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拉山下】二、送饭(董克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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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拉山下
作者:董克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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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送饭
想起刚到农业三连的那天,二十一团派去乌鲁木齐接我们的大卡车,从天山北面一直颠簸到天山南端的霍拉山下,那460多公里的路程把车上所有的人都晃得昏昏沉沉。到达连队时,车在公路边还没有停稳,后面的滚滚黄尘还在满天飞扬,性子急的男生就一个接着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地上厚厚的灰土一下子就把脚上的球鞋淹没了。新疆干燥的气候,把团场整条公路都变成了灰土路,路上的行人头上都包了一块大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为的就是遮挡灰土。看到连队四周如此的荒凉,与大城市相比落差实在太大,许多女生还没下车当即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毕竟我们都年青,血气方刚,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退缩。
我们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逐渐适应了艰苦的生活,在劳动中你追我赶涌现出许多好人好事。
为了鼓舞大家的斗志,战友们自发编辑一份油印小报,取名《火花》。编辑小组除了我,依稀记得还有袁世贤、张铭土、瞿锡章、曹觉民、陆福昌等人。大家纷纷写稿宣传好人好事。
刻蜡纸和油印的任务我揽下了。吃过晚饭,就到老营房的办公室去编排稿件、刻写蜡纸。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有时忙到半夜。
有一天晚上,排长到办公室里来对我说:“今天晚上你到六号地给犁地的驾驶员送半夜饭,明天上午休息半天。”
我知道排长是在照顾我,我挺感激。因为送了晚饭回来还能睡一觉,第二天上午利用休息我就可以把《火花》报印好了。于是开心地说:“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我在刻写蜡纸的那几天,教员秦萍会帮我早早地点燃火炉,把办公室里烧得暖暖和和,然后与小学老师何惠兰一起坐在办公室里聊天。
秦教员是甘肃人,说着一口方言味很重的普通话,她在讲话时字斟句酌,还加上许多卷舌音,努力想把普通话说标准,但是她越是认真,方言味就越重,有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她工作很认真,平时对我们支边青年也非常的热情。
听说何惠兰老师也是上海人,我们就聊了起来。她在农业三连小学工作。学校里只有她一个老师,管理和教学都是她,工作很忙。她1960年来到新疆,要比我们早4年。我对她既好奇又钦佩,因为她来新疆时只有16岁,现在已经能独挡一面开展工作,而我与她同年龄,才踏上工作岗位,什么经验都没有。我应该好好地向她学习才是。
时间过了十一点,我准备去送饭。秦教员说:“你去吧,东西我来帮你收拾。”我说:“好的。”何老师说:“新疆晚上很冷,你要多穿点衣服。”我说:“知道啦,谢谢!”我知道对新疆的气候有很多形象的描写,嘴里就念叨着:“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我回到宿舍,戴上一顶棉帽子,在棉衣里面加了一件棉背心,又拿了一双羊毛毡手套放在口袋里,万一手冷可以戴上。然后赶到伙房去取饭。炊事员已经为驾驶员热好了甜菜包谷馍。他把两个馍馍放在碗里,另外还盛了一碗玉米糊糊一起放在篮子里。我顺手把热的蒸笼布包在外面 ,就往六号地走去。
六号地在营房的北面,紧靠着开都河。我曾听老职工说过,那里是开都河最开阔的一段河面,河道有九曲十八弯,岸边都是原始丛林,还有许多湿地。在那里开垦的土地地形有点复杂。
六号地的方位我知道,但是没有去过。地形再复杂,拖拉机都能去,应该问题不大。
我沿着二支渠边茂密的林带往北走。经过一条小渠时,听见小桥下面哗哗的流水声,水流湍急。仔细看桥面上有拖拉机链轨的印痕,知道往前走没有错,今天晚上送了饭一定可以早早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上午起个早就可以把小报印好啦。我觉得送饭是件挺轻松的事,于是一边走一边哼起了歌。
天上的月亮细细的,昏暗的月光洒在斑驳的田埂上,依稀可以看见通往六号地的土路。我听见远处东方红拖拉机在犁地时发出的轰呜声。
抬头向前看,刚才还能见到的机车灯光忽然不见了。土路走到尽头,地上的印痕一片混乱,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我犹豫着,究竟是继续向北走还是往东拐。
云朵遮挡了月亮,让天空变得更昏暗。我听见机车声大约在左前方,就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走去,遇到一条排水沟,我跨过排水沟,钻过沙枣林,又跳过一条水渠,踩着刚被拖拉机翻过的松软的泥土跌跌撞撞往前去。
有一阵子又没有了灯光,也没有机车的轰鸣声,让我失去了目标,我只能站在黑暗里等待着。
忽然又看见灯光在右前方闪烁,我失去了耐心,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追赶,在树丛中乱穿,汗水湿透了内衣。慌乱中听到树林里猫头鹰凄凉的叫声,还看见狐狸发着绿光的眼睛。就这样来来回回奔跑。据说在野外走夜路经常会遇到‘鬼打墙’,走着走着又会走到原地。今天我是不是也遇到了‘鬼打墙’?!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就更慌张了。早知这样,应该带一个手电筒。
正在无助时,一束拖拉机的灯光从树丛对面射了过来,发动机的声音也响起来。我赶紧穿过林带跑到拖拉机前。
驾驶员看见我吃了一惊,他从机车上下来说:“你怎么搞成这样?”我说:“没来过,找不到路了。”说完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样子,赴紧把篮子递过去。
驾驶员接过篮子,怎么也打不开笼布。哇,笼布已经冻住了。等笼布打开后,只见碗里的玉米糊糊全洒在篮子里,与包谷馍一起都冻成了冰疙瘩。驾驶员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啊,我们烧一堆火,把馍馍烤一烤吃很香的。”
驾驶员越是安慰我,我越不好意思,心想,第一次送饭就搞成这样,真是楞头小伙一个啊。
驾驶员点燃一堆玉米杆,他边烧火边告诉我:“以后送饭来,到了田边只要等着,拖拉机犁地到另一头还会调头犁回来的,不用追着跑着多累。”我说:“知道啦。”
这趟饭送了四个多小时,棉衣棉裤都被荆棘刺挂破,口袋里的手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回到宿舍里天快要亮了。我想,今天晚上送一次饭用了四五个小时,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可是没等我想好,倒头便睡着了,直到中午才醒,连昨天晚上刻好的《火花》报也没有印成。
作者简历
董克荣,1944年出生。1964年高中毕业后支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二十一团,曾当过农工、团宣传队演员、炊事员、文化教员、小学校长。1981年回上海在街道集体单位当营业员。1985年考入上海大学政治学院,毕业后调区集体事业管理局工作。曾担任区人大代表、上海市侨联委员、区侨联副主席。曾在《上海新闻晨报》、《新民晚报》、《上海侨报》、《上海法制报》、《经济时报》、《书评报》、《中国仪电报》、《南市报》、《南市外贸报》、《计划管理通讯》、《浦江同舟》、《国家安全通讯》、《黄浦侨音》、《花溪》、《炎黄子孙》等报刊和杂志刊登文章200余篇。2004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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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投稿《知青情缘》编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