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当地时间16日晚，阿尔忒弥斯1号（Artemis I）从美国肯尼迪航天中心发射成功，该计划标志美国“重返月球”计划跨出重大一步。自美苏争霸时期美国通过阿波罗计划实现登月以来，美国探月计划已停滞50年之久。5年前，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正式公布了重返月球的阿尔忒弥斯计划，目标是航天员重返月球并在月球建立永久基地，为载人登陆火星和更遥远的深空探测任务做准备。登月计划重启，与奥巴马、特朗普和拜登三届政府期间的一系列具有进取性的激进太空政策密不可分。更值得注意的是，高调“重返月球”的计划背后，尚有另外两个重要组合拳互相配合——登陆火星和发展太空军。 本文从连续性的视角介绍和分析了奥巴马、特朗普和拜登三届政府的太空政策，指出：新时期，美国经历了重新重视并锐意维护、提升太空主导地位的过程。奥巴马时期，美国提出探索深太空的“登陆火星”计划，特朗普将目标缩回到“重返月球”，但却提出更为激进的组建太空军的太空政策。拜登推翻多项特朗普时期的政策，唯独全盘继承其太空政策，并更加重视美太空军事力量发展。作者进一步指出，美国近期的三大太空政策各有侧重又相互影响：登陆火星促进了美国太空科技的进一步发展，彰显了美国商业航天的梦想；重返月球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美国私营经济的创新活力，促进了地月空间活动的扩展和关键资源的控制；而太空军则是前两者的军事保障，有力地提升了美国在太空领域的军事实力，也受到美国两党派政府的重视和发展。 美国登陆火星、重返月球与组建太空军三大政策，对美国及世界产生了重大影响。对美国而言，它们促进美国太空技术、商业航天及“弹性太空”发展，促进了美国太空综合实力的增长，保证美国太空领域的领先优势和领导地位。对世界而言，它们则可能引发太空军备竞赛，破坏世界太空安全与和平发展。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编发本文，供读者思考。文章原刊于《中国航天》，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文｜张文静
来源｜《中国航天》
▲ 采用新一代重型火箭太空发射系统（Space Launch System，SLS）的阿尔忒弥斯1号火箭。图源：NASA
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进入并利用太空。作为第四空间的太空，对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科技发展越来越重要。美国作为当今世界的唯一超级大国，自20世纪50年代起就重视太空探索和太空控制，每届政府执政时期都会出台相应的国家太空政策。本文尝试综合论述奥巴马、特朗普和拜登三届政府的三大太空政策调整，分析太空政策之间的关联关系和共同目标，并进而阐述太空政策对美国和世界带来的巨大影响。
21世纪以来，美国在奥巴马、特朗普和拜登三届政府期间，实行了一系列具有进取性的激进太空政策。这其中，登陆火星、重返月球与组建太空军是美国近期调整实行的最引人瞩目、也最具开拓性的国家太空政策。2010年6月，奥巴马政府发布了美国《国家太空政策》。2021年1月，奥巴马又出台了《国家安全太空战略》，对布什政府的太空探索计划进行了大幅度修改，最终放弃了耗资预计高达2300亿美元的“星座计划”，实质上结束了“重返月球”计划。鉴于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奥巴马又制定了在月球上建立以机器人为主的基地的计划。另外，奥巴马政府锐意进取，把太空探索从近地探索向深空探索推进，提出了更具挑战性的登陆火星计划。奥巴马政府的《国家太空政策》显示，美国将加大对太空项目的投资，并制定了太空探索远期目标，在2025年前，美国将启动月球外天体载人飞行计划，包括载人探索小行星计划；到21世纪30年代中期，将实现人类首次登陆火星，并确保安全返回地球。深空探索和登陆火星的计划使美国在航天领域一举“跃入未来”，并继续领先其他国家。特朗普上台后，再度推翻奥巴马的太空计划，重启返回月球这一太空政策。2017年12月11日，特朗普签署《1号太空政策令》，提出发展低地球轨道以外的任务，带领人类对月球进行长期探索和利用，然后再前往火星和其他目的地。2019年6月，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宣布将登月计划命名为“阿尔忒弥斯”计划。2020年4月2日，NASA公布了具体登月方案：“阿尔忒弥斯"侦将分为2个阶段，第一阶段于2019-2024年开展，计划实施5次任务，其中的“阿尔忒弥斯“1为无人试验飞船、“阿尔忒弥斯”2将进行载人环月飞行，“阿尔忒弥斯”3将在月球南极载人着陆；第二阶段于2025-2030年开展，计划在月球长期驻留。2020年10月，NASA与澳大利亚、加拿大、意大利、日本、卢森堡、阿联酋、英国的航天机构签署了《阿尔忒弥斯协议》（Artemis Accords），这些国家承诺将参与美国的登月计划。
