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反政府示威浪潮的原因与影响
文｜王晋
来源｜北京语言大学国别和区域研究简报
▲ 图源：法新社
近期，伊朗爆发大规模反政府示威游行。2022年9月16日，一位名为玛莎·阿米尼的伊朗库尔德年轻女性，因未佩戴头巾，被伊朗司法机构拘押，随后发病死于医院。玛莎的家属和同情者坚持认为，玛莎在押期间遭到了殴打和迫害，导致重伤身亡。尽管伊朗政府出面澄清解释，并安抚家属情绪，但是仍未控制局面。
随后半个月内，伊朗的抗议示威浪潮迅速发酵并扩散。一方面，伊朗国内示威活动的地理范围不断拓展，遍及伊朗的主要省份，包括伊朗首都德黑兰，重要城市设拉子、马什哈德、卡拉季、伊斯法罕和拉什特等城市。伊朗西北部西阿塞拜疆省的奥什诺维尔市政厅，一度被反政府示威者占领。另一方面，示威活动引起了伊朗国内一些社会群体的响应，并影响到伊朗同西方国家的关系。伊朗国内的一些社会组织，如伊朗石油合同工人组织委员会等，宣布将罢工声援抗议示威者。加拿大、法国、挪威和澳大利亚等国国内均有当地伊朗裔民众声援示威者，联合国人权事务委员会也就此事批评了伊朗政府。
1 事件原因
伊朗抗议示威浪潮有三方面原因：
首先是伊朗国内女权主义者在挑战伊朗的宗教和社会政策。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伊朗一直奉行较为保守的宗教和社会政策，要求伊朗妇女在公共场所必须佩戴头巾、衣着蔽体，并设置宗教警察，对妇女佩戴头巾加以管制和督促。但是长期以来，伊朗国内一些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主张废除佩戴头巾的禁令，要求“男女平等”、“女性自由”。近些年来，女性要求解除“头巾禁令”的呼声日益高涨，经常出现小规模的抗议示威活动。从绝大多数抗议示威者的口号和标语上看，此次抗议示威的主要动因，仍然是要求伊朗政府废除“头巾禁令”，放宽对社会风俗的管控。
其次是伊朗国内青年在表达对社会经济现状的不满。伊朗的8000万人口中，30岁以下的年轻人比例占据人口总数的70%。受到伊朗经济形势恶化的影响，伊朗民众，尤其是年轻人，对伊朗政府的社会经济政策表现较为失望。一方面，伊朗年轻人失业率较高。近些年伊朗官方数据显示，伊朗年轻人失业率高达20%以上，但是分析人士普遍认为，伊朗年轻人的实际失业率可能超过50%。即使他们能够找到工作，也往往是诸如出租车司机、餐馆服务员等工作。因此伊朗年轻人要求政府提振经济的呼声越来越高。另一方面，伊朗近两届政府，即前总统哈桑·鲁哈尼领导的政府，和现总统易布拉辛·莱西领导的政府，在经济政策上成效甚微，未能扭转伊朗经济形势，伊朗国内通胀率长期维持高位。因此，此轮示威活动极容易引发伊朗国内年轻人的共鸣，进而造成全国范围内抗议示威浪潮的兴起。
最后，伊朗抗议示威活动激发了伊朗国内库尔德人的民族主义情绪。伊朗库尔德人是伊朗国内第一大少数族群，人数大约900-1000万，约占据伊朗国内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伊朗国内的库尔德人大多分布于伊朗西部的伊拉姆省、加兹温省、法尔斯省、哈马丹省和吉兰省等。玛莎·阿米尼的库尔德人身份，使得伊朗国内不少库尔德人也加入抗议示威队伍，并要求政府赋予伊朗库尔德人更大的文化和社会权益。
2 政府应对
在大规模反政府示威浪潮出现后，伊朗政府采取了多方面的措施，以求平息示威活动。首先，伊朗政府公布玛莎·阿米尼死亡调查结果，并安抚受害者家属。伊朗政府认为，抗议示威源起于偶然事件，且伊朗政府应对得当。在9月19日大规模示威出现后不久，伊朗政府即公开发表了调查报告，认为伊朗警方拘押玛莎·阿米尼期间，并未出现虐待和殴打现象。随后伊朗政府也多次看望玛莎·阿米尼家属，并就事件表示遗憾。
其次，伊朗司法机构指责反政府示威活动受外部势力影响。伊朗政府认为，抗议示威活动受到了美国、以色列等外部势力的鼓动。例如，一些反政府示威者打出标语和口号，要求伊朗政府下台，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下台”等，这些都是外部敌对势力影响的结果。伊朗政府认为，一些地区的抗议示威活动已经严重威胁伊朗政治稳定，因此出动强力机构进行弹压。
