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学者预言: “美俄欧缠斗, 却不料我们将成为世界新中心”
伊朗的新地缘政治:世界走廊的心脏地带
文|Hassan Noorali; Seyyed Abbas Ahmadi
翻译|述垚 & 李半田
来源|GeoJournal
▲ 图源:互联网
尽管运输史可追溯到人类远古,但运输领域中一些最重要的记载始于丝绸之路。这条路线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二世纪,其商业价值持续近1800年,直至十六世纪。它还代表了马可·波罗从威尼斯到中国这条欧亚贸易路线的数十年漫长旅程。事实上,过去货物和旅客的运输和中转以陆运为主,但今天独立的政治体为扩大其经济实力,在陆运之外还高度重视海运。结果,今天世界贸易的80%以上是通过海上运输完成的,海运仍然是全球经济的主轴之一。
阿诺德(John Arnold)认为,国际运输直接和间接地包含了世上最广泛的人类知识和技术。 它为国家间经贸关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运输走廊(transportation corridors)在物理上被定义为连接一个或多个邻国的经济活动中心的路线组合。从铁路合作组织(RCO)的角度来看,国际走廊是指利用铁路、水路和公路进行国际运输和货物中转的国际运输网络。今天,国际运输走廊连接着地图四面的国家,其中最重要的是南北走廊、东西走廊或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和欧盟的欧洲-高加索-亚洲运输走廊。
作为亚非欧之间的桥梁,伊朗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在南北走廊中连接印度和俄罗斯;在东西走廊中连接亚洲和欧洲;在欧高亚走廊中连接中亚、高加索、土耳其和西欧;在南亚走廊中连接东南亚和西北欧;阿什哈巴德协议还正式确定了伊朗将经济合作组织成员(ECO,译注:1985年由伊朗、土耳其、巴基斯坦倡导成立的跨政府的亚洲国际组织,注意勿与OECD混淆)以及中亚国家连接到公海和波斯湾的地位。事实上,伊朗已被确定为世界上最核心的地理节点之一,在西南亚地区发挥着地缘政治、地缘经济和地缘交通的综合作用。
本文主要对伊朗在国际走廊中的作用进行系统研究。研究采纳了地缘政治视角,由于该领域的研究相对较新,我们的分析可作为进一步讨论伊朗在世界新秩序中的作用的起点,这也是最近伊朗研究的核心。本文创新之处在于分析伊朗作为国际走廊心脏地带的地缘政治角色,除了关注经典地缘政治观点对伊朗心脏地带地缘作用的看法外,还探讨了伊朗的关键地缘政治。因此,我们关注不断变化的政治经济条件与优势、有用性、挑战、权力变化、观念和场所位置的关系。所以,创造一个“有利”地缘位置的因素是非常多变的,而且会随着外部条件的变化而改变。因此,我们认为,伊朗的这一中心位置需要克服国际走廊及其伊朗在其中发挥作用所面临的许多挑战。
1 概念性框架
(一)运输走廊和地缘政治
运输地理学是指研究用于运输的地理区域,包括作为主要路线的水路和陆路。此外,港口为两个地理区域之间提供可行连接。在21世纪全球无数次跨国冲突中,一直存在着以运输部门为中心的激烈权力斗争。例如,作为本世纪新权力斗争的一个标志,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斯上将(Harry Harris)认定,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是中美超级大国竞争的一部分。他称这是一个封锁全球运输的关键领域并将美国的全球影响力边缘化的伎俩。因其地理位置,美国高度重视海运,以维系美国在其他地理区域的存在,所以它不希望中国利用运输通道扩大世界影响力。因此,美国政府提出了“新丝绸之路”计划,作为中国概念设计的替代方案。欧盟认为中国的倡议对其统一和安全构成严重挑战,它也在21世纪交通的地缘政治背景下提出欧盟版新丝绸之路。
