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在俄劳务移民：疫情之下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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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下旬，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用包机从俄罗斯接回了本国的部分劳务移民。在这个问题上，劳务输出和接纳方都没有过多表态，因为劳务移民一直是俄罗斯和中亚国家间既敏感又老生常谈的话题。但是疫情之下中亚国家在俄劳务移民的命运不能不令人关注，一方面，俄罗斯经济暂时停摆，他们已无工可务，另一方面，疫情当前，在简陋的生存条件下，他们如何防范病毒传染，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大问题。
中亚在俄劳务移民：“你情我愿”的协作
在苏联大部分时期，一个塔什干人或杜尚别人出于自我意愿前往莫斯科打工，这是罕有的事情。当时大部分内部劳动力资源的流动源于中央政府的行政命令。例如，中亚加盟共和国的劳动力曾大规模参与西西伯利亚开发，每个国家都要派出一定数量的建设人员。
当代意义的“劳务移民潮”在苏联境内出现于1980年代末期，主要原因是各共和国经济形势恶化。在此之前，占据苏联劳务市场主要席位的是越南人。用工者一般同他们签署5年左右的劳务合同，且雇主无权解雇工人。越南工人有三大优势：活好，不酗酒，购买市场上的滞销货。苏联解体后，越南人的位置逐渐被来自中亚和南高加索地区的劳务移民所取代。但后者的身份不再是“苏联人”，而是与越南人无异的“外国人”。
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是中亚地区最主要的劳务输出国，俄罗斯是最主要的劳务接纳国。据欧亚经济联盟的数据，2017年联盟内部共有大约800万劳务移民，劳务汇款规模为70亿美元。以吉尔吉斯斯坦为例，劳务汇款在GDP中的占比达31.7%。
俄境内的劳务移民数量一直没有定论。《生意人报》称，内务部提供的数字是547.8万，联邦统计局的数字是268.8万，而媒体一般认定为816.6万。总体上讲，目前外国劳务移民相当于俄罗斯有劳动能力居民的十分之一。劳务移民对俄经济的贡献率大约是10%，为10万亿卢布。
据俄联邦统计局预测，2018至2036年俄人口数量将减少390万。斯科尔科沃发展市场研究院发布的报告显示，如果俄罗斯经济要维持在4 – 5%的发展水平，每年至少要吸引75万劳务移民。再看中亚国家，2010至2018年间，乌塔两国新增人口分别是440万（增幅15.4%）和160万（增幅21%）。中亚国家的劳务移民将继续填补俄罗斯的劳动力空缺。
疫情之下：是留是赶？
据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2019年汇往欧洲和中亚劳务输出国的汇款是650亿美元。受疫情影响，2020年全球劳务汇款将下降20%，其中欧洲和中亚地区的降幅最甚，将达到27.5%。这将对地区国家产生重要影响。
《生意人报》通过报道一条劳务市场的潜规则解读了在俄劳务移民的状态。劳务移民分为白、灰、黑三种类型。一般来说，在俄打工的外国人每月能拿到2万卢布已经是令人满意的收入了。于是，雇主给移民开2万卢布，但工资条上写4万。原因是相当部分的俄罗斯人认为劳务移民的到来相当于劳动力倾销，他们的低收入将导致整体工资的下降。一张纸条，多方满意。这反映了外国劳务移民的灰色主基调。
另外，劳务移民一直是弱势群体。在创造经济价值的同时，他们还被视为社会犯罪的构成部分、极端思想潜在携带者，时常沦为某些人的“鸡毛掸子”。例如，俄罗斯劳动和社会关系学院教授亚历山大∙萨福诺夫近期曾表示，“如果我们对待移民没有人情味，如果我们把他们赶出俄罗斯，中国就会占领他们空出来的地方”，“如果俄罗斯采取强制措施驱赶失业移民，他们将被赶到伊斯兰主义的控制区，极端思想将把这些人的能量引导到反对俄罗斯上来”。
但俄罗斯面临的两难出境是，既不能驱赶又无法收留这个短期失业人群。《生意人报》称，疫情使俄境内500万劳务移民陷入失业和无医疗保障的境地。3月中旬至4月中旬，中亚劳务移民滞留机场、被警方赶来赶去的报道屡见不鲜。对这部分人而言，其曰无衣，谁与同袍？
怎么办？——由优盘转型成内存条
具体的解决方案，只能寄希望于俄罗斯和劳务输出国的合作及其实效了。笔者在此提供的仅仅是一个观察视角。
从小环境看，主要矛盾集中在俄罗斯自身。在吸引劳务移民方面，俄罗斯已经设置了一定的门槛，如语言考试等。但劳动力市场上的双重标准及潜规则并未使中亚等国劳动力获得他们期待的国民或准国民待遇。尽管普京已签署法律，允许外国公民加入俄籍时保留原国籍，但这种单边做法有点釜底抽薪的意味，其后果还有待观察，但短期效果是2024年大选多了一部分有保障的票仓。
要知道，来自原苏联成员国的劳务移民与前往欧洲的非洲或东欧劳动力不同。他们曾生活在同一个国家，相当于同住在一个四合院的兄弟被继承祖业的大哥没收了主宅的钥匙。他们之间并没有宗主国和殖民地间的关系。
从大环境看，劳务移民是欧亚经济联盟需要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如果俄罗斯同中亚国家间的关系没有实现真正的平等化和正常化，劳务移民问题的灰色本质就不会改变，劳务移民的工具化属性就不会改变。
能不能在非常时期照顾劳务移民的利益，这关系到中亚等国对俄罗斯义利观的判断并将影响自己对待欧亚地区经济一体化的初心。俄对这部分权益的保障不是慈善，而是投资未来。日前，俄罗斯卫星网在回应部分官员和研究机构关于遣送劳务移民回国的言论时表示，长期以来，莫斯科是众多劳务移民的第二个家，双方均将对方视为“自己人”。俄罗斯外交部副部长谢尔盖·里亚布科夫更是表示，向原苏联成员国提供支持，这是莫斯科在与华盛顿的竞争中不可替代的方法。
据俄罗斯内务部统计，今年3月1日至4月8日，共有120万外国劳务人员和无国籍人员离开俄罗斯。疫情结束后，这部分劳务移民是否重回俄劳动力市场，将成为评判俄罗斯经济影响力和软实力的风向标之一。
异国打工者总比一般人多一份希望——除了对家庭和自己国家的希望，还有对务工国的希望。这三者是构建他们精神家园的支柱。要想自己的支柱立得住，就得使自己成为一根支柱。就现实情况而言，劳务移民要做的是进一步紧密与俄罗斯社会达成的“信任+合作”的模式，促进俄罗斯社会多元化，成为完善俄劳动力市场生产关系的良性因素，把自己由一个插即拔的优盘变成同俄罗斯共享记忆与希望的内存条。
（作者：宫卓识，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