最后，伊朗使用导弹打击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向伊拉克施加压力。伊朗政府认为，长期以来，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尤其是伊拉克库尔德“民主党”控制的埃尔比勒地区，已经成为了外部势力渗透伊朗西北部的重要区域。伊朗要求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需要加强边境管制，以遏制外部势力的渗透。伊朗认为，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政府，长期无视伊朗的警告，纵容美国和以色列谍报人员渗透伊朗。因此，伊朗在9月29日发射数十枚导弹，打击伊拉克北部库尔德自治区首府埃尔比勒附近的村镇，强力震慑伊拉克库尔德自治政府。
3 事件影响
伊朗国内动荡将对伊朗国内政治社会形势以及周边地区局势，造成多方面影响。
第一，伊朗抗议示威浪潮可能进一步削弱伊朗政府的政治威信。近些年来，由于经济政策失败、失业率偏高、物价上涨等社会议题的影响，伊朗国内抗议示威浪潮频发，2019年、2020年、2021年和2022年，几乎每年都发生大规模抗议示威浪潮，且几乎都是由社会和经济议题引发的。由于伊朗前总统、温和派政治人物鲁哈尼，以及现任总统、保守派政治人物莱西，都无法有效应对经济和社会问题，导致伊朗的总统选举投票率、议会选举投票率不断下降，民众对政府不满增加。
第二，伊朗抗议示威浪潮以及伊朗政府的打击行动，可能使得库尔德问题更加敏感。伊朗库尔德群体一直是伊朗国内十分敏感的社会和政治议题。库尔德人并非伊朗主体民族波斯人，且信仰伊斯兰教逊尼派，不同于伊朗“国教”伊斯兰教什叶派。伊朗库尔德人同伊拉克、叙利亚和土耳其的库尔德群体关系密切，一些倡导“库尔德独立”的政治团体，在近些年通过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不断向伊朗库尔德聚居区渗透。此次抗议示威浪潮，必然使得伊朗国内的库尔德问题更加敏感。
第三，美国、伊朗、土耳其、伊拉克关系将进一步复杂化。尽管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从属于伊拉克中央政府，但是拥有较大的自主权，人事任命、财税制度都有着较高的灵活度。由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长期受到伊朗、美国、土耳其等外部力量的渗透和干涉。伊朗近期多次威胁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并发动军事打击行动，必然进一步激化伊拉克国内一些政治和社会力量，对伊朗的不满情绪，也将引起美国和土耳其的关注，使得美国、伊朗、土耳其等外部力量，在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的博弈进一步复杂化。
尽管面临抗议示威浪潮，伊朗政治局势仍然稳定，伊朗政治结构不会发生变动。一方面，伊朗的抗议示威活动，并未得到所有伊朗民众的支持，参与人员也仅仅以年轻失业群体为主。在伊朗政府的强力打击下，示威活动难以改变伊朗的政治现实。另一方面，伊朗政府内部各个派系和机构仍然忠诚于政府。伊朗的强力机构，尤其是军队、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伊朗“巴斯基”民兵组织等，仍然忠诚于伊朗政府。伊朗政府内部的温和派、保守派和强硬派等不同政治派别，也号召民众停止抗议示威活动。因此此次抗议示威浪潮，难以撼动伊朗的政治局势。
*文章转自“北语国别院”。
作者：王晋
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主要从事中东地区政策和反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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