路程呢。我们从电站经过营部,在大家惊诧的目 光中又回到五连,吃了早饭重新向九连进发。到 达九连时,已是中午时光了。令我们感到庆幸和 欣慰的是,四筐蔬菜丝毫无损地被送到了九连, 胜利地完成了任务。 


    如果说,生活关和劳动关是对新来咋到的 我们一个下马威的话,更具有杀手锏作用的是不 久出现的第三关——水土不服,令我至今刻骨铭 心,难以忘怀。 


    在我们来到连队后约半年左右,很多知青 的身上开始出现了红肿、水泡和化脓等症状,主 要出现在小腿上,也有人出现在大腿和身上,更 有甚者连手臂上和脸上也会出现。鲜红的斑块和晶亮的水泡奇痒无比,令人无法忍耐。而且一旦 抓破,水泡中的黄色液体流出来,很快又会在新的地方引起红肿和水泡。而抓破的水泡则会发炎 化脓,导致腹股沟淋巴结肿得像鸡蛋般大,疼痛 难忍,走路都发生困难。我的小腿上至今还有很 多明显的疤痕,就是当年留下的光荣印记。


    这就是传说中的水土不服。据现代医学认 为,当人到了异地他乡,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人体中的共生菌一时不适应这种变化,就会发生 菌群紊乱,导致食欲不振、浑身无力、局部红肿、 起泡发炎等症状。等到人体内的共生菌适应了这 种新的变化,形成了新的菌群动态平衡,上述症 状就会消失。另有解释说,这是由于云南山林间 湿热蒸郁,瘴气所致。


    不管何种解释,水土不服给知青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生活和劳动的影响。但就是在那种 情况下,知青们仍坚持上山劳动,因行动不便请 假休息的少之又少。那种精神,真是可敬可赞!


    记得当时每天晚上,连队的卫生室中都是人满为 患,包扎创口的,打针吃药的,络绎不绝,直至 深夜。真是难为了卫生员金大砖、张琳蓉,在自 己也身患水土不服,又缺医少药的条件下,硬是 采用土洋并用、中西结合的方法,不辞辛苦地为 大家解除痛苦。至今回想起来仍十分感动。借此 机会真诚地说一句:谢谢你们!  直到大约两年以后,水土不服的现象才基 本消除。 


    说到这里,想起一件时常挂在心头的事情。那年的雨季,由于经常在泥泞潮湿的地上行走, 我原本就有的脚藓不幸因水土不服而感染,十个脚趾均溃烂发炎,又痒又疼。不巧的是连队卫生 员张琳蓉回蓉探亲。因此我只能自己弄一点消炎 粉涂敷在疮口上。疮口渗出的液体将消炎粉凝结 在一起,以至于每个趾头上都像套了一个硬壳。就是这样,黄色的液体还是从硬壳的缝隙中大滴 大滴地渗出来,钻心疼痛,彻夜难眠。正在这万 般无奈的关头,营部卫生所为我们连队派来了一 位年纪稍长的女卫生员。她仔细看了我的疮口后, 说:“不要紧,我来帮你处理”。只见她用高锰 酸钾配了一些溶液,轻轻地洗去我脚趾上敷着的 消炎粉和腐肉,然后用一种名为“消治龙”的药 膏敷在脚趾上,用纱布包扎好。并嘱咐我保持清 洁干燥,尽量不要沾上污物。她因临时派来我连, 并不住在山上。但为了我的脚,她每天都会不辞 辛苦上山来为我洗疮换药。在她的耐心医治下,几天后疮口开始长出了新肉,一个星期后居然痊 愈了。而且连带脚藓也一并根治,至今再没有复 发过。


   遗憾的是,我当时年少无知,不懂得感恩, 居然连这位白衣天使的姓名都没问个明白。至今 每每回想起来,仍十分懊恼。写下这些文字,不 但是对往事的回忆,更是对这位不知名的卫生员 表达深深的谢意! 


    可以说,只有经历过这三关的人,才知道什 么是脱胎换骨的蜕变;只有经历过这第三关的人, 才能自豪地宣布:我是真正的孟定人!

(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简介:

  王国建,男,汉族,浙江省诸暨市人,1953年3月出生。中国共产党党员,工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  1970年5月赴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二师七团二营五连务农,任文书。1974年九月推荐上大学,1977年九月毕业于上海化工学院(今华东理工大学)四川分院高分子化工专业。1979年考入华东理工大学材料学硕士研究生, 1982年9月获材料学工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在同济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任教,历任助教、讲师、副教授、1996年晋升为教授。曾任同济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副院长,高分子材料研究所所长。任教期间于1996年进入上海交通大学攻读在职博士研究生,师从中国科学院院士颜德岳教授,2001年获上海交通大学材料学工学博士学位。 

 累计指导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共80名,博士后3名。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300余篇,出版著作和教材14部,授权发明专利30余项。研究成果获2005年度教育部科学技术奖技术发明二等奖一项,2006年度上海市科学技术奖技术发明三等奖一项,2006年度上海国际工业博览会“最具技术交易潜力奖”一项,2009年度上海市科学技术奖技术进步二等奖一项,2014年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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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 750 高地”系列之一  】 误上十八连 (王国建)

【“回望 750 高地”系列之二】遭遇旱蚂蟥(王国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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