除重返月球计划外，特朗普政府还实施了更为激进的太空政策，即正式成立太空军。2019年12月20日，特朗普签署《2020财年国防授权法案》，正式授权建立美国第六支武装部队——太空军，统筹推进美国军事航天力量建设。2020年6月29日，美国太空军宣布将由3个司令部组成，即太空作战司令部、太空训练战备司令部和太空系统司令部。太空作战司令部和太空系统司令部分别由两位三星将军领导。2020年10月21日，美国太空军在科罗拉多州彼得森空军基地举行仪式，正式成立太空作战司令部，负责美方军用卫星、导弹预警卫星网络及卫星通信系统的运行工作，重点是训练部队，以支持太空作战司令部高效地投放太空作战力量。拜登上台后，推翻了前任总统特朗普任期时的多项政策，但对其太空政策却几乎全盘继承下来。早在2020年8月，拜登团队在竞选纲领中就认可了NASA重返月球的计划，但对何时登月却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美国各界猜测时间极有可能推迟。然而，通过近期的相关报道可知，NASA正继续有条不紊地推进“阿尔忒弥斯”计划，并相继与韩国、新西兰、巴西等重要国家签署了《阿尔忒弥斯协议》，参与国已经达到19个。由此可见，拜登政府对重返月球计划依然颇为重视。
▲ 2020年5月，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公布了《阿尔忒弥斯协定》（Artemis Accords），对如何探索月球制定了新的标准，并希望有兴趣参与登月计划的国家能够在此框架下进行谈判。该协议虽不是国际协议，但其实践有可能对未来太空探索产生深远影响。目前，《阿尔忒弥斯协议》签署国已达21个。图源：NASA
拜登政府同样不会撤销太空军，而更加重视美太空军事力量发展。太空军成立2年多以来，其编制、组织架构、规模都在不断发展，并且日趋成熟。据相关报道称，2020年，共计2200多名空军太空司令部原成员正式调任太空军。政府还将继续支持空军司令部的某些成员正式调入太空军，并向国会提议陆军和海军的太空部队可以纳入太空军麾下。2021年3月，美国太空军成立太空作战分析中心（SWAC），同年4月，太空军发布了太空系统司令部的组织架构图。据2022年1月的报道，美国太空发展局（SDA）将于2022年10月移交给美国太空军，后者还将继续融合美国各军种中的太空资源。
美国近期的三大太空政策——登陆火星、重返月球与组建太空军，各有侧重，涵盖了美国国家安全、民用和商业等各领域。而从更为宏观和长远的视角来看，三大太空政策具有相互承接和相互辅助的关系，并最终指向一个目标：即维护和提升美国在太空中的主导地位和战略领导地位。登陆火星是奥巴马政府对小布什的民用太空政策的激进调整，并同时满足了美国太空商业发展的新理想。美国将为此展开一系列的技术革新与创造，重点在于研发和建造新的重型运载火箭和更先进的发射系统，以便将载人舱、推进系统、供给装备送入太空；同时注重研发在轨加油、循环利用的生命支持系统，以及就地资源利用等高新技术，从而加强对太阳、火星及其他星体的观察和探索。登陆火星尤其保证了美国在太空领域的技术优势、引领未来太空科技潮流。同时，登陆火星也满足了美国商业航天的梦想和抱负。由马斯克、贝索斯、布兰森等太空私人企业家领导的新太空私人投资，对美国及其盟友的航天技术进步，以及美国商业航天优势的影响是巨大的。私人企业家的共同信念是让人类向太空扩张，并最终在太阳系定居。马斯克就渴望移民火星，使人类成为多行星物种。登陆火星的太空邮祐私心业家的理想，能够政地吸引商业资本投入太空领域发展，并引发公众对未来航天和美国太空领导地位的认知和热情。重返月球计划是地月空间活动的关键一环，有助于美国发展为地球同步轨道、地月空间等输送基础设施和后勤装备的能力，从而使其拥有对地月空间，尤其是拉格朗日点和月球资源的控制能力。