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 父亲的木桶
【 第 116 期 】
父亲的木桶
作者|张俊昌 主播|呢喃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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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木匠父亲,在他去世前居住的那间老屋的后墙上,一直都挂着一只泛着油光的木桶。
提及这只木桶,还得从先他而去的母亲说起。
我的母亲是渔家女,不谙农事,而父亲当时又在外地的铁木社工作,很少回家,地里的农活都落在母亲的肩上。她必须硬着头皮去学犁田耙地、割麦插秧。干完农活回到家里,又要忙着烧锅做饭,喂猪喂鸡,照看着一连生下的几个孩子。晚上,等我们都睡着了,她还会在昏暗的油灯下纳底做鞋、缝补衣衫。那年月,日子过得紧巴,青黄不接的当口,吃了上顿愁下顿。每到饭时,她总是先尽孩子们,最后吃一点残汤剩饭。劳累和饥饿使她大大透支了健康,身体过早地衰弱下去。可母亲生性要强,凡事都不愿落在别人的后面,仍一时一刻都闲不住。
母亲四十二岁那年生下了我。当我落地没几天,她就硬撑着下田插秧,染上了风寒,从此便落下了“月子病”。由于又忙又穷,未及时诊治,而形成后遗症。母亲经常手、脚、眼浮肿,行动远不如前。这让父亲大为惊慌:母亲是全家的顶梁柱啊,决不能倒下!母亲嫁给他的这些年来,默默的独自承担生活的重负,一天好日子也未过,父亲深深觉得对不住她。他便想尽快回到母亲身边。而当时铁木社的职工,有工资拿,有粮食供应,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经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做出辞职的决定。父亲回到家里,在为母亲分担劳累的同时四处访医问药,最后是邻家的奶奶传了她曾用过的土方:端午节那天,用从七个池塘取来的水,煮“百步草”熏浴全身,可治“月子病”留下的后遗症。
打我记事起,每年的端午,父亲都要起得很早,提着他精心制作、油得亮光光的木桶,踏着露水,摸索到池塘边,拿起水瓢在水面上轻轻地荡两下,舀起几瓢清凉的塘水,缓缓地倒入桶里。然后又奔走不停,从彼此相距较远的六个池塘里取水。当父亲单手提着沉沉的水桶赶到家时,太阳还未升起,他的裤腿和汗衫都已湿透了。
父亲把那只木桶放在屋内墙角处,抓紧吃罢早饭,又到山野去采“百步草”。须找到一片片有艾蒿、透骨草的地方,走一百步,拽一百把这两种药草。相传,在端午这天,凡是被那金灿灿的日头照过的药草都是最好的,是上苍恩赐给人间消除疾病的良药。
端午节的下午,母亲会把那桶七塘之水加“百步草”在锅里烧得滚开,再一瓢瓢舀进一个大木盆里;父亲用苇席圈成一个圆圈,席顶上横一条长凳,在长凳上蒙一床被单,以不让升腾的热气飘散到外面。而后,母亲便会在那氤氲的热气里熏蒸、洗浴。
多年后,每当我忆起这一场景,总觉得这可能是母亲最为享受的时刻。这一刻,她可以暂时放下繁重的农活、琐碎的家务,让病弱的身体在药香的浸润中舒展,让劳累的筋骨在热水的抚慰下放松。熏洗过后的母亲,脸色显得红润,人也似乎精神了许多。
可母亲实在病得太久了,积重难返。“七塘之水”和“百步草”最终还是没能在母亲的身上产生奇效,她在我十八岁的那年便离开了这个世界,撇下了我们和那只挂在老屋后墙上的木桶。
原本少言寡语的父亲,变得更加沉默了。入夜,常见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老屋里,静得如一尊石头。有时,父亲会拢起双手,呈抱拳状,面对着土墙上的那只木桶吹奏出如埙的声音,低回婉转,深沉悲凉,又似月光一般,洒满了一地。
母亲离去的每年端午,父亲都会孤独地从老屋的土墙上取下那只木桶,用毛巾轻轻地擦试上面的灰尘,再装满一桶净水,放在墙角处,默默地祈愿母亲能够归来。
原载《海外文摘》第12期
枫叶,原名张俊昌,1971年生,安徽省明光市人,中国散文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海外文摘》、《安徽文学》等刊物,部分作品入选《中国最美的散文》。散文《外婆的渡船》入选全国中小学图书馆推荐书目《中华活页文选》。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品读时分栏目曾以《土地上开出的花朵》为题,为其制作散文作品集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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