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鸡很肥，一锅盛不下？” | 西方人眼中的中国

冷门文史哲

为什么我们需要了解西方人眼中的中国？

——从“神秘的产丝国”到紫禁城的黄昏

在互联网还是虚渺想象的时代，人们的联系依靠实打实的行走——不论是真正远渡重洋，还是在信鸽的腿上绑上纸条，都需要漫长等待、历经险阻，最后获得或真或假的对遥远地域的真切想象。因了跋涉的艰难，这些想象显得格外珍贵，一定会被记录下来，而未曾有机会踏上旅途的西方人，则需要通过伟大的航海家们的记录，一点一点地试图触摸远在东方的神秘国度的虚妄轮廓。

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西方人来到东方，来到中国。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中详细叙说了中国，而很多与他同时代的读者认为这本书就是奇谈怪说。公元1325年，20岁的伊本·白图泰从他的家乡出发去麦加朝圣，他经过中国，并大加赞赏这个安定富裕的国度，在回来后书写的游记中他提到“中国的鸡很肥大”，以致一只母鸡“烹煮时一锅竟盛不下，只得分两锅煮”。这些奇妙的叙述，在西方人看来，简直就是对《一千零一夜》的复述。后来的利玛窦博士、马戛尔尼使团，也用自己的视角和足迹，展示了更为丰富详细的中国图像。而随着16世纪葡萄牙人试图开辟与中国的贸易，以及西方工业革命以及帝国主义者的日渐征服，欧洲的态度具有了侵略性，中国被迫开放贸易口岸，并且允许鸦片进口。一直持续到20世纪初清朝覆灭，天朝帝国的传说终于被终结了。

正如《天朝掠影：西方人眼中的中国》书中所言：

若干世纪以来欧洲人对中国的逐步发现（这是本书要讲的故事），伴随着一连串或好或坏的错误、误解、沟通困难和夸大。彼此之间，处处不理解。尽管做出努力，两个世纪以来受到帝国朝廷仁慈接待的耶稣会士从来没有完全使聪明的中国人相信奇异欧洲国家的存在，他们声明是从那里来的。欧洲如与大中国相较，不比一个院子大，而且还分成许多敌对的国家，每个大不过一个花坛。18世纪中叶，最权威的中国百科全书，把耶稣会士用中文写的地理手册说成是空想和不可信的，根据的是仍然流行的蛮族传说。百科全书指出这些原始民族偶尔派遣骚扰的使团到北京，要求允许他们向中国出售它不需要的东西。

然而正是这些不能让中国人相信欧洲存在的传教士，却使欧洲人相信有一个大大虚幻的中国——一个庞大、安宁，由文人治理的理性国家。

马可·波罗的契丹——在《奇异书》（Book of Marvels）中描写的蒙古王朝，着实叫人吃惊，以致某些怀疑论者称之为《大汗的传奇》（The Romance of the Great Khan）。清王朝通过诗情画意的中国风格工艺品（chinoiserie）呈献给欧洲一个全面幻想的国家。从斯德哥尔摩（Stockholm）到巴勒莫（Palermo）的公馆，宫殿越来越频繁地使用漆具和瓷器装饰，并用绘有迷人风景的墙纸美化——那里青草地和稻田里散布着宝塔，河流弯弯，在棕榈、竹子和垂柳的遮阴下，优雅的帆船缓缓行驶。在这乐园中，农夫不需辛勤劳作，而是在牛背上打着盹儿，面露微笑，吹着笛子。年轻姑娘则用瓷罐去盛泉水。官员乘坐轿子，懒洋洋地挥动纸扇。如果有一条从洞里窥视的龙，那么它看起来并不比栖歇在菊花枝上的斑斓蝴蝶更可怕。

这些快乐百姓的君王，穿着色彩鲜艳的丝绸，颁发富有哲理的诏书，撰写忧伤的诗。此外这位如同佛陀般仁慈的皇帝手下的官吏是凭他们的文章得到晋升的。但这个中国，在书刊和绘画中看似那样令人喜爱，而且盛产众所渴望的物品，如玉石、瓷器、丝绸、茶叶和生姜，却不情愿屈从西方的逢迎攻势，因种种传说，视西方为蛮夷，并不想认识西方。这种抗拒心态引起不满，因此旅行家的描述，特别是使臣的记录（他们希望缔结贸易协定，但屡遭失败），对它的赞扬变得越来越少。