月球的水资源是十分宝贵的太空资源，利用月球水资源制造氢/氧推进剂，可以为航天器提供在轨机动燃料，大大延长其使用寿命；同时，科学家还可以对月球其他重要资源进行开发，把月球当作探测宇宙空间的前哨基地，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探索和获取其他小行星资源和火星资源，从而实现商业航天的重大发展，巩固美国太空领域的领先地位。美国政府注重商业航天的发展，重返月球计划即釆用商业化模式展开，并且在“国际空间站”运营上一展身手。2020年5月30日，美国太空探索技术（SpaceX）公司研发的“龙”飞船搭乘“猎鹰”9火箭，把NASA的两位航天员成功送入轨道，并与“国际空间站”成功对接。这是世界航天史上首次由私人商业机构完成的载人发射任务，预示着全球商业载人航天时代的到来。美国政府及相关部门更加认识到，美国长期保持经济和战略主导地位的关键因素是充满活力和不断增长的美国私营工业基础；私营工业投资的目标应该是向太阳系扩张，从而保证美国永久占领太空。重返月球计划是商业航天和太空扩张的重要一环，是美国太空政策的核心关键，因此也得到了奥巴马、特朗普及拜登三届政府的普遍支持。
▲ 按产业部门划分的美国太空经济总产出（2012-2019年）。2019年，美国太空经济总产出为1950亿美元，实际GDP为1259亿美元。与此同时，2019年全球太空经济规模约为4000亿美元。图源：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美国一再强调建立太空军是出于保护卫星体系和盟国利益的目的，保护和提升美国民用、商用太空能力。美国联合盟国重返月球，扩大地月经济，登陆火星，开启太空驻留和旅行，都需要安全而稳定的军事存在。太空军的设立增强了美国的军事竞争优势，在必要时为商业航天提供稳定的威慑、监视、导航辅助等能力，推动美国商业航天更好、更快向前发展。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是，建立太空军可以大大提升美国的军事航天力量。在“以实力求和平”的战略目标指引下，太空军保证美国不受干扰地进入太空并自由行动；在对他国太空安全形成威慑的情况下，有效应对自身太空威胁，扼杀潜在的对手，有效维护美国的太空利益，保持美国的太空霸权。美国擅长太空舆论战，在太空军建立之前，就以俄罗斯等国太空军事化威胁自身安全为借口。然而美国虽然一直强调“太空非军事化”，但是，却拒绝与俄罗斯等国家就联合国提出的有关太空军备竞赛的条约草案开启谈判，最终也没有在禁止在太空部署武器的联合提议上签字。由此可见，美国建立太空军，其提升军事力量的目标远远大于维护安全的目的。
美国近期的三大太空政策各有侧重又相互影响：登陆火星促进了美国太空科技的进一步发展，彰显了美国商业航天的梦想，是美国太空政策锐意进取的表现；重返月球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美国私营经济的创新活力，促进了地月空间活动的扩展和关键资源的控制，为登陆火星、太空旅行等商业航天的全面发展奠定基础，是美国太空政策的核心关键；而太空军则是前两者的军事保障，有力地提升了美国在太空领域的军事实力，也受到美国两党派政府的重视和发展。另外，三大太空政策共同指向美国的太空利益和太空安全。首先，三大太空政策的调整都围绕着美国商顺天展开。尤其是登陆火星和重返月球计划，将进一步推动电子通信、远程遥感、定位导航、太空发射、太空釆矿、太空旅游等太空业务的发展，有力地开发和保障美国的商业航天优势和商业航天利益。其次，三大太空政策的调整直接或间接地助力美国军事航天力量的发展，力保实现太空控制与太空行动自由，并在必要时击败对手对美国及其盟国安全利益构成的太空威胁和对抗。综合上述分析不难看出，虽然美国历届政府的太空政策都不尽相同，但是从更为宏观和长远的视角来看，它们却具有相互承接和相互辅助的关系，并最终指向一个目标：即维护和提升美国在太空中的主导地位和战略领导地位。
美国近期以来的三大太空政策——登陆火星、重返月球与组建太空军，对美国及世界产生了重大影响。对美国而言，它们促进美国太空技术、商业航天及“弹性太空”发展，促进了美国太空综合实力的增长，保证美国太空领域的领先优势和领导地位。对世界而言，它们则可能引发太空军备竞赛，破坏世界太空安全与和平发展。2019年，美国空军太空司令部评估发现，到2060年，太空将是“国家政治、经济和军事实力的重要引擎”“美国必须致力于建立一个能够维护国际太空秩序和捍卫美国太空利益的军事力量架构，太空移民设施和商业航天也在其列”。由此可见，太空力量成为美国最为重视的国家力量之一，是美国综合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首先，美国太空政策促进商业航天的发展。