俄罗斯是全球权力竞争的另一个主要参与者,它对运输部门的地缘政治也有独特见解。在不同时期,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管道运输的地缘发展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其中包括大量的石油和天然气储备和生产、国内能源需求的加强、有利的全球市场条件以及俄罗斯与邻国关系的性质。事实上,现代俄罗斯油气管道的地缘政治意义已经得到承认。此外,俄罗斯与伊朗、印度签署了极为重要的南北走廊合资计划,试图进一步扩大其地理延伸。
总的来说,交通运输在全球地缘政治秩序中的作用,总是也受到霸权政治、权力竞争的影响,并且具备地缘政治的表现。
二十世纪初最重要的地缘政治思想家之一哈福德·麦金德(Halford Mackinder)指出了交通的关键作用。在心脏地带理论中,他认为铁路领域的技术进步创造了陆权与海权的对抗。这一理论在今天仍然重要,国际关系领域见证了麦金德思想的复兴,与之相随的是对地缘政治学和心脏地带方法的重新关注。正是在这一学术背景下,在来自伊朗国关学者最新研究的启发和质询下,我们提出“伊朗是世界走廊的心脏地带(heartland)”这个想法。
(二)伊朗:世界走廊的心脏地带
伊朗或古代波斯被认为是位于世界地缘上最中心的地区之一,这已成为不争事实。这个位置不能仅从物质层面来定义,它伴随着一种观念的想象力。伊朗是不同文明、国家和民族的交汇点,促进了信德与旁遮普地区、两河流域与河中地区文明之间的互动。自古以来,伊朗就一直被想象为文明的十字路口。当然,伊朗的海陆交通条件一直十分优越,波斯过去也曾在古代丝绸之路中发挥连接东西的中心作用。
伊朗至今仍有特殊的地缘政治作用,是因为它处于该地区的两条重要水道之间:南部的波斯湾和北部的里海,两地都有大量宝贵的油气资源。这一地缘经济区位意味着能源管道可以从这些地区延续到波斯湾和阿曼湾。此外,倘若没有制裁,伊朗将拥有从这些地区向外部世界出口石油和天然气的最短、最安全和最经济的途径。因此,作为一座陆桥,伊朗一方面将中亚/高加索地区与波斯湾次区域相连,另一方面将地中海/东方与南亚相连。这种地理环境也意味着相互依存:伊朗直接参与了波斯湾、东地中海、中亚/高加索和南亚四个次区域的地缘政治发展并受其影响。这些条件使伊朗有可能作为本地区的能源转运中心发挥重要的转运作用,即使在美国的制裁下。
作为帝国战略家心目中的一个主题,伊朗也发挥了核心作用。伊朗是斯皮克曼(Nicholas Spykman)“边缘地带”理论的中心,因为伊朗处于“海洋”和“欧亚大陆”的交汇处。最近,在坎普和赫卡维(Geffrey Kemp & Robert Harkavy)提出的战略能源椭圆理论中(译者注:指油气资源富集的里海和波斯湾地区,在地图上大致可用一个椭圆圈出),伊朗也被认为是里海和波斯湾之间的一个关键国家。
在科恩(Saul Cohen)的地缘政治结构理论中,伊朗位于中东的破碎带,他认为这是一个相互依赖的不同地区之间的接触区,这些地区频繁遭受外国干预。在François Thual提出的“什叶派地缘政治”理论中,伊朗处于世界什叶派国家的中心地位。巴黎伊朗研究中心创始人、政治地理学家乌尔卡德在其法语著作《伊朗的地缘政治》(Bernard Hourcade, Géopolitique de l'Iran)中写道,伊朗作为世界政治中新兴什叶派轴心的领导者,其地位至关重要。当(其他国家的)外交政策制定者将与逊尼派穆斯林国家的良好关系视为首要任务时,这一点就变得更加敏感。此外,富勒称伊朗的地缘政治地位是宇宙的中心,这一点从他的书名就可以看出(Graham Fuller, The center of the universe: the geopolitics of Iran)。
