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生】 苦荞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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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年代老南京城卖凉粉的小商贩
图片来源:乔治·厄内斯特·莫理循著《一个澳大利亚人在中国》
苦荞凉粉
文|清尘
来源|作者原创供稿
全文共 1804 个字,阅读大约需要 3 分钟。
灵丘,战国时为赵邑,西汉置灵丘县,以赵武灵王葬此,故名。苦荞凉粉为灵丘风味小吃,吃起来滑润爽口,略苦,具有特色,久负盛名。苦荞凉粉具有较高的营养和药用价值。医收记载“荞麦可实肠胃、益气力、续精神…… ”
从很小的时候,苦荞凉粉就成了京原线上的一道名吃。记得第一次吃苦荞凉粉,苦的让自己蹙了眉,于是幼小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苦荞凉粉了。可每当看到街边很多人守在苦荞凉粉摊上吃了一碗又一碗,小孩子的好奇心使我不得不再去吃一次。可每吃一次,那种苦味就少一些,最后竟生生品出一些甜来。这种甜,像茶的香味,淡淡的,有些朦胧。从小父母是反对我吃零食的,而唯独苦荞凉粉,母亲并不阻拦,她说,苦荞是个好东西,绿色,对身体好。于是,日子久了不吃苦荞凉粉,胃里就空落落的,仿佛缺少些什么。苦荞凉粉甚至成为了我内心的一种痒。
图片来源:贺友直绘著《走街串巷》
我想所有爱吃苦荞凉粉的人,内心都有这样的一种痒。
上中学后,学校门口每天都有好几个挑着担子卖苦荞凉粉的人。每个人的周围都能聚拢起一群爱吃苦荞凉粉的学生。尤其是夏天,那些暑热,在吃过一碗苦荞凉粉之后,就像是冲了个凉水澡,彻头彻尾的清爽。中学毕业后,去了外地读书,每次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吃苦荞凉粉。随着时代的推近,苦荞凉粉由两毛钱涨到了五毛钱,再后来变成了八毛钱,可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对她的喜爱。由于县城的规划,那些游街窜巷挑着担子卖苦荞凉粉的人少了,取而代之是一个个干净卫生的苦荞凉粉店。
在火车站不远的地方,有家名叫茂盛的人开的苦荞凉粉店。他的店在铁路附近小有名气,南来北往的人,总爱来他这里吃碗苦荞凉粉,然后再买些带给亲朋好友。于是,茂盛的苦荞凉粉,就乘着火车,下太原、上北京,生意也日渐红火起来。
有生意人发现了其中的商机,筹划着在外地也开个苦荞凉粉店,可是当苦荞凉粉做出来后,却粘在了一起,没了口感。生意人,屡试不爽,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后来生意人试着从县城带回来一桶水,按照要领方法做出来,苦荞凉粉的口感和香味就都全了。这时,生意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这苦荞面是有灵性的呵,走远了,她就要使性子。
于是,茂盛的凉粉店依旧红红火火,他的苦荞凉粉,依旧乘着火车下太原,上北京。
每次回家,总要跑到茂盛店里吃碗苦荞凉粉。茂盛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年龄六十上下。他习惯笑呵呵的边甩着腕子划凉粉,边和客人聊天。那些墨绿色的碟状苦荞凉粉,经他的手划成条状,再浇上些汤料,就立刻鲜活了,像见到水的鱼,在客人的味觉里活蹦乱跳。即便是再愚钝的客人,吃过一碗苦荞凉粉后,都会赞叹着:好吃,好吃,先苦后甜,回味无穷啊!
人们说茂盛命苦。儿子前些年车祸没了,惟独留下一个很小的孙子。一大家人全靠他养着呢。人们还说,茂盛现在每天的纯利润至少有三四百元,一年下来不少挣呢。可是去过茂盛家的人说,其实这钱挣的不容易。每天晚上他都要把第二天卖的苦荞凉粉加工出来,还要把一大锅汤汁都熬好。他的时间几乎都给了苦荞凉粉。
我不明白,茂盛命这么苦,做出来的苦荞凉粉为什么就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甜哩!
他总是乐呵的面对着那些来吃苦荞凉粉的客人,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苦,他把那些零碎的钱接过来,随意的扔在身边的纸盒子里,高兴的时候甚至还会和客人开个玩笑。我想,茂盛是把自己放在了生活的外边。他最终成了火车站一带的名人,我几次发现有人特意开车从县城上来吃他的凉粉,走的时候还要大包小包带上不少。
这次回来,去茂盛店里吃苦荞凉粉的时候,却看到了一把锁。锁子紧紧地咬在门上。旁边的人都说,茂盛在一夜之间脑出血,住院了。我想起了茂盛那甩动的手腕,想起了经他调制出的汤料,想起那一条条被他梳理整齐的碟状苦荞凉粉,我暗自希望他快点康复起来,满足这么多人发痒的味蕾。
可是,几天后,人们说茂盛走了。
我想起了那把死死咬在门上的锁。那应该是他最后一次锁上自己的店门。那些被锁在屋里的苦荞香味,在这个小雪之后的冬天里,孤独无主,一屋子的荞香就窒息在了主人的背影后……
我开始怀疑茂盛的前世就是一粒苦荞种子,没有人能比他更苦。
茂盛就这样走了。留下他的老婆和九岁的孙子。
大街上,满是落寞的声音:可惜呀,以后再也吃不到茂盛的苦荞凉粉了……他的命太苦了,比苦荞还苦呵……
茂盛走的没有痕迹。他把自己的名字和苦荞紧紧联在了一起。苦荞是有香味的,而茂盛似乎一生都很苦。大街上到处都飘着他的名字,像苦荞的香。
在这座小县城里,苦荞凉粉的店依旧很多,吃苦荞凉粉的人络绎不绝,只是这生活啊,是比苦荞苦还是甜呢?(完)
作者介绍
清尘,草根媒体人。在新华社、中国网、中青网、《工人日报》等中央媒体多有发稿。2017年1月30日,他在广州站拍摄采写的春运日记,被央视《第一时间》栏目组采纳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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