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裾初飘当年（朱守云）

裙裾初飘当年

作者：朱守云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也是刚出校门的学生知青，都说我们是回山知青，其实，文革期间的学生都沒有学到多少真正的文化知识，反而都被统称为知识青年，也是名不符实。都是些略识些字的年轻人吧。

   年轻人就是爱美。别看咱相貌平平，也还是挺爱美的呢。除木梳牙膏之外，我不用任何香皂、不用雪花膏脂粉等有香味的女孩喜欢的化妆品。不过，还是爱美。穿着毕业后学校才发下来的深灰色化纤混纺地质的小翻领套装校服。感觉美得不行。沒穿几回呢，见衣服有点皱褶，用水洗了洗晾干了，衣服缩水抽得上衣短肥盖不过腰穿上就好像是打着把伞，裤子短的吊着露出小腿。嚯连暂新的衣服不能再穿了。

   是人就都爱美，只要是不憨不傻的正常人，还就沒有谁是不爱美的呢。再说了，打扮的干净利落也是对别人的尊敬。谁还能不喜欢把自己漂亮呢？爱美，衣服可是少不了的。

  裙子是女人夏季最普通的服饰，现在谁还没有几套裙装呢。

   裙子，古代有，近代有，中国有，外国有。将来也还会有。现在的裙子服饰流行的样式更加时尚新潮。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里很少见有裙裾飘飞，建国初期，一穷二白物质馈乏的年代，从城市到乡村，人们穿的沒有补丁就算不错了，一件衣服穿几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全民的衣着色彩也很单调，无非是这黑灰蓝绿白五种主色调。

  那时候，民众的服饰单一，举国上下一片黑蓝白灰四种颜色。草绿色最时兴，谁要是有一件草绿色的军装上衣，那可真是了不得啊。当时的画报电影中的主人公，都是身着绿军衣，文艺演出时，演员的服装也是清一色的里面是白衬衣，外罩草绿军衣，翻出白衣领和白袖口，头带一顶绿军帽。

   裙子，在城里不多见，在我们乡下就更绝了种儿。没看见有卖的，更没见有穿的。就算是你有条裙子也不敢穿，那可是封资修的总代言！还想要穿裙子？你敢！不要命了吧？！

   年轻女孩能穿件花平纹布的棉布花袄罩都美得过不地，偶尔，到县城大街上能见个穿方格子翻领上衣北京蓝裤子的，都眼馋得不行呢。心里巴望着啥时候自己也能有一套。那时候的电影故事片《朝阳沟》中的女主角，银环穿的三翻领花方格衣服，那就是我们心里最羡慕的服饰。夏天出汗多，纯棉平纹布衣服不经穿，经不得洗几水就糟烂了。衣衫破了找块颜色相近的布补上，大家都穿的带补丁，也没有笑话的。我们那时候在一起工作的共有一二十个年轻姑娘，工间休息时没事儿就相互数谁的衣服上的补丁多取乐，一件夏天穿的薄布褂子有十几块儿的，有二十多块的，至少也有大大小小七八块补丁。

   春秋的厚衣服，上衣多是花斜纹布的，裤子尽是灰蓝黑的厚华达尼棉布的，容易退色。女孩们在哪聚了堆，那红花子布，绿花子布和蓝花棉布经太阳晒退了色，你看吧，一片乌喇叭涂地。只有红扑扑的脸蛋和笑声扬溢青春的活力。

   那时候，母亲叫我姐姐拿藏蓝斜纹布给我做了一件三翻领俩斜插兜上衣，一条草绿色棉布裤子，新的刚穿时还不错。经不起洗几水，退色就不像样儿了，蓝不蓝乌涂涂的，绿不绿变得尿叽叽地花哩呼哨的白不啦叽。没有别的法，花一毛钱去一买包煮青或是煮蓝的颜料，拿铝盆放炉子上烧开了煮一煮晾干，又和新的一样了。外面一身藏蓝，内穿件浅淡青色小碎花衬衫，领口袖口露出一点来也不难看。比那些退色的红花布绿花布蓝花布都强，好多人看见了都说：“你看她从来不穿红的花的，就这一身老黑蓝衣裳。整天穿得虚青，还真就挺好看的呢，显得脸白净。年轻人穿啥都好看，这老黑布衣服，她穿上也不显得老相，你们说怪不？”

