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化字带来的混乱

文化治要 2020-09-20

20世纪的五十年代以后，我国出现了两次大规模的汉字简化工程。汉字简化的初衷，主要是意在通过减少汉字的使用数量和书写笔画，方便汉字的普及。平心而论，这个一厢情愿的初衷无疑是好的，可以点赞。

但是实事求是地从中国文化历史上分析，汉字的普及与否，其实与书写笔画的多少、使用字数量的多少没有必然关系，起决定作用的一定是接受汉字教育者他们的社会地位与经济状况。在我们阅读过的历史典籍中，目前尚没有发现有哪一位史学家会天真地把拒绝汉字教育的原因，归咎为汉字书写笔画的复杂或者使用数量的过多。

相反，只要社会创造了能使更多人接受汉字教育的条件，那么，即使把常用汉字的数量比如说3000个增加50%--4500个，也不会成为识读与书写者的障碍，因为即使在有效地压缩了常用汉字笔画和数量的现在，我们仍然有不认识、不会写的字，这完全可以借助工具书得以解决。而汉字的工具书，从东汉时期的《说文解字》经过清代的《康熙字典》发展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商务印书馆编辑的《辞海》、《辞源》，再到20世纪90年代的《汉语大字典》，汉字的识读数量与书写笔画早已经不再是问题了--笔画的简化与字义的合并未必就是最优的选择。

　　汉字简化以后，使我们的汉字系统呈现出两种文字并行的怪现象：

一是我们从小就学习的，而且触目皆是的简化字；

二是东汉以后直到20世纪50年代简化字出现以前一直沿用的所谓“繁体字”。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进行繁体字的再教育，现在绝大多数60岁以下的人已经完全丧失了阅读古籍的能力。然而，再投入更大的时间成本学习繁体字，其结果又只是为了阅读古籍，舍此毫无他用。现在一些需要查阅古籍的年轻人（包括文史专业的博士生）只能看横排简体字版本，竖排繁体字看着就头疼。这种现象如果再继续维持20年，繁体汉字就会变成冷冰冰的纸上化石。

　　汉字简化以后，人为的识读混乱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在日常生活中，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各种媒体，当然也包括书写者自己把姓氏名号误写的人间闹剧时有发生，如影随形，而把姓名念错或者写错，是对他人极其的不尊重；而自己写错自己的姓氏，就绝对是文化底蕴浅薄的大暴露。这里举几个常见的例子。

　　在姓氏中，“傅”是一个常见的姓，《百家姓》中有“乐、于、时、傅”的排列。傅姓最早的起源大概就是成语“梦得傅说”中的傅说。近代在“傅”姓中，出了一位大画家叫“傅抱石”，还出了一位大学问家叫“傅斯年”。在姓氏中，还有一个“付”姓，这个姓氏因为人数较少，所以不包括在《百家姓》中。一部《中国人名大辞典》，是收藏人名规模最大的工具书，付姓的词条下面也只收了一个人，他是明代永乐时期的监察御史，叫“付吉”。可见中国历史上的“付”姓不多见。就像姓“章”与姓“张”一样，“付”与“傅”是同音的两个姓氏家族。可是现在有很多本姓“傅”的人，在书写自己姓名时贪图笔画少，都改写成了“付”，就好像一个本姓“章”的人改姓了“张”，这无异于自己让自己随了别人的姓！“傅”与“付”之间没有繁体与简化的关系，本来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个字，只有在“给予”这个意思上，“傅”有假借为“付”的用例。

《吕氏春秋》：“荆庄王好周游田猎，驰骋弋射，欢乐无遗，尽傅其境内之劳与诸侯之忧于孙叔敖。”毕沅校正说：“‘傅’与‘付’通。”，这显然是一个同音的错别字，仅此一例。除此之外，这两个字再没有任何关系。

　　中国近代有一位书画家程颂万，号“十发居士”；上海也有位著名画家程瞳，字“十发”，也就是人们熟悉的人物画家程十发。这两位姓程的先生，字号都是“十发”，“发”有两个读音：1.fā；2.fà，究竟读哪个音，这其中必有所谓。查一下《说文》的“程”字条，解释为：“程，品也。十髪为程，一（十）程为分；十分为寸”。段玉裁注：“十髪为程，度起于此。”意思是说，“程”是一个古代的计量单位，十根头髪为一程，十程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可是在简化字中，把“头髪”的“髪（fà）”与“发展”的“发（fā）”两个不搭界的字组合到一起，很多的莫名其妙就呼之欲出了，比如说“结髪夫妻”我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而“结发（fā）夫妻”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了；“千钧一髪”是说好像用一根头髪提着很重的重物，很形象地比喻非常危险紧迫，可是写成“千钧一发（fā）”，就不知所云为何，把一个那么形象的比喻简化得一点都不形象了。有一种晶体内带有丝状物的水晶，业界形象地起名为“髪晶”，一个“髪”字就把这种材质的特征说得明明白白，通俗易懂。可是在简化字中，偏要写成“发（fā）晶”，对此，我们只能自愧才疏学浅，无论如何也不想不出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同样，“程”与“十髪”组合在一起挺有书卷气，有典故、有学问；可是与“十发”组合在一起，还要念成“程十fā”，别说不相干的他人，就是先生自己也搞不清其中的典故是什么了。

　　近代的著名学者胡适先生，他的名字更有意思。其实他的名字应该写成“胡適”，《说文》解释“適”的字义为“之也”，就是“去”、“到”的意思。据说刘半农曾经取笑胡適，说他的名字可以翻译成白话“去哪儿？”在简化字中，“適”简化为“适”。而“适”字的字义《说文》解释为“疾也”，不仅字义与“適”没有关系，而且连读音都不一样：“適”读“shì”；“适”读“kuò”。宋代有一位著名学者叫“洪适”，我多年前见过一位有点儿繁体字基础的好事者，把“洪适（kuò）”写成了“洪適（shì）”，简直张冠李戴、乱七八糟。简化字把两个读音不同、字义无关的字硬生生地拉郎配放进了一个户口本里。

　　简化字给中国汉字使用带来的混乱和不便远不止这些，如果还是由着那些位所谓的“文字改革家”们安坐在象牙塔里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顺便简化着祖宗留下来的这点儿汉字，中国的文化算是彻底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