此外,在伊朗的批判地缘政治领域,也有一些重要的作品,如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穆加达姆教授的《什么是伊朗》一书(Arshin Adib-Moghadam, What is Iran?)。他批评了伊朗会对“什叶派新月”感兴趣的观点,同时他表明,有一种帝国主义冲动在驱动着伊朗的某些外交关系,这与他所说的现代伊朗政府——(1979年)革命之前与之后——的“心理民族主义”(Psycho-Nationalsim)有关。内贾德也提出一套不断变化的世界秩序中伊朗国际关系的批判性地缘政治,其中“独立”作为伊朗地缘政治文化的主要特征,已经成为其外交政策的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Ali Fathollah-Nejad, Iran in an emerging new world order)。尽管主要关注的是伊朗的批判地缘政治,他也认可伊朗的地理位置,强调世界上只有少数几个国家的地缘政治重要性可与伊朗相提并论。莱昂德罗和他的同事还在《伊朗的地缘政治》一书中评估了伊朗在当代地缘政治中的作用(Leandro F. B., etc., Geopolitics of Iran)。特别是,它研究了三个相互交织的主要圈层:伊朗的发展和政治挑战,伊朗与邻国的关系,以及伊朗与全球主要大国——中国、欧盟、俄罗斯和美国的关系。该书涵盖了现代历史、自然资源、经济、社会政治背景和战略思维等当代地缘政治的关键方面。
尽管受到美国的制裁,伊朗仍然是国际和重要区域走廊的核心角色。印度、伊朗和俄罗斯都加入了南北计划,以连接三国的港口,并将欧亚大陆不断变化的陆路连接到北欧,作为苏伊士运河的一个可行替代。除了位于南北走廊的中心,伊朗还在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东西连接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此外,伊朗也是南亚走廊的一个连接轴,一旦235公里的扎黑丹-克尔曼铁路轴建成(译者注:扎黑丹是伊朗东南部的一座城市,靠近三国边境,是伊朗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交通线上的重镇),将全面打通欧洲与印度次大陆的铁路联系。此外,通过加入欧高亚走廊,伊朗为希望加入该走廊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铺平了道路,并改善了该走廊的南部路线选择,这对于从欧洲到中亚和中国的货物转运以及反向转运是至关重要的。伊朗的加入增加了区域融合以及过境原则的协调;事实上,如果伊朗发展其国内运输基础设施,就可以有效地加强欧高亚走廊的基础设施,基础设施正是该走廊面临的最大挑战。
在地区层面上,伊朗是中亚内陆国家通过波斯湾进入公海的最容易、最近、最便宜、因此也是最好的途径。我们将在下一章中深入分析这些不同的运输项目。伊朗作为最经济的路线,可将中亚内陆国家生产的能源运到公海。这一雄心反映在中亚国家、阿曼和伊朗之间的阿什哈巴德协议中。
这种地缘交通位置如果作为地缘政治准则列入伊朗外交政策的议程,可以将这个与15个国家水陆相邻的国家变成本地区和世界走廊的心脏地带。伊朗倘若应用这一战略,可减少对石油的严重经济依赖,提高港口作为沿海国家最重要的地缘经济资产的作用,创建和发展铁路和公路。这些因素也可以使中东破碎带的力量平衡向有利于伊朗的方向发展。然而,伊朗作为走廊心脏地带的地位所面临的最大地缘政治挑战,是美国在全球范围内的对伊政策。美国智囊不希望作为能源两极中心的伊朗(正如坎普所言)成为世界走廊的心脏地带。美国及其战略盟友最重要的一项行动是将伊朗从地缘政治中排除,即试图将国际走廊的通道转移到与伊朗竞争的另外一些走廊上。
