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评论】杰弗里•曼科夫：俄罗斯对美伊冲突的可能反应和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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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美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俄罗斯和欧亚研究项目副主任，研究员杰弗里·曼科夫（Jeffrey Mankoff）在该中心网站刊文，对俄罗斯在美伊冲突中的反应与立场进行了分析。我们将该文编发以飧读者。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尽管特朗普政府似乎不太可能在下令刺杀苏莱曼尼前过多考虑俄罗斯的反应，但显然，刺杀结束后，俄罗斯因素必须被纳入到美国下一步决策的考量之中。
俄罗斯不希望也不需要美伊冲突，但暗杀引发的危机确实会给莫斯科带来一些好处。分心的美国政府将难以关注到俄罗斯在欧洲和其他地方的活动，美伊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则可能有助于俄实现试图削弱美国在中东影响的长期目标。然而，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将迫使莫斯科作出一些艰难的决定，因为冲突有可能对俄罗斯的利益产生重大影响。最大的未知数是叙利亚，俄罗斯和伊朗在支持阿萨德政府方面一直保持着令美国不适的伙伴关系，这可能使叙利亚处于美伊冲突的前沿。
结合以往的类似情境，俄罗斯对刺杀事件的最初反应可谓温和。普京总统1月3日与法国总统马克龙通电话的通稿只提到两位领导人对这起事件和中东紧张局势可能升级的“担忧”。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则显得更具批判性，声称在第三国领土上刺杀一名政府官员“粗暴违反国际法原则，应予谴责”。
拉夫罗夫的谴责呼声并不那么具有合法性，毕竟俄罗斯本身就是一个拥有悠久海外暗杀历史的国家。但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上一次针对外国官员展开暗杀行动还要追溯到1979年苏联特种部队杀害阿富汗总统阿明。俄罗斯总喜欢以美国的行为为自己进行合法性论证，比如它曾经援引北约轰炸南联盟为俄格战争辩护。因此，如果莫斯科决定在未来以某种可疑的借口暗杀一名乌克兰官员，苏莱曼尼遇害显然为莫斯科提供了一个潜在的有用的先例。
从短期来看，俄罗斯会谨慎行事。尽管莫斯科和德黑兰之间的关系总体上是积极的，双方都认为美国是一个战略竞争对手，但两国并不是盟友。而俄罗斯对伊朗的行为也有自己的担忧。俄罗斯继续支持伊核问题《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并对伊朗获得可能进一步破坏中东稳定的核能力高度警惕。俄罗斯对以色列在叙利亚冲突期间空袭伊朗和真主党的容忍表明，莫斯科如果不是希望，也至少是愿意看到伊朗人受到打击。
只要美伊争端对俄罗斯在叙利亚（或其他地方）资产的影响仍然有限，莫斯科就没有理由在现阶段直接介入这场危机。尽管一些西方世界的评论家对俄伊关系作出了显得偏颇的评论，甚至认为将要重演1914年的旧事，但事实上，莫斯科不太可能鼓励德黑兰作出强硬回应。因为目前的美俄关系中已经有太多议题需要处理，再加一个伊朗问题不会有助于美俄关系的和解。
此外，拿破仑曾说“敌人在犯错时不要打断他”。这也正是俄罗斯在此阶段谨慎行事的理由。自“阿拉伯之春”开始以来，俄罗斯一直致力于将自己定位为比美国更可靠的安全提供者和区域协调者。因此，如果苏莱曼尼遇刺事件能够加速美军从中东撤离，俄罗斯将获益甚丰。
目前，要求美军离开伊拉克的呼声再次响起。同样，人们日益担心伊朗可能对巴林、阿联酋和海湾地区的其他美军、外交官和其他人员进行报复，而这可能导致华盛顿加速从中东各地撤军。自四年前对叙利亚进行干预以来，俄罗斯向中东各国政府传达的信息是，美国是一个不可靠的伙伴，在危机发生时将放弃其盟国。美军从伊拉克和中东地区的撤离不仅会支持这一论点，而且会加速中东国家寻求替代品的努力，这可能为莫斯科创造机会。
叙利亚的前途命运仍是未知数。阿萨德在叙利亚内战中的胜利得益于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但两国在争夺对战后叙利亚的影响力方面是竞争对手。长期以来，俄罗斯在这种竞争中的主要劣势是缺乏足够的地面力量（俄罗斯在叙利亚战争期间的主要贡献来自空军，他们可以打击目标，但不能控制领土）。相反，伊朗则在叙利亚拥有受其控制或资助的武装力量，而苏莱曼尼正是伊朗控制这些武装力量的重要人物。莫斯科的一些分析家认为，苏莱曼尼之死造成的短暂权力真空可能给俄罗斯创造机会，使其能够推动各亲政府武装达成协议。俄方还能够排挤亲伊朗的武装力量，或至少寻求在这些武装力量中建立起自己的影响力。换句话说，俄罗斯将受益于分心的伊朗和美国。
当然，如果苏莱曼尼遇刺事件确实加速了美国和伊朗之间的战争步伐，那么俄罗斯的计算就会改变。俄罗斯绝对不希望在中东发生另一场大规模战争，特别是在伊朗的稳定可能因此被打破的情况下。伊朗人口超过8000万，并与高加索和中亚接壤，这是俄方的核心利益区。鉴于普京总统呼吁延长新的START协议并进行新的军备控制谈判，莫斯科也不希望这场危机导致伊朗进一步扩大其核计划并加速其从伊核全面协议限制中突破，更不用说导致伊朗像朝鲜一样宣布退出《核不扩散条约》。冲突可能会导致油价上涨，但俄罗斯经济增长对油价波动的敏感性已经降低，而俄罗斯可能获得的任何经济利益也无法抵消由此引发的巨大成本。
如果情况变得更糟，美伊冲突爆发，莫斯科可能会保持中立。的确，这种立场有助于俄罗斯实现其进一步加强在中东地区影响力并成为地区平衡者的目标。不过，莫斯科也有可能认为，美伊在中东的冲突，是其取得战略成果的机会。乌克兰、格鲁吉亚和其他脆弱的俄罗斯邻国可能会在美伊战争中成为最大的输家，因为俄方可能会利用美国注意力分散的机会寻求进一步的突破。
虽然莫斯科可能会寻求避免全面冲突，但它不希望看到美国在中东更深入地站稳脚跟，也不希望看到伊朗出现一个对美国友好的政权。因此，一些俄专家指出，莫斯科有可能直接援助德黑兰，例如提供电子战装备和其他高端武器，从而提高美国采取军事行动的成本。S-400地空导弹系统也在其列。据报道，莫斯科去年因担心破坏海湾地区的力量平衡而拒绝向伊朗出售该系统。而S-400也正是美土争端的核心议题之一。俄方在军售问题上的下一步动作，将反映出俄罗斯对美国意图和美俄在中东及其他地区关系的判断。
叙利亚也可能成为任何美伊冲突的竞技场——鉴于俄罗斯军队在叙利亚的存在，这是一个潜在的危险爆发点。随着阿萨德恢复了对领土的控制，在叙美军数量也不断减少，俄罗斯不希望看到冲突再次爆发，尤其是涉及美国的冲突。即使莫斯科不采取措施阻止对伊朗军队和代理人的袭击，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偶然冲突也会带来巨大的危险。这种可能性要求美国必须充分认识到俄罗斯在这场危机中的立场和影响力。
作者：杰弗里•曼科夫，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俄罗斯和欧亚研究项目副主任，研究员，著有《大国政治的回归：俄罗斯的外交政策》（新华出版社2011年版）。
（编译：蓝景林，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