   这套藏蓝布衣裤，我煮了又煮，染了又染，不上工在家出门都穿它，从十几岁穿到二十七岁出嫁，穿了许多年。那时候哪见过穿裙子的呀，直到一九七八年夏，我们家西院邻居家的女孩儿，小梅不知托谁从哪掏登来一条黑色麻绸百褶裙。别人都没有穿的，怕别人说闲话她也不敢穿。上班时她装包里带到苗圃来，悄悄地对我说：“姐。你看这裙子多好看啊！可漂亮了，就是别人都沒有穿的我也不敢穿它，白白放在哪儿多可惜呀！”

   “姐。你说说就像咱们这样年轻，要是趁年轻不穿回裙子有多亏吧，等到老了的时候想想都后悔。你支个招行呗？”

    “别人都没有穿的，单独你自己穿那就是出风头。肯定会有人嚼舌根说闲话。要是大家伙都穿了也就没有啥了，谁爱说啥就叫谁说好了，时间久了，说累了也就不说了， 慢慢就都习惯了。不过，现在咱这儿只有你有裙子，别人没有怎么都穿呢，那你就吃第一个螃蟹，开个先河吧！”

 “我可不敢啊！”她胆祛的说。

   “要么就这么一个招，大家轮班穿，今天你穿、明个她穿、后天我再穿，每个人都穿一天。刚买的新裙子自己都还没穿呢，就让大伙轮着穿你舍得吗？再说了咱这大小二十多个年轻姑娘每个人穿一天，加上刮风下雨不能穿的天数，轮不到再穿下一回天就冷了。”

   “哎。也只有这个法可行，就这么招吧。要不然就得白放在哪一次也穿不了那有多可惜呢，说轮咱就轮呗！从明天开始我把裙子带来，咱这都是年轻姑娘又没外人 ，姐你看谁先穿！？”

  第二天，她果真又带了裙子来，大家互相传看，你比量比量，她试吧试吧，你推我让，谁都稀罕可谁都不敢带头儿第一个穿回家去。

   最后还得我给做裁判。“小梅。你的裙子还是你先穿，别人先穿不合适。明天你再带来我就排第二个咋样？大家一口同声，好！咱姐就是姐！”

   直到傍晚下班时，她再一次下定决心，脱去长裤换了裙子急急忙忙地害怕被别人看见似的，一路小跑回家。到家出出进进抱柴火、扫院子倒垃圾，等到要去井沿儿挑水时她又换上长裤去担水，好赖也算是穿了一天。第二天轮到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穿裙子时，还真有些从未有过地紧张。紧张归紧张，不管咋的，自己说过的话也总是要算数的，从未露过，这乍一露出小腿来还真是不习惯，微风一吹，裙裾飘飘。自己真怪难为情的。别的姑娘都异口同声，“好看，好看。裙子就是比裤子好看嘛！”有的给打气，有的加油，我舒口气壮壮胆儿大步流星地穿回了家。家里正巧父亲上街里开会没回来，母亲见了问：“哪里弄来的裙子？论说女孩穿裙子也没有什么，就是都没有穿的让外人见了会说闲话，要是这里的女孩都穿也就没有什么了。”

   “是咱西院小梅的，看别人都没有穿的她也不敢穿，这不我们大家正轮班穿呢。”我说。母亲听了点点头儿“这就是了。年轻的姑娘们都穿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年夏天，俺们二十多个年轻姑娘，轮到该谁穿裙子，那怕是下雨刮风的天也在家里穿上裙子过一把裙子的隐。还没等到能再轮第二圈儿呢，天就冷了。不过，裙子的风儿在这里算是刮开了，到了夏天总会有几个年轻女孩的花裙在林场这小山洼里飘起。

