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hmoud Salem
翻译|石志宏
来源|非洲研究小组
▲ 本月初,处于交战状态的苏丹首都喀土穆浓烟滚滚。图源:法新社
由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Abdel Fattah al-Burhan)领导的苏丹武装部队(SAF),和穆罕默德·哈姆丹·达加洛(Mohamed Hamdan Dagalo,昵称“赫梅蒂”)领导的快速支援部队(RSF),4月15日在苏丹各地爆发了严重的冲突。这场冲突包含着许多深层次的因素,其中包括作为准军事力量的RSF在被整合进入SAF方面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这一整合的进程因为过于迅速而不被RSF所喜欢。苏丹原本流行的话题,是由文官领导的苏丹民主过渡进程被军方阻止的问题,但上述压力导致话题从根本上转变为如何防止苏丹出现又一场长期的破坏性内战。到目前为止,众多不同的说法试图将这场冲突简化为正处于历史性“囊中羞涩”状态的埃及和阿联酋之间的地区代理人战争。过去9年来,埃及三次依靠阿联酋的援助来维持自身的财政生存。因此,即使埃及希望那么做(打代理人战争),它在财政上和实际状况方面,也并不具备在一场活跃的冲突中扮演一个利用代理人的大国角色。更重要的是,在讨论像苏丹这样一个复杂的国家时,将这场冲突称为一场地区性的代理人战争是简单化了。迄今为止,苏丹的每一场战争都是一种多层次的冲突。以下是对这场冲突所有利益攸关方及其立场作出描述的一个尝试。
穆罕默德·哈姆丹·达加洛中将。RSF声名显赫的领导人,他从曾经活跃于苏丹西部达尔富尔的“金戈威德”民兵(Janjaweed militia)队伍中崛起,当RSF成为巴希尔领导下的苏丹国家安全机构的一个正式组成部分时,赫梅蒂最终接管了这支部队的领导权。2017年初,苏丹议会通过了《快速支援部队法令》,将其置于总统办公室的掌控之下,从而结束了其准军事组织的地位。在赫梅蒂的领导下,RSF发展成为了一支大型的、训练有素的、适应城市战斗的部队,他对苏丹西部边境的控制,使得他能够与一些地区和国际参与者建立各种直接的联系,并使得他能够控制该地区的各处金矿(这些金矿生产着苏丹大约40%的黄金出口量,每年价值数十亿美元),同时控制着取道利比亚的非洲移民和人口贩卖活动(human trafficking)。赫梅蒂在军事力量上的非常规崛起,已经激怒了总部位于喀土穆的具有伊斯兰主义倾向的苏丹武装部队军事高层,他们同时也恼怒于他的种族和部落背景(赫梅蒂来自历史上被边缘化的达尔富尔阿拉伯部落),但这并没有阻止他们一道派兵去也门援助沙特阿拉伯(对抗也门胡塞武装)、阴谋推翻巴希尔政权、或者在2021年通过政变废黜由苏丹文官领导的过渡政府。而在最近,赫梅蒂对2021年的政变予以公开否定并表示遗憾。自这场冲突开始以来,赫梅蒂已经试图将自己的各种行为定性为试图挽救民主过渡进程,指责布尔汉是一个反民主的激进伊斯兰主义者,声称其正在利用外国势力来杀害苏丹平民。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中将。作为苏丹国防部长兼苏丹武装部队总司令、苏丹过渡政权事实上的最高领导人,布尔汉是在2019年4月导致执政30年的巴希尔总统下台的政变中上台的。他曾担任驻苏丹驻中国大使馆武官,后来晋升为陆军总监察长,然后在3个月内晋升为国防部长。他另一个出名的方面,是曾经监管苏丹在也门的军事部署,在那里,他和赫梅蒂的部队进行了合作。