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严峻疫情，俄罗斯的优势与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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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弗吉尼亚联邦大学教授朱迪·特威格（Judy Twigg）在美《国家利益》网站刊文，对俄罗斯应对疫情的优势与弱点进行了分析。特威格定期为世界银行、美国政府和其他机构就全球卫生和发展问题提供咨询。我们编译了该文以飧读者。本文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过去两周，俄罗斯领导层已经开始重视冠状病毒疫情。俄罗斯专家预测，俄罗斯疫情的高峰出现在4月17日至21日，感染者人数要到6月初至6月中旬才会明显下降。政府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目前，仅在莫斯科就准备了包括公立和私立医院在内的两万张病床。
到目前为止，俄罗斯的疫情主要是以莫斯科为中心，但它正在明显地向全国其他地区转移。莫斯科以外地区的确诊病例数占比在过去几天内已从29%上升到34%，而且目前检测的重点仅在莫斯科、西伯利亚和远东几个资源丰富的地区。截至4月10日，圣彼得堡的确诊病例数量相对较少，只有408例，这可能与那里只进行了4万次检测有关。
从报告的检测数量和人均检测覆盖率来看，俄罗斯是感染人数名列前茅的国家之一。然而，这种检测的质量和覆盖面还不清楚。全国各地的190家公立实验室以及少数私人实验室和医院正在进行检测。据称，俄罗斯正在开发新的检测方法，该方法能更快、更准确地提供结果。然而，很多报道称，不少因肺炎入院的患者没有进行检测，即使他们的情况清楚地表明他们可能已被感染。高等经济学校在4月4日至5日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半数受访者认为当局少报了实际感染人数，只有12%的人认为官方统计数字可靠。
这并不是说政权有计划地恶意操纵信息，向媒体报告与实际情况不符的数字。实际情况显得比较微妙：确诊人数既与检测标准的制定等因素有关，也与下级部门报告病例的激励结构有关。在这点上，许多医院的负责人可能是矛盾的：他们迫切需要更多资源来处理现有的或潜在的患者，但又不想给自己带来负面的关注。一位一直活跃在医生工会中的医生批评了医疗系统资源短缺问题，且因公开抱怨所在医院缺乏个人防护设备而被拘留了一夜。
政府在网站上列出了一份严格的检测标准清单，涵盖了有国外旅行史并出现症状的患者及其密切接触者，以及出现症状的65岁以上患者。但没有旅行史却已经出现症状的非老年人不在其中。该网站指出，"一次检测不足以作出诊断"，需要第二甚至第三次的阳性结果才能确诊。这意味着可能有大量积压的感染者在等待第二次或第三次检测结果，然后才会出现在报告的数字中，每次检测都需要多天的处理时间，有些人可能尚未确诊就已经死亡。目前还不清楚在报告的一百万次检测中，有多少是对同一个人进行的第二或第三次测试。
这种情况在其他国家也并不鲜见。由于检测能力的缺陷，大多数国家的官方统计数字被认为落后于实际数字。但是，俄罗斯的一些特殊性，特别是地理环境、基础设施、原有的健康状况和人口结构，在抗击疫情的斗争中体现出独特的优势和弱点。
地理因素
俄罗斯的城市分布稀疏，人口密度低。俄罗斯的地区间交通是高度集中的，一半的航班都是往返于五个城市之间：莫斯科、圣彼得堡、克拉斯诺达尔、辛菲罗波尔和索契。一方面，这使得许多乘客集中在少数几个城市（坏处），但另一方面，这有利于快速干预以阻止疾病传播（好处）。不过，有人担心这一优势可能并没有被利用起来。地方政府在决定封城和其他限制方面有广泛的自主权。一些限制措施适得其反，导致城市出现排队现象，造成进一步传播病毒的风险。不少可能被感染的莫斯科人开着私家车逃往其他地区，躲过了首都的封锁。4月6日，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一些地区对来自莫斯科或圣彼得堡的旅客实行了14天隔离，但疫情的扩散程度还需更长时间才能确定。
卫生基础设施与经验