   等到我再一次穿裙子，是八年后的一九八六年，结婚后做了母亲的第四个年头，那时的林业局改革转型，不采伐大木头自然活就少，一年闲半年，有点儿活都是承包到人头，早做完了可以在家里闲着不用再去单位里上班了。在家闲了无聊又想起裙子的事，找了块剩余的布料大红金丝绒自己裁剪自己踩缝纫机，学做了一件两边开小岔的旗袍裙，穿着在家里出出进进地坐家务。初学做活儿怕做不好不舍得买贵的，又花十块钱买了一、三米的藕紫色印花晴伦呢布料，新时看着还不错，挺实板正，绒嘟嘟地带点勾勾啦啦的小暗花做成旗袍很好看。

  自己还学着做了几件棉布大襟盘扣滚边花布夹袄，其中有一件红底小碎花的，一件红底粉色小树叶花的，还有一件兰底带巴掌大小的白枫树叶的。

  那件大襟盘扣滚蓝边的藕荷色旗袍，傍晚吃了晚饭没事时穿上，远处看不清布料地质的好孬，光看式样颜色还真就挺好看的。洗两水旧了起毛，粗拉拉的毛乎乎地麻袋包一般。当时，这一下可就带动了我们哪里的年轻媳妇们的服饰。她们不会做。只好去县城里街上买现成的，花几百元或上千元钱买一件金丝绒的或是绸缎地质的滚边盘扣绣花旗袍。你买件酱紫色的、我买件海棠兰色的，她买件墨绿的。乡村里一时间形成了从未有过的新潮流。

   后来的一天傍晚，单位里的几个人跟俺家他来家里来吃饭，近距离见了我旗袍，很惊讶“你这旗袍远看颜色样式都那么漂亮，可真没曾想，怎么是用这老粗麻袋包布做的啊？还真可惜了得这式样了！没钱你倒是言语一声啊！谁家还不能掏换个千儿八百的。买点好的贵布料做件像样的旗袍，那才不屈枉这样的手功。”

 还记得那年，因为穿裙子，我那个守旧的小脚婆婆说过的几句话。好在那时我和婆婆不在一起住，婆婆一家在矿上，我在林场，穿戴随便得多。想穿啥就穿不用考虑谁乐意不乐意，不用看大伯哥老婆婆的脸色。我妯娌二嫂是矿上的会记，年轻的女人在办公室里工作，风不着雨不着的，换了谁也难免会穿戴讲究新潮一些，她又特别爱打扮。看人家年轻姑娘都穿裙子自己也买了一条，穿着去上班。婆婆看不惯，还不好意思当面说不让她穿，背地里可沒少叨咕。见我去了对我说：“他三嫂你看看，他二嫂还真嘚瑟地不轻！还穿什么裙子呢，那裙子有什么好看啊？像倒打着一把破伞似的。露着两条光溜溜的白腿啥人都能看见，都丢死了人啦呀！我都给他二哥说过，也不好好的管管她，哼！等哪天他才知道我说的话重要！”婆婆对我说这些，她还以为我沒穿过裙子呢。是想打着骡子惊着马。我听了直想笑，后来给二妯娌闲唠嗑时说起来，她听了捂着肚子笑得直喊疼。“咱婆婆这辈子生不逢时，年轻时战乱，后来孩子生得多钱挣得少，到老自己也沒捞着美一美，所以，她看不得咱们年轻人穿戴打扮。自己挣的钱自己穿戴打扮，自己男人的整天看着还乐得喜欢。他不嫌乎，乐得看咱打扮得漂亮点呢。老婆婆。哼！她管得着吗？”她说。

    婆婆嫌弃，人家也照穿不误，婆婆不嫌了人家更穿。 说啥都沒用，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再说了，这服饰的流向发展是大势所驱，也不是谁想阻拦就能拦挡得了的。你再看看现在的人，穿戴那才叫真得讲究，想穿啥买啥，各种各样的长裙短裙连衣裙旗袍裙，蕾丝的真丝的毛呢的羊绒的。

   只有你自己想不到的，还就真沒有你买不到的。穿条裙子又何足挂齿。就是到了八十岁、九十岁，只要你想穿也尽可量地穿去。老年人也要爱美才好，夕阳夕照，最美不过夕阳红。抓住青春最后的尾巴尖，才不枉虚度此生！

作者简介

朱守云，网名：云水潇潇，原籍江苏沛县，黑龙江穆棱市八面通林业局人。中国寓言研究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喜欢散文，小说，诗歌寓言童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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