作为苏丹武装部队的最高级别人物,布尔汉被认为是“吉赞”(Kizan,在阿拉伯语里面意指由陶土制成的用于喝水的杯子,千百年来用于递给在途中的旅行者消渴——译者注)的一名成员或者受到其影响,而“吉赞”是由具有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渊源的巴希尔伊斯兰主义支持者组成的一个小集团。与穆斯林兄弟会的这些关系一直让埃及和阿联酋对布尔汉持怀疑态度,但鉴于布尔汉作为军队首脑所具有的机构合法性,它们已经与他合作,并多次支持他。SAF的规模是RSF的两倍,拥有空军和重型武器,但它不像RSF那样训练有素和适合城市战争。布尔汉试图通过维护与埃及、沙特和乍得等地区“老盟友”的正式关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并通过与以色列建立新的关系来确保自己在苏丹未来的地位。布尔汉在忠诚度方面的不清晰状态和反复无常的立场,使得他无法在2022年获得阿联酋当局的支持,而他下令释放一些伊斯兰主义者囚犯也使得阿联酋当局不喜欢他。自冲突开始以来,他称RSF是一个危险的民兵组织,并且拒绝了各界所有关于对话的呼吁,一些苏丹人说,这是由于来自“吉赞”的压力,“吉赞”希望铲除RSF,让被废黜的(巴希尔)政权重新掌权。
(1)《框架协议》签署者联盟。有40多个民间政党和团体签署了框架协议(Framework Agreement,2023年3月19日,苏丹执政的“过渡主权委员会”与各个平民政治组织达成了一项协议,规定于4月11日将权力转移给一个平民政府——译者注),以使得苏丹的民主过渡进程运转起来。该联盟代表着平民,但没有任何属于它自已的真正的民兵武装。它已经公开谴责在2019年的政变后被解散的(巴希尔)政权及其领导的全国大会党(National Congress Party)政治联盟,认为其为了重新夺回权力而加速了当前冲突的到来。它站在平民抗议者一边。(2)全国大会党(National Congress Party)。该政治联盟是巴希尔时期的执政党,但它目前仍然拥有全国性的组织,以及部落和资金上的支持。许多人声称它仍然对苏丹武装部队具有影响力,而且据称它也是去年12月由退役中校阿布·阿吉拉·穆罕默德·基卡尔(Abu Aqelah Mohamed Kikal)在苏丹中部布塔纳地区组建的“苏丹保护力量”(Sudan Shield Forces)以及“爱国主义实体”(Patriotic Entity)的幕后势力。这两支力量都声称,它们不是反对苏丹武装部队的反叛组织,而是为了保护它们的区域和地区而成立的,其中现在包括科尔多凡州、白尼罗河州、红海州和喀土穆州等。苏丹武装部队对它们的组建保持着沉默,这引发了人们的猜测,认为他们得到了布尔汉的默许,如果不是直接支持的话。忠于2019年下台的巴希尔总统的各支力量正在倾向于支持苏丹武装部队。(3)正义与平等运动(The Justice and Equality Movement)。该反叛组织来自苏丹西部的达尔富尔地区,由非阿拉伯人组成,在贾布里勒·易卜拉欣(Jibril Ibrahim)领导下于2003年拿起武器反对巴希尔。这是一支强大的战斗部队,得到苏丹邻国乍得的支持,并站在土耳其支持的的黎波里民族团结政府(Government of National Accord)一边,向利比亚派遣了战斗人员。近年来,与达尔富尔的其他组织相比,其队伍可能有所减少,而且其联属(affiliation)关系目前尚不清楚。(4)苏丹人民解放军—北方分支(The Sudanes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North)。这支部队是在2017年苏丹人民解放运动—北方分支(Sudan People’s Liberation Movement-North)分裂时组建的,其领导人阿卜杜拉齐兹·希鲁(Abdelaziz al-Hilu)带走了大部分战士。