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本人就是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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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十三姐

公众号｜格十三(GSSW13)

我现在的坐标是布拉格开往维也纳的火车上。

在布拉格火车站，遇上一个来求助的姑娘，她说：“我裙子上的扣子掉了，请问你们有针线吗？”

我们是什么人，中年妇女啊，我们就是哆啦A梦的口袋，什么没有？

我朋友三下五除二掏出针线，其中竟然有极为稀有的粑粑黄色线，和妹子的裙子无缝吻合。接着，她快刀斩乱麻以专业手势瞬间把扣子缝了上去。

妹子看得目瞪口呆：姐姐你真厉害，针线活做得和我妈一样好。

在布拉格火车站赶上了返乡潮

这姑娘四川人，刚大学毕业，计划花一个月时间玩遍欧洲。她住青年旅社，吃快餐，提前三个多月订好了所有的车票和门票，一路上背包独行，过五关斩六将，所向披靡。

但她不会缝扣子。

这届年轻女孩日子过得非常宏大，强大的能力足够撑起一个人的江湖，相信她们将来也和我们一样，是使用钳子螺丝刀电烙铁和组装家具修电脑主机以及拆装油烟机换轮胎的一把好手，但别指望她们缝衣服织毛衣和绣花，她们在那些小事上的技能可能还不如自己未来的老公。 

妹子说：我决定到了维也纳之后再转乘五小时的火车去奥地利的湖区逛一逛，反正有的是时间，闲着也是闲着。

年轻姑娘的情商就这么暴露了致命伤。

你可以对一个中年妇女说“我不会缝扣子”，但你不能说“我有的是时间，我很闲”。

同样是旅行，年轻人真的有的是时间，而我们中年人旅行的感觉有点像捡到一个“限时免费领”，只给你一定的时间段放飞，过了这个时间段，一秒钟不能耽搁必须滚回去捡一地鸡毛。

想想剩下的一个半月暑假，就是即将等待我们的刑场，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而我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有限的放飞，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我们更不闲。

你在我们面前提我们没有的东西，这就不对了。

气得我和我朋友想把她的扣子再扯下来。

不，姑娘的情商还没到达她的阈值。

她拿出自己的电子车票，从布拉格到维也纳的车票她提前三个月预定，只花了20欧。而我们昨天才临时抢购到的车票......69欧一张……

这种情况下通常是不合常理的，我们的贵，我们又是商务席，我们应该昂首挺胸，趾高气昂，但面对提前做足准备的20欧车票，我们临阵磨枪的车票仿佛彰显了中年妇女的无知无能、没计划性，以及铺张浪费的恶习。我们只能羞愧地低下头。

妹子问：你们为什么不提前几个月预定呢？

姑娘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她的“提前几个月”只是个时间概念，而我们中年妇女的每一个“提前几个月”都是一个生命的大课题，是一场不可能一眼万年的人生周期。

提前几个月，正在小升初战场上厮杀的老母们，挣扎在汪洋激流中央扑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为下一代寻找着出路，在千军万马乌压压一片混乱中竭尽全力寻找着一丝光亮，就连中午12点想的都不是“今天吃什么”而是“怎么还没来电话”......在那种揪心焦躁中你让我去掰着手指头仔细盘算三个月以后的东欧火车票差价？

别说几个月前订不了，就连抵达布拉格之前，我们都没办法确定离开布拉格的路线到底是飞机还是火车。

最后放弃了1小时的小庞巴迪飞机体验，而是选择了4个多小时的RJ铁路，是因为我们差钱吗？是因为我们懒得去飞机场吗？是因为我们不想看看全真皮座椅炫酷商务型小飞机的空乘小哥到底有多帅吗？

不，我们坐火车还不是因为能全程上网吗。

年轻人用时间来赚差价，我们中年人只能拿钱来买时间。

4小时对一个中年人来说，能完成多少大事，足够我完成两篇稿子，跟客户谈妥一笔靠谱的合作，跟儿子交代完接下来一周他的to do list，下载完家长群里的N个文件并开始筹划我的to do list，帮父母预定好下周的专家门诊，给物业打电话告诉他来修阳台门的日期，赶在北京时间午夜之前跟助理开20分钟电话会议把各种幺蛾子理一遍，还要做出预案把下周可能产生的幺蛾子列出ABCDplans……

而年轻人的四小时可能就是坐在缓慢行驶着的车厢里，对着东欧郊外鸟不拉屎的荒草地反复冥想：啊，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哲学问题思考完，他们觉得自己又成熟了。

谁还不是从充满浪漫主义情怀和理想主义信念的年轻时代走过来的啊，但只有走到了一定岁数，才会真的明白，走万里路人生丰满思想通达了之后，还不是得回家做饭拖地板带孩子辅导作业，连做饭拖地板带孩子辅导作业都觉得充满哲理……

前几天，有个90后朋友听说我在布拉格，迫不及待地指导我：“你一定要到老城的xx餐厅多喝点他们的啤酒”，“你一定要在xx店吃他们的网红冰淇淋”，“一定要体验一次骑着平衡车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快感”......

年轻人的放飞一定是“要吃什么，要做什么”，他们还是不懂，我们中年人的放飞是“不能吃什么，不要做什么”，我们反复克制自己不能吃太多冰淇淋，太凉；我们努力克制自己少喝点酒，伤胃......

中年人的放飞是多么理性，因为我们伤不起，否则代价和成本都是翻倍的。

比起真正潇洒地挥霍时光，我们更担心自己可千万不能拖着病体改签机票早点滚回家。

布拉格的气温从31度骤降到14度，本来计划穿着美美的吊带裙在布拉格城堡玩high的中年妇女，赶紧把带来的所有衣服都套上了，里三层外三层。年轻人还我行我素的一身夏装行走江湖，而坐在老爷车上的中年妇女已经不顾一切地裹紧了毯子。

什么美不美的。对中年妇女来说，保暖就是最大的时尚。

年轻人的诗和远方都是浮夸的，就像干燥的脸上涂着一层难以融合的粉底，虽然明显但并不和谐。

只有中年人的诗和远方才是脚踏实地的，是站在我们亲手用眼前的苟且搭起的高塔上看出去，看到的景色，那是年轻人看不到的。

布拉格已经在身后，前面是奥地利的疆土。追逐文艺的中年妇女依然在前行，我们追逐文艺的步伐已经明显和年轻人不太一样。

她们可以停留在一座城堡前不厌其烦地反复摆拍，寻找着纪念青春最合适的角度和镜头，而我们中年妇女伫立风中瑟瑟发抖，掏出手机不是拍照，而是查一下附近到底哪里能喝一杯热的，然后裹紧了曾经认为专属于老年人丝巾，大步流星地寻找一个有wifi的地方。

此时此刻只想对不怕冷的小孩们说一句：多喝热水。

只有在寻找诗和远方的路上我们才明白，伤不起的中年人早已经对年轻时的诗和远方不屑一顾，而我们现在最大的资本就是有资本去证明：我们本人才是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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