19世纪初，迷恋让位给蔑视。拒绝所谓白人文明的中国终于被视为邪恶帝国，白人在工业上的绝对优势使他们能够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中国被说成是个无知、僵化、衰微和迷信的国家，拒绝为发展打开门户。通过使用武力，欧洲国家强迫中国接受鸦片自由买卖和传教士在边远省份居留。国家被剥夺了大片疆域，受到列强难以忍受的傲慢欺侮，此时用一位天生有幽默感的皇帝的话说，他们“正挽救世界免遭黄祸之害”。

  《天朝掠影》书中插图：18世纪欧洲出版的有关中国的书籍，在图画中展示了盛饰的优美中国服装：官吏、宫女、士兵、和尚，甚至普通男女都穿丝绸。

“迷恋让位给蔑视”，可谓是对这几百年间西方对中国的认识过程的最好概括。在互联网如此便捷的今天，当我们敲击键盘就可以看到任何一个城市的实景，或者购买一张机票就可以在12小时内去任何国度的时候，为什么我们还需要阅读这些来自遥远年代的、不确切的、更多来自想象的，甚至添油加醋、并不真实的叙述？

如果说我们对古代中国的了解，来自初高中的历史教材，来自博物馆陈列的一件件文物，来自历史研究的众多论文，那么这些实证的物件和严谨的考据，让我们信心十足地可以确信，我们了解的古代中国就是真实的样子。但是，的确如此吗？如果转换视角，当一个乘坐了几个月轮船，拥有迥然不同文明印记的欧洲人来到我们历史书中的古老中国，他所感受到的文明的差异、习俗的不可思议，是从一个外来者的角度对我们习以为常的世界之观照。而从这些差异性的观照中，我们可以更好地跳出既定观念的桎梏，更换一种整体性的视角来看待所为我们熟稔的历史。

与此同时，欧洲人对古代中国的态度也值得玩味。我们可以在他们初初的“大惊小怪”中寻得会心一笑，也会在后来逐渐变化的态度中觅得一丝枪炮声的前兆。探究欧洲和中国的关系变化史也许是历史学家们要在浩繁文献中埋头考证的宏大命题，而对于普通读者来说，从每个朝代来华使节的叙述中体会他们对中国态度的变化，却不是什么难事。

《天朝掠影》书中插图：1872年的照片，显示了中国官员杨（Yang）府宅中的妇女厢房。

阅读《天朝掠影》中的文字，就仿佛跟随着欧洲人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的航行，这场旅行最后终结在清王朝覆灭的那个黄昏。

由意大利白星出版社组织编写的这本厚重而精美的书，高亮之处还在于其中的几百副插图。大量未刊文献与精美的铜版画、油画、来自波斯和印度的彩饰图等相应相合，互为解释，为读者生动再现了一个不仅存在于博物馆的古老国度。

全书以铜版纸印刷，色彩鲜明，质感极佳，展示了许多珍藏在博物馆中的高清画作。而文字却又流畅通俗，故事性强。收藏在书房十分抢眼，而哪怕是偶尔翻来欣赏插画，或是随手拿起给孩子讲述睡前故事，也是合适的选择。

英文原版书影（China Through the Eyes of the West: From Marco Polo to the Last Emperor，White Star ，2004）与中文版书影（商务印书馆，2018）。

如果只能选择一本西方人游览中国的书，《天朝掠影》是可以位列前三的选项。其极强的可读性、以人物为时间线索的清晰逻辑、可以与艺术画册媲美的原版插图，都让它成为独一无二的同类书翘楚，大开本的设计适合置于家中显眼处，甚至可以当做艺术品珍藏——

是的，你既定印象中枯燥乏味的历史书，原来也可以是艺术精品。

而它能给你的，是一个西方人眼中还原度极高的古代中国全景图，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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