该部队总部位于南科尔多凡州的努巴山脉,是该地区最大的反叛派别,其目标是将苏丹变成一个世俗国家。希鲁不喜欢喀土穆当局当中的伊斯兰主义者,以及试图将一种阿拉伯认同强加给苏丹的说阿拉伯语的精英们,这意味着他不支持苏丹武装部队、RSF或者忠于巴希尔的力量。它的立场倾向于苏丹平民大众。(5)苏丹解放运动—明纳维派(Sudan Liberation Movement's Minnawi faction)。该派别由达尔富尔叛军领导人明尼·明纳维(Minni Minnawi)领导,据称其作为利比亚反政府武装领导人哈利法·哈夫塔尔(Khalifa Haftar)将军的外国雇佣军的一部分,驻扎在利比亚并在利比亚活动。它倾向于支持RSF。(6)苏丹解放运动—努尔派(Sudan Liberation Movement's Al-Nur faction)。由流亡法国的阿卜杜勒·瓦希德·努尔(Abdul-Wahid al-Nur)领导,是达尔富尔境内目前仅存的最后一个重要武装组织,在青尼罗河州和南科尔多凡州地区都拥有组织。据称由于努尔长期缺席,该组织的成员关系破碎化,但他的战士们据说也已在利比亚与哈夫塔尔并肩作战。它的联属关系尚不清楚,尽管其可能倾向于RSF。
(1)埃及。鉴于其与苏丹军方的长期关系,埃及正在坚定地支持布尔汉,但目前在财政上无法以任何其他方式支持布尔汉和苏丹武装部队。在冲突的第一天,RSF俘虏了一些埃及士兵,并将他们称为支持布尔汉的外国入侵部队,埃及反赫梅蒂的立场因此受到了一次打击。由于阿联酋的干预和赫梅蒂的各种保证,被俘士兵安全返回埃及,使得埃及在经历三天的公开羞辱后挽回了面子。开罗当局不太可能继续成为冲突双方当中任何一方的一个因素,而是选择在停火和对话方面努力。(2)利比亚。利比亚的民族和解政府不太可能对这场冲突采取立场,而利比亚反对派将军哈夫塔尔的部队中有许多达尔富尔战士。2020年5月,哈夫塔尔从赫梅蒂那里接收了1200名RSF战士,以支持前者的部队在的黎波里南部的战争。哈夫塔尔一方是亲RSF的,但其目前公开否认有任何支持或参与。(3)埃塞俄比亚。与苏丹武装部队相联系的新闻媒体在4月21日指责埃塞利用苏丹目前的内讧,试图入侵法沙加(Al Fashaga)地区有争议的领土,据称被苏丹武装部队挫败,埃塞官方强烈否认这一指控。法沙加是一片肥沃的农业土地,33年来一直是埃塞和苏丹之间发生各种紧张的边境局势的地方。埃塞入侵的说法具有讽刺意味,因为埃塞曾经指责苏丹武装部队利用2020年的提格雷(Tigray)冲突入侵埃塞的土地。从官方而言,它并不支持苏丹冲突的任何一方,但它绝对不是亲苏丹武装部队的。最有可能的是,它支持巴希尔以前的效忠者们,或者甚至是RSF。(4)乍得。赫梅蒂所属的阿拉伯部落生活在横跨乍得和苏丹边境的地方,而且其祖先与乍得有联系,这将使得他如果需要的话,可以从乍得东部召集战士和支持。赫梅蒂还与中非共和国的各个武装组织保持着联系,其中许多组织与俄罗斯瓦格纳集团(Wagner Group)有联系。乍得支持RSF。
(1)沙特。尽管沙特从一开始就是苏丹政治过渡进程当中的一个玩家,但迄今为止一直在苏丹的这场冲突中保持中立,虽然其一架飞机在冲破中被烧毁。沙特人不一定信任布尔汉,但并不希望看到苏丹武装部队和苏丹在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中被摧毁。此外,RSF和SAF都曾在也门站在沙特一边作战,因此值得庆幸的是,沙特目前没有站在任何一边,因为沙特的财政支持肯定会导致暴力呈指数级升级。利雅得当局现在是中立的,希望它将保持中立。(2)阿联酋。根据《华尔街日报》本周关于这场冲突和泄密事件的多篇报道,阿联酋被指控在一场代理人战争中支持赫梅蒂,但阿联酋官方予以否认。