目前，美国商业航天处于快速发展的新阶段，既改变了开发模式，也扩展了业务范围。在开发模式方面，由政府购买太空资产转向政府从私营企业购买商业发射服务；在业务范围方面，从传统的商业卫星制造、发射和应用，扩展到商业载人航天飞行等领域。以SpaceX公司为例，2021年4月，NASA将29亿美元的月球着陆器合同授予该公司，支持其“星舰”（Starship）飞船的研制，以实现美国的重返月球计划。在这一合同的支持下，2022年3月，马斯克表示Starship飞船的有效载荷最高可达300t，且有望实现每天发射3次，这无疑将对重返月球、登陆火星及洲际运输系列计划带来颠覆性影响。美国商业航天在成熟市场和新兴市场中创造出新的经济产业和开发模式，成为美国经济繁荣发展的新引擎，也为美国探索太空提供了必要技术和条件。其次，美国太空政策及其商业航天的发展，为美国军事航天力量发展提供了灵活性和创新性，大大增强了太空系统的“弹性”架构。作为成立不久的新军种，美国太空军希望通过建立弹性分布式架构，向美国政府和国防部显示自身在未来战争中的“最大作战能力"，以及在维护美国霸权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商业航天一改美国过去“冰川式”采购方法的缓慢和繁琐，采取更具合作性的方式促进政府与业界对话，最终达到公私互利。商业航天的敏捷性、多样性和创新性可以加速太空建设转型，并更好地实现太空愿景能力和弹性目标，从而促进美国太空综合实力的增长，保证美国太空领域的领先优势和领导地位。与太空重要性同时出现的，是太空的脆弱性大大上升，主要表现在太空领域的国际竞争。随着太空重要性日益被大家认识，越来越多的国家和私营部门太空领域，成为美国太空竞争者和潜在对手，美国的绝对太空优势遭到削弱。2022年4月，美国国防情报局发布《2022年太空安全挑战》报告，描述了威胁美国国家太空安全利益的反太空武器的发展趋势，指出太空已经从美俄的双垄断格局进入太空竞赛的新时代。鉴于太空资产对攻击具有脆弱性，因此反卫星武器和技术将对成了极大的威胁。太空领域的国际竞争进一步触动了美国太空霸权的敏感神经，特朗普政府迅速组建太空军，颁布相关政策文件，研发部署太空武器，提高其太空威慑、作战能力。2020年6月，特朗普政府发布的《国家太空战略》明确强调，美国政府把太空作为战场；2020年8月，美国太空军首次发布顶层指导性文件《太空力量》，第一次将太空军事行动明确视为单独的作战域。这一系列政策文件表明，美国军方重视军事航天力量的发展，并进而落实到具体的做部署中。在太空军司朝就之初，美国就已经将其作为联合作战的重要保障环节。美国太空军的另一项重要举措便是加大对“太空武器”的试验、升级和部署，包駐人航天飞机、反卫星武器、天基攻击系统等，以便早日取得天基实战能力，从而形成全球战略优势。
▲ 2019年，特朗普签署建立美国太空军的法律。图源：美国国防部。
纵观冷战时代太空武器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了解到太空武器与反导、战略核力量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美国组建太空军、研发部署太空武器、进行太空军备联合等行为，将严重威胁到世界其他国家的安全，这必将进一步引发国际太空军备竞赛，而后冷战时代的太空军备竞赛必然会让战略核力量时刻保持高度战备状态，并让太空信息战、太空导航战、太空电磁战、太空轨道战等高端战争概念有转化为实战的可能。太空军备竞赛造成的太空摩擦和斗争会给未来太空技术创新、太空资源开发及太空国际合作带来不利影响，严重威胁世界太空安全与和平发展。
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在奥巴马、特朗普和拜登三届政府期间实行了登陆火星、重返月球和组建太空军等一系列开拓性的激进太空政策。登陆火星促进美国科技发展，是美国太空政策锐意进取的表现，也体现了人类追求航天梦想的远大抱负；重返月球为登陆火星、太空旅行等商业航天全面发展奠定基础，美国注重商业航天的太空战略政策也值得世界其他国家学习和借鉴。然而，美国的三大太空政策，尤其是组建太空军，也保证并强化了美国太空霸权，极有可能引发太空军备竞赛，破坏全球战略平衡与和平发展环境，值得世界关注和反思。*文章原载《中国航天》2022年第10期，原题为《美国登陆火星、重返月球与组建太空军关联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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