2 二十一世纪的国际走廊和伊朗的地缘政治学
(一)一带一路倡议中的伊朗:中国的新兴战略伙伴
2013年,习近平主席公布了“一带一路”倡议,包括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和丝绸之路经济带。该项目通过建设互联互通交通基础设施,来改变全球地缘政治格局。一带一路倡议将成为世界地缘政治秩序转向中国的重要抓手。基于一带一路倡议,中国能够更好地实现其促进经济增长、保障能源安全、发展国际运输和通信、扩展国际影响的战略目标。然而,这项基于广阔的地缘战略视角、旨在发展国际贸易的“和平之路”却受到了美国、日本等国的质疑。从地缘政治角度看来,一带一路倡议面临着南海冲突、美国新丝绸之路计划、沿线国家的不稳定以及地理环境等多方面挑战。
尽管古代旧丝绸之路的很多沿线国家已被边缘化,但伊朗仍然凭借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在国际能源运输中发挥重要作用,并成为中国部分战略和关键利益的重点。在当前形势下,鉴于伊朗拥有通往欧洲的最短路径优势,伊朗在丝绸之路的货物转运方面的作用相当重要。将伊朗这样一个具有战略和地缘意义的国家纳入一带一路倡议,体现了中国经济政策的一个重要方面。事实上,由于苏联的解体及随之而来的中亚国家纷纷独立,伊朗在现代丝绸之路中的重要地位也进一步得到凸显。中国将伊朗视为一带一路的关键节点,希望与伊朗推进交通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可以说,伊朗作为中国在西南亚的新兴经济和战略伙伴,在一带一路倡议中具有连接海陆通道的特殊意义。
为此,伊朗不仅是亚投行的主要成员和创始人之一,目前中国也在努力寻求伊朗参与一带一路,这对于伊朗来说是一个好机会。伊朗近期发展计划中的许多重点项目都需要外国投资,而参与一带一路便是吸引中国投资的重要机会。丝绸之路的复兴将为伊朗、中国及周边国家带来巨大利益,并将确立伊朗作为世界贸易和外交十字路口的地缘政治作用。有利的海陆位置,路线距离短,安全系数高,以及与一同对抗中国美西方,都是它对于中国的地缘政治优势。但是,伊朗也面临着诸如土耳其的竞争、美西方对中伊对接的阻挠、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不足、政府内部分歧等挑战。
(二)国际南北运输走廊中的伊朗:俄印贸易的关键
苏联解体后,为了重新获得大国地位,印度和俄罗斯在2000年启动了连接欧亚大陆的南北走廊项目。鉴于伊朗特殊的地理位置,俄印两国也让伊朗参与其中。国际南北运输走廊(INSTC)是一条长达7200公里的多功能走廊,经伊朗和阿塞拜疆连接印度的孟买和俄罗斯的圣彼得堡。除上述四个主要国家外,亚美尼亚、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共和国、塔吉克斯坦、土耳其、乌克兰、白俄罗斯、阿曼、叙利亚和保加利亚(观察国)等九个国家也是协议的缔约方。该线路将货物从印度西海岸运往伊朗的阿巴斯港和恰巴哈尔港,在经中亚和俄罗斯运往欧洲,与目前苏伊士运河-地中海路线相比,INSTC将运输时间缩短40%,运输成本降低30%。经此线路,孟买到莫斯科只需要19天(否则通常需要32-37天),运输距离从约16112公里减少到约7075公里。同样,印度到芬兰也只需要21天,比平时少了约45天。通过位于阿曼湾的伊朗恰巴哈尔港(由印度出资,目的是绕过巴基斯坦)及位于里海的安扎利港,INSTC将尼赫鲁港(孟买以东最大的集装箱港口)连接到位于俄罗斯伏尔加河的阿斯特拉罕港,再经铁路连接到欧洲。2021年6月21日从赫尔辛基出发的第一列通过INSTC的火车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比传统线路缩短一半,证明了INSTC的时效性和竞争力。
经历为期十年(2006-2016)的联合国制裁后,伊朗再度成为美国的制裁目标。对于伊朗来说,与外部世界重新连接是关乎国家安全的优先事项。事实上,伊朗决心将其石油收入的1%用于铁路投资。INSTC有很长一部分过境伊朗,连接俄印两国的INSTC成为伊朗的地缘政治优势之一,INSTC能给伊朗带来大量收入(估计每年约300亿美元),但这需要发展铁路和公路基础设施。顺利的话,INSTC将挑战苏伊士运河的优先地位,并让伊朗在与中东地区的对手沙特与阿联酋的竞争中取得上风。
伊朗东南部的恰巴哈尔港是缩短南北走廊时间和降低成本的最具战略性的港口之一。该港口在2000年南北计划签署之初就被视为南北走廊最重要的十字路口之一。印度同意投资6.35亿美元建设恰巴哈尔深水港,并计划将其打造成该地区最重要和最繁忙的港口。恰巴哈尔港反映了伊朗作为印度通往欧亚大陆主要门户的重要性,因此,恰巴哈尔港在印度的外交政策中十分重要。
然而,伊朗在南北走廊的地缘政治地位也面临若干挑战,包括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在伊朗西北部的地缘政治冲突及其伊朗在冲突中的角色,赞格祖尔泛突厥主义走廊的问题(Zangezur corridor,译注:阿塞拜疆和土耳其大力推广的运输走廊,主要连接土耳其、阿塞拜疆西部地区和阿塞拜疆飞地纳希切万地区,但亚美尼亚强烈反对)和伊朗-亚美尼亚边境的关闭,国际制裁引发投资伊朗风险高昂,繁琐的海关规则,伊朗北部和南部的港口和免税区发展不足,印度在恰巴哈尔港投资未竟,伊中关系和伊印关系的平衡,印度提出的替代性计划阿拉伯-地中海走廊(Arab-Mediterranean corridor)等等。
(三)欧高亚走廊中的伊朗:地缘政治地位
欧洲-高加索-亚洲国际运输走廊(TRACECA)是欧盟开发的一个多式联运的运输走廊项目,通过黑海和高加索地区连接欧洲和亚洲并以此推动欧亚大陆一体化。该网络涵盖了国际运输、欧盟和东欧、高加索和中亚的15个成员国。TRACECA被视为将中亚国家连接到全球市场和欧洲港口的时间最短、成本最低的运输线路。1998年9月8日,12国签署发展TRACECA的基本多边协议(签署国有:土耳其、阿塞拜疆、保加利亚、格鲁吉亚、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摩尔多瓦、罗马尼亚、乌克兰、塔吉克斯坦和亚美尼亚),随后伊朗和土库曼斯坦加入其中。但是,这条走廊的实现面临着几个主要的地缘政治障碍:来自上文提及的几条运输走廊的竞争、成员国严重欠发达、俄罗斯因被排除在外而强烈反对、成员国的领土和边界争端、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未竟、对卡车征收大量通行费等等。
从该走廊的名称(欧洲-高加索-亚洲运输走廊)可以推断出,伊朗并没有被列入其最初的计划中。2009年伊朗加入后,提出了这一走廊的唯一公路和铁路路线。随着伊朗的正式加入,该走廊的路线得到了扩展,除了黑海路线外,还增加了保加利亚、土耳其和伊朗的陆路路线,这是欧盟通往亚洲最经济的路线之一。此外,伊朗的加入为同样希望加入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铺平了道路。伊朗加入TRACECA主要有以下目标:增加地区交流合作,协调过境原则,整合中亚市场和欧洲国家可能参与投资的过境项目,提高伊朗的国际影响力,创造新的就业机会以及促进交通运输安全。鉴于伊朗一直注重公路投资,且自独立以来,伊朗与中亚国家交往最密切的领域之一就是运输和过境,因此伊朗在该计划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然而自2010年以来,受国际制裁影响,伊朗并未获得欧盟投资项目的技术援助。伊朗面临的其他挑战包括伊朗的里海港口不够发达,伊朗在该倡议中计划的铁路建设未能如期完成,伊朗和一些成员国之间面临政治意识形态,美国和欧盟极力排斥伊朗的地缘策略等。但是,伊朗在该走廊中的突出地位可以为区域和平稳定铺平道路,并通过政治开放和取消制裁加强双边关系。