不过阿联酋并不否认它在以前的冲突中雇佣赫梅蒂的部队作战的历史,但这与要利用他们在本国打一场内战不同,这场冲突使得阿联酋在苏丹农田项目上的数十亿美元的投资岌岌可危。阿联酋与布尔汉还签署有一份将建造一个新的红海港口的合同,阿联酋长期以来为其粮食安全控制供应链而希望拥有这样的一个港口。考虑到这些投资的规模和性质,对抗苏丹的各个国家机构对于阿布扎比当局来说并不是一种从全局来考虑的作法,因此阿联酋推动一场可能以苏丹武装部队获胜而告终的武装冲突是没有意义的。阿联酋总是站在老的建制派机构一边,认为不稳定的情形对商业不利。话虽如此,阿布扎比当局对任何带有穆斯林兄弟会味道的东西都极度过敏,如果它被迫在布尔汉或赫梅蒂之间做出选择,它会选择赫梅蒂,它了解并信任他而不是兄弟会。阿联酋的官方立场是中立的,但倾向于RSF。
中国。中国在苏丹有投资的历史,而且从布尔汉在北京担任苏丹驻华使馆武官时就认识他。然而,它支持稳定,并且认为战斗对投资不利。它正式地支持苏丹国家(state),但并不会在这场冲突中为苏丹武装部队提供财政支持,因此保持着中立。俄罗斯。有许多报道称,RSF与声名显赫的俄罗斯瓦格纳集团在中非共和国进行了合作,赫梅蒂出售苏丹的黄金并将其走私到俄罗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俄罗斯是坚定地支持赫梅蒂一方,但考虑到苏丹冲突在地缘政治上的有害性和瓦格纳自身正陷入于乌克兰战争的泥潭,莫斯科当局不太可能愿意或能够现实地向赫梅蒂提供任何形式的实际支持,因为这肯定会导致西方国家支持布尔汉和苏丹武装部队。莫斯科目前正式保持中立。美国。与任何其他国家相比,美国政府对于苏丹的民主过渡进程缺乏一种积极主动的方式,因而加剧了这场冲突。当布尔汉和赫梅蒂于2021对由文官领导的过渡政府发动军事政变时,人们普遍预计美国将制裁这两位将军的反民主行为。然而,美国政府并没有认真考虑对发动政变的军方人员实施制裁。正如《外交政策》去年报道的那样,这导致了拜登政府中支持制裁喀土穆当局各位将军的美国特使杰弗里·费尔特曼(Jeffrey Feltman)和负责非洲事务的美国助理国务卿莫莉·菲(Molly Phee)之间的冲突。美国迄今为止回避实施此类制裁。苏丹不是拜登政府的优先事项,拜登政府的整个外交政策战略现在都聚焦于乌克兰战争和对抗中国上。英国和欧盟。与美国一样,他们拒绝就2021的政变对苏丹的将军们进行制裁,并且认为,推动一项主要保护将军们免受任何刑事责任追究的协议,将是支持苏丹向文官政权过渡的重要一步。
苏丹的局势仍然非常不稳定。这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小规模冲突,它利用局势进一步升级的威胁将话题从民主过渡转变为稳定。又或者,这可能成为苏丹安全机构两个部门之间的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那可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痛苦,并且升级为一场冲突——其规模和烈度使得叙利亚战争看起来就像是一次野餐。 *文章转自“非洲研究小组”,原题为“Meet Sudan's web of warlords, foreign backers and their tangled alignments”。
Mahmoud Salem作者:马赫穆德·萨勒姆埃及作家、政治分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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