俄罗斯的医生、医院和病床的数量一直较为充裕，拥有抵御患者激增的能力，但医疗系统质量堪忧。自21世纪头十年以来，俄罗斯通过一系列的国家计划向卫生系统投入了数亿美元的资金；一些大城市的医疗水平与十年前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尽管有了这些投资，俄罗斯许多医院的设备依然陈旧落后。并非所有医务人员都训练有素，可能没有足够的掌握特殊技能的医务人员（如麻醉医师、呼吸治疗师、检验人员、ICU护士）来满足应对疫情的需要。俄罗斯医生的年龄也比较大，这令人担忧，因为他们本身就属于易感人群，尤其目前还面临个人防护设备短缺的问题。此外，他们可能缺乏知识更新。
与美国大型多学科的医院不同，俄罗斯的大多数包含住院部的医疗机构都是专科性的，如传染病医院、妇产医院、心血管医院等。具体说来，过去十年医院现代化建设的重点大多集中在迫切影响国家人口问题的领域：妇产和新生儿护理机构，以提高出生率；非传染性疾病（心脏病、中风、癌症）医院，以解决劳动年龄男性过早死亡问题。为应对疫情，这些医院必须在人员、基础设施和设备方面进行调整。要打破医疗系统内部的行政和官僚主义隔阂，以沟通和协作取代竞争和保护地盘的倾向，这对俄罗斯来说可能是一个挑战。
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疫情的局部爆发往往来自养老护理机构。目前美国约有150万人生活在这类老年护理机构中，而俄罗斯则只有25万人（截至2016年）和2500家机构。俄罗斯人不愿意去养老院，因为这些机构的质量和人员配置都很差。老龄化人口缺乏高质量的养老院，这在平时是一个弱点，现在则可能是俄罗斯应对疫情的优势之一。
另一个优势是，由于苏联时期低下的技术水平，俄罗斯的科学家、工程师和医生们不得不巧妙地利用手头的现有材料，创造性地产出成果。凭借这种技能，他们有时能够用相对低技术含量的原材料完成相对复杂的任务。在这场危机中，这些习惯可能会对俄罗斯的急救和重症监护设施起到很好的作用。如果他们的技术人员能够模仿意大利的发明，将3D打印的阀门用在呼吸机上，或者像西班牙一样利用雨刮器将人工抢救袋变成自动呼吸机，将缓解俄罗斯可能面临的医疗资源不足问题。
人口结构和健康状况
虽然尚无明确证据，但人们普遍认为人口老龄化可能造成更严重的疫情。总的来说，过去十年来，俄罗斯老龄化一直在继续。2010年，退休人员占总人口的22.3%，现在已经攀升到25.9%。但也有数据显示，冠状病毒对男性的影响比女性更严重；男性感染者更有可能发展为严重的呼吸困难，因此男性的死亡率高于女性。俄罗斯的老年女性远多于男性，这或许有助于降低新冠疫情在俄罗斯的整体死亡率。
美国疾控中心的数据表明，有心脏病、糖尿病、慢阻肺等基础疾病的患者感染新冠病毒后更可能需要重症监护。尽管在过去15年里，俄罗斯在降低这类疾病的发病率方面取得了进展，但俄罗斯仍有大量患有此类疾病的人群，尤其是中年男性。此外，俄罗斯还有大量艾滋病、结核病和丙肝患者，这些疾病损害了他们的免疫系统，使他们对新冠更易感。
患者肺部的前期损伤会使病毒造成更严重的危害，烟草则是造成前期损伤的重要原因。虽然过去十年俄罗斯对烟草的广告宣传、销售和购买都进行了积极的、有效的限制，吸烟率大幅下降，但俄罗斯仍是世界上吸烟率最高的国家之一。煤矿工人则同样面临着尘肺病的威胁，在美国，约有10%的井下矿工患有这种疾病。如果病毒在俄罗斯的产煤地区（克麦罗沃、萨哈林、新西伯利亚、科米等）流行，这些地区的大量煤矿工人可能迅速发展成重症。这将给本已不均衡的医疗系统带来沉重压力。
俄罗斯也有大量的弱势群体和边缘人群，他们的感染情况尚不清楚。监狱是病毒的孵化器（例如，在纽约的里克斯岛，数百名囚犯和工作人员都被感染），目前还不清楚俄罗斯拘留所和监狱内的感染情况和采取的防控措施。俄罗斯有数以百万计的劳工移民住在拥挤不堪、卫生条件极差的宿舍或公寓里，新冠病毒很容易在这里快速传播。在莫斯科，劳动移民还在建筑工地上工作着，他们获得医疗服务的机会有限，因此一旦患病，不太可能接受检测。
到目前为止，面对这场史无前例的全球大流行病，俄罗斯表现似乎尚可。在未来几周，增长曲线的斜率将至关重要。目前，莫斯科的卫生系统正在经受考验。而上面提到的俄罗斯的特有的力量与弱点，可能最终影响这个国家面临的危机及其应对。
（编译：蓝景林，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