(四)阿什哈巴德协议与欧亚一体化计划
阿什哈巴德协议(Ashgabat Agreement,该协议又称中亚-波斯湾运输走廊)是一项多边运输协议,旨在通过建立连接区域和国际运输走廊网络,促进中亚和波斯湾国家之间的货物运输和过境。2011年4月,伊朗、阿曼、卡塔尔、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政府在土库曼斯坦首都阿什哈巴德签署协议,以建立中亚和伊朗之间的最短贸易路线,促进欧亚一体化。该协议提供了一条穿越中亚和中东的过境走廊,经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伊朗最终到达波斯湾并进入阿曼。在卡塔尔退出协议后,其余四国于2014年8月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以执行该协议。2015年,哈萨克斯坦加入该协议,2016年11月,巴基斯坦宣布加入。2018年2月1日,印度也成功加入,因为这将使印度与中亚的连接更加多样化,强化印度在恰巴哈尔港、INSTC以及提供未来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途径,增加印度从中亚的能源和资源进口,对印度与中亚的经贸往来产生积极影响。
“通道地缘政治学”(Geopolitics of Access)是由穆杰塔希扎德(Pirouz Mojtahedzadeh,伊朗历史学家)首次提出的一种地缘政治理论,源于后苏联时代欧亚地区的地理和战略位置,该理论指出,苏联解体后分离出来的位于里海、中亚和高加索地区的所有国家都是内陆国,都需要进入公海的通道。穆杰塔希扎德认为,解决该问题的唯一方法是通过扩展铁路公路网络和油气管道,经伊朗的港口将这些国家和阿富汗与波斯湾和阿曼海相连,而伊朗南部拥有2043公里海岸线,可为中亚陆锁国提供出海的最快、最安全和最经济的路线。伊朗的地缘政治和地缘交通地位对这些国家的重要性已经尽数体现在阿什哈巴德协议中。尽管面临来自地区和全球诸多竞争者的挑战,但伊朗在交通枢纽方面仍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为实现这一作用,伊朗需要更关注自身的地缘交通地位,更新基础设施、铁路、公路和港口,并在外交政策中更重视地缘政治思维。
(五)伊朗在其他走廊中的作用
经济合作组织走廊:2019年经济合作组织(ECO)召开的关于KTAI(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伊朗)和ITI(伊斯兰堡、德黑兰、伊斯坦布尔)走廊的会议讨论并决定成员国之间需要共同和持续合作的实际问题。这无疑有利于与会者提出综合地区战略来可持续地开发该地区的公路走廊。在ECO的10个成员国中,有7个是内陆国,只有3个国家(巴基斯坦、伊朗和土耳其)有出海口。因此,伊朗位于ECO成员国的地理中心,在这些国家的运输链中起着最重要的作用。
南亚走廊:根据世界银行2018年的一份报告,只要新的贸易路线能够扩展沿线国家利益,并限制对环境的负面影响,走廊就有很大的潜力推动南亚经济增长,减少贫困和创造就业机会。印度由于其地理优势,正在寻求在印度洋的主导地位并试图排斥印度洋上其他外部力量。为此,印度与伊朗和阿富汗等国家在南亚走廊进行合作。印度、伊朗和阿富汗共同推动南亚“南方丝绸之路”(Southern Silk Road)建设项目,以连接“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南亚走廊是定位于全球运输的国际走廊,其目的是通过伊朗将东南亚与地中海和南欧的西方国家,特别是土耳其连接起来,而伊朗仍是连接南亚和欧洲大陆的主轴。
3 总结
在二十世纪的权力斗争中,心脏地带覆盖了欧亚大陆的大片地区,世界大国的外交政策都集中于如何进入、克服或遏制这片地区。自心脏地带理论提出以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地理、国家、行为者、博弈以及权力竞争的维度总体上都发生了变化。识别和描述当代地缘政治中的心脏地带,是理解地缘政治动力力量的有效途径。今天,通过将权力竞争的维度从地缘政治转向地缘经济,守成大国和新兴大国都认为地缘政治走廊在经济维度较突出的全球关键地理区域发挥了有效作用。
伊朗因其受地理环境影响的地缘政治基础,一直为世界各国特别是大国所重视。此外,就地理位置而言,伊朗位于不同文明、国家和民族以及地理区域的交汇处,促进不同文明和区域之间的互动。伊朗还位于古代丝绸之路的中心地带,将东西方文明连接在一起,同时是友好往来和惨烈战争通道。如今,伊朗的地缘交通地位并没有下降,但随着国际走廊的建设和丝绸之路的复兴,这个国家再次拥有独特的地缘政治地位——位于世界最重要走廊的中心。伊朗通过“一带一路倡议”连接东西方,通过INSTC连接南北轴心,同时为俄罗斯、东欧、中欧、北欧、里海-中亚和高加索地区以及南亚、东南亚、远东、大洋洲和波斯湾之间提供过境联系。此外,它也是内陆国家到达出海口的最短和最经济的路线,这一点在阿什哈巴德协议中有所体现。伊朗在21世纪全球地缘政治体系中的这种地位,依赖于以港口和走廊为中心的地理-政治-经济资源,可以为其在地区和全球权力游戏中提供众多筹码。如果关注伊朗在国际走廊中的特殊作用,将其作为地缘政治准则列入伊朗外交政策的议程,就能实现这一目标。另外,在国家决策的宏观层面上,伊朗也应该把地缘经济作为替代意识形态的重点。
除了在结构性(古典)地缘政治学的框架内对伊朗的心脏地带地位进行理论研究外,作者们还研究了这个国家的关键性地缘政治学。在不断变化的政治经济条件下,地理空间的优势和作用、挑战、权力动态、认知和位置也应被考虑在内。因此,伊朗想获得这种全新的中心位置,需要克服其面临的许多内外条件和挑战。由于创造有利地理位置的因素可能会随着外部条件的变化而改变。事实上,地理不是一个固定的因素,政治、意识形态或技术因素都会威胁到地缘政治的能力。因此,有一些关键问题威胁着伊朗的中心位置,并使人怀疑“世界走廊的心脏地带”这个理论能否最终实现。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批评观点与美国反伊朗的地缘政治和与盟友联手排斥伊朗的政治有关。在这方面,美国支持伊朗的敌对走廊路线,并通过实施全面经济制裁干预伊朗的对外关系。另一个重大挑战是,基于意识形态的内部权力结构与地缘经济学的中心地位不相符。其他挑战包括:交通基础设施的落后,缺乏对港口的关键作用的关注,美西方在人权、民主、法治的指责和挑战、与其他国家标准和规则的差异、战略的缺失和竞争力的缺乏,以及专门从事运输事务的人才的缺乏。
另外,2021-2022年的地区地缘政治发展也一直在批评和挑战伊朗的地理环境。在这方面,可以提到以下几点。近期来自南高加索地区阿塞拜疆的地缘政治挑战:人们担忧赞格祖尔走廊的建设将有可能隔断伊朗-亚美尼亚边界(译者注:伊朗与亚美尼亚在赞格祖尔接壤);塔利班在阿富汗再度掌权;俄乌战争焦灼不堪;以及印度对南北走廊的疑虑和提出“阿拉伯-地中海走廊”作为替代方案;伊朗保守派上台和伊核协议前途未卜;中国也在寻找“一带一路”的北线方案等等。通过以上分析,作者试图为伊朗的关键地缘政治提供一个总体框架,即伊朗作为国际走廊心脏地带的新作用,以便未来学界继续做深入的专题研究。
*文章原刊于GeoJournal,限于篇幅,文章有所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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