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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 (阿鹏)

知青情缘 2024-02-02





悲  哀


作者:  阿鹏


    大约是上世纪末吧,作为兼职记者,时不时地码一些通讯之类的小块文字,在报端凑份热闹,顺便也创收一些散碎银两,应付烟酒饭局。


    经知青朋友介绍,结识了返城女知青方菲(化名)。据介绍人说,这是一位比一般知青吃了更多的苦,受了更多委屈的女知青。由于她的家庭出身与红五类无关,却与黑五类沾边,所以,无论方菲怎么努力干活,知青选调进工厂,推荐上学读书,参军当兵或根据特长进文艺团体,等等,一概与她绝缘。于是,整整十个春夏秋冬,炎暑酷寒,风里来雨里去,脸朝黄土背朝天,把她从城市的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熬成了一个面有菜色,憔悴沧桑的农村中年妇女。她的青春都丢在了黄土高坡的沟沟坎坎中。


    改革开放给遗留在农村十年的知青一条生路。费尽周折,方菲在大返城潮流中返回了城市。为了解决她的就业,母亲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让方菲顶替进了街道工厂,有了每天几毛钱的计件工资收入。聊以维生。


    按照常理,象方菲这样在农村熬了十年的知青,绝大部分都属于“有悔”派,对上山下乡运动咀咒的多,赞颂的少。然而,事出反常。据朋友介绍,方菲是个不折不扣的“无悔派”。返城后,凡是举办知青上山下乡纪念活动,方菲一定是积极参加,而且还一定是组织者。平时,在知青办的报刊和网站上,方菲撰写的歌颂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和反映知青战天斗地的文章源源不断地闪现。芳菲几乎成了职业知青活动家。



    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记者行话叫做“正常的不叫新闻,反常的才有新闻价值”。于是,在朋友的帮助下,约请方菲出来聊聊。姑且也算一次非正式的“采访”。


    真的出人意料,几乎跌碎一地眼镜。我事先知道方菲是个心直口快的女性,所以毫不婉转地直来直去:“方菲,我从朋友处和知青网站上你发表的文章中已经对你有个大致的了解,所以,今天不谈十年知青的事儿,我只想了解你在农村熬了十年,累下一身病,为什么返城后对上山下乡运动还要歌功颂德?还要做坚定的无悔派?”


    很显然,方菲原准备给我介绍十年战天斗地过往经历的。但听我这么直接了当地提问为什么“无悔?”她茫然的眼神告诉我,没有思想准备。她看了我一眼渴求答案的神情,微微地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我没有打搅她,掏出一颗烟,点燃,脸朝侧面默默地吸着。


    良久,方菲抬起头,盈出泪花的双眼看着我,说:“你想听真话吗?”“当然。”我答。


    突然,方菲呜呜地哭出了声,她哽咽地问我:“假如上山下乡运动成了十年浩劫的组成部分,被彻底否定了,那我们在农村吃的十年苦不就一笔勾销了吗?那我们响应领袖号召去插队落户的光荣不是虚幻了吗?那我们知青这一辈子不是一无所有了吗?”


  

  我愕然。出人意料的反问,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是的,十年,整整十年的青春被抛弃在荒山野岭穷乡僻壤,生命中又有什么能拿来替代?拿什么来补偿?但是,方菲啊,为上山下乡运动歌功颂德,牢牢地把知青这顶帽子戴在头上,就很荣光?就能补偿你失去的读书权利,失去的青春年华?显然,这也是否定和荒唐的。


    但是,我说不出口,或者不忍心说出口。因为我不想亲手残忍地摧毁方菲对这十年蹉跎唯一的精神寄托。我握了握方菲的手,道了声:谢谢。转过身,悲哀地朝来路走去。


 

(图片来源网络,图文无关)


作者简介



  张锡鹏(笔名:阿鹏),上海68届初中知青。1969年3月赴内蒙乌盟插队落户。1971年选调进国营9114厂工作。1982年内蒙天鹅电子集团工作。毕业于经济管理学院经济管理专业。1998年调入深圳创维集团总部做行政管理和品牌管理工作,现退休。
偏好摆弄文字,在国家级报纸兼任财经记者数年。并兼任企业集团内刊杂志,报纸